易文君对上了那双死去的脑袋的双眼,  但对方似乎并没有“看”到她。

    易文君仔细打量,发现这具奇诡的、可怕的融合体,似乎真的是由两个独立的意志与个体融合而成,  其中那个死去的脑袋操控身体,  在天花板上游移,  四条腿与四条手臂正笨拙地四处操控,  尝试离开冷库。

    只不过它似乎并没有视觉,其他的感官应该也消失得差不多了,  就连智慧都接近野兽,因此这会儿的它哪怕“看”到了易文君,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同时也被这冷库困住,  迟迟无法脱身。

    但另一个脑袋却似乎还有活人的感觉,甚至还能发声,不过他好像无法控制这具可怕的身体,并且由于角度问题,他暂时还没看到易文君。

    易文君看着这样的诡异一幕,  不由得头皮发麻,  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步步后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不知为何,冷库里头的怪物似乎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躁起来,  手指开始在冰库门上摩擦撕扯,  发出一声比一声刺耳的剐蹭。

    走廊上,毫不知情的加布里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冷库内,  那颗还活着的头似乎听到了什么,  呻吟声与求救声也变大了。

    “救我……”

    咚咚——

    “我在这里……”

    咚咚——

    “放出我出去……”

    易文君沉着脸,  一言不发,从冷库前小心退开,快步而无声地回到加布里身旁,压低了声音。

    “动作快点,加布里先生。”

    “怎么了?”这时,加布里也听到了冷库那边传来的奇怪的吱嘎声和咚咚声,“我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等等,那是人的声音吗?”

    易文君淡淡道:“加布里先生,你听过这样的一个故事吗?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有着一种以人为食的怪,但因它长得实在太可怕了,因此人们远远地看到它就纷纷躲避,以至于它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饿肚子。后来,它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砍下活人的脑袋,将脑袋装在自己身上,躲在草丛,只露出那个人类的脑袋,向路过的行人求救……于是从那以后,它终于吃上了饱饭。”

    加布里头皮发麻:“我怎么没听过这个故事?”

    易文君:“因为这是我现编的。”

    加布里:“……”

    易文君理直气壮:“我只是在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告诉加布里先生冷库那边发生了什么,至于细节什么的并不重要。”

    加布里:“……”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加布里闷不吭声,手上的动作加快。

    终于,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锁终于打开了。

    与此同时,冷库那边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也变得越发暴躁,一种仿佛是人声又好似是野兽的可怕咆哮响起,紧接着就是铁门被重物敲击的声音。

    轰隆!

    轰隆!

    轰隆!

    可怕的巨响在整条走廊上不住回响,整栋建筑都似乎为此颤栗恐惧起来。

    “快进去!”

    易文君二话不说,一手推开厚厚的铁门,一手拽着加布里,把加布里一把推进狭窄的杂物间,自己也紧跟其后,反手关门挂锁。

    而也几乎在两人躲进杂物间的瞬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冷库里的怪物破门而出,紧接着,奇怪的摩擦声在天花板响起,像是有人在天花板上倒着走路,又像是冻肉砸在地上发出的硬邦邦的声音。

    哒,哒,哒——

    它不断“行走”,不断徘徊,嘴里不断发出呻吟与求救。

    “救救我……”

    它像是在哭泣,像是在哀嚎。

    “我在这里……”

    它的声音逐渐变化,有时候是男声,有时候是女声。

    “救救我……”

    易文君和加布里躲在门后,屏住呼吸,看着冰冷的天花板灯光从窗外投进,在杂物间的地上映出一个古怪的扭曲阴影。

    期间,加布里听着门外的声音,曾数次想要站起来试图看向窗外,看看在外头徘徊的到底是易文君说的可怕怪物,还是一个真正需要救助的人,又或者秉行自己新闻人的职责,用相机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但易文君力气大反应快,死死按住了加布里,不叫这本就在身上插满了fg的家伙继续作死——

    照啥相啊照,你以为这是无声相机吗?

    可别引起怪物的注意了!

    之后,约莫过了十分钟,那声音终于远去,而易文君和加布里也终于松了口气。

    加布里回神,心有余悸,低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易文君言简意赅:“引诱路人的怪物。”

    一种古怪的、让人头皮发麻的、以至于让玩家连打怪都消失了的怪物。

    加布里皱眉,显然不满易文君这过于简略的回答:“可是——”

    “不要‘可是’了,加布里先生。”易文君摆手结束这个话题,“经过刚才的事后,我对这个房间和它背后的秘密更感兴趣了——对了加布里先生,你知道黑水工业背后的人其实是教会吗?你知道他们收购研究所,其实就是为了某个秘密的项目吗?”

    易文君若无其事地爆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加布里震惊至极,瞬间色变:“什么?!你说什么——教会?!等等?怎么会是教会?!!”

    易文君却没有多解释:“对,就是这样,所以动起来吧,加布里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应该就会在这个房间后的隐藏区域里找到这些真相——至少是一部分的真相。”

    于是,在这个惊人消息的诱惑下,加布里飞快地忘掉了走廊上那只未见真貌的怪物,积极地观察起了这个杂物间。

    而后,很快的,易文君发现杂物间左手边那面堆满杂物的平平无奇的墙其实是一扇隐藏的门,甚至那副被遮挡住的门锁还是密码锁,一个类似拨号电话的拨盘。

    而至于加布里,则以自己丰富的狗仔经验从角落里摸出一个被藏起来的笔记本,从这尘封的笔记本上飞快翻到了真正的密码。

    “快快快!我找到密码了!让我来!”加布里挤开易文君,抬手就开始拨密码。

    被挤开的易文君站在一旁,好奇地盯着这个密码锁,被这个与现代密码锁迥异的锁吸引了,甚至忍不住开始好奇这个密码锁的内部与原理。

    不过随着加布里飞快打开了密码锁,易文君也很快将这件事放下。

    “加布里先生,你是跟我一块儿进去探寻真相,还是在这里暂时等待?”易文君转头问加布里,“如果这扇门的隐藏区域真的在研究着什么东西,那么它可能非常危险,进入探索的话极有可能丢掉性命,所以——”

    “你跟我说危险?!”加布里又瞪了易文君一眼,“我当年深入梦比斯境调查那群邪恶教徒和金雪矿的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易文君惊讶:“你还去过梦比斯境?!”

    梦比斯境,一个神秘的充满邪教徒的地方。几乎每个副本,易文君都会直接或间接地听到这个地名,但每一次易文君都没有去拜访梦比斯境的机会。

    易文君觉得这里头最大的原因,应该就是梦比斯境里都是群奇形怪状的邪教徒,长得实在不够帅,没有一个能达到“攻略对象”的标准,所以这个恋爱模拟器看不上它。

    嗯,这非常合理。

    加布里唏嘘摆手,一副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模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当年能够成功脱身,也是因为圣主保佑,如果再让我来一次,我可能也没有把握复制成功……不过不管怎么说,小姑娘,我还是有面对危险的勇气和经验的,你最好不要把我看成某些整天坐办公室、从不运动、年纪轻轻就熬坏了身体的那些家伙!”

    都说到了这一步,易文君还能如何?

    她点头,道:“那好吧,如果加布里先生你坚持。”

    接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踏过这扇隐藏的大门,顺着这条隐秘的走道,走向那个被管理者从地图上隐藏掉的区域。

    一路上,黑暗的道路无惊无险,但很快的,似乎是因为两人的脚步声,又似乎是因为别的什么,道路尽头的灯光感应亮起,紧接着,易文君又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勃勃生机从道路尽头扑面而来。

    有那么一瞬间,在感受到这令人愉快的“生命力”的刹那,易文君并没有如以前那样第一时间想到阳光下的花房、雨过天晴的泥土、碧蓝如洗的天空,还有那生机勃勃灿烂美丽的一切,而是想到了冷库里那只“咚咚”砸着自己脑袋的怪物。

    易文君脚步一顿,但又在身后的加布里反应过来前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

    通道并无危机,很快的,两人就走到了尽头。

    而当易文君和加布里踏出长长的通道后,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墙上那爬了一大片的绿色植物。

    这绿色植物,似乎是异界版的爬山虎,用它那看似柔软的藤蔓细细密密地爬上了墙,牢牢地吸附在墙面,尽情地舒展自己翠绿欲滴的叶片,哪怕此地没有微风也没有阳光,却也给人以一种置身森林般的美的享受。

    加布里显然也被这翠绿的植物墙吸引了,不住打量赞叹,只不过也不知为何,他看着这面墙,越看越觉得不对。

    “奇怪……奇怪……”加布里喃喃自语,“这墙上的植物总感觉哪里不对?它好像一种什么东西……想不起来,让我想想……”

    易文君淡淡道:“是不是像一个逃跑的人?”

    “逃跑的人?对!对!就是这样!这里是人的躯干,而这边是四肢,然后它们最上面的是——”

    加布里抬头向上望,对上了一双死灰色的眼睛。

    一双长在死人脸上,嵌入天花板的眼睛。

    这一刻加布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悚与颤栗取代了曾经的悠然与欣赏。

    他直勾勾地看着那双眼睛,几乎无法转移视线,无法转动脖子,无法避开那恐怖的来自死亡尽头的凝视。

    加布里无法控制地将对方的一切收入眼底,无法控制地看到这颗大半“融入”天花板的脑袋以下的崩裂,化作了无数的藤蔓——

    那一根根细密柔软的藤条,曾是对方身上的血管;那一张张自由舒展的叶片,曾是对方的皮肤与血肉;而他在活着时奋力奔跑逃亡的双腿、以及他死前向着走廊竭力伸出的每一根手指,都化作了墙面上寸寸精致漂亮的叶片,代替他活在这面墙上、生机勃勃。

    而这个人,这个曾经的人类,他最后留在这个世上的,便只剩下这一丛茂密的植物,以及这半颗融入天花板的头颅。

    不知什么时候,加布里听到了古怪而细微的颤栗声。

    他茫然极了,直到好一会儿后,他才发现这竟然他牙齿和骨骼颤栗时发出的咯咯声。

    而在明白这颤栗的恐惧声竟是来自自己时,加布里终于感到了一股莫大的、难以言述的恐惧,正牢牢摄住他的心魂。

    但更令他恐惧的是,他竟然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感到如此恐惧!

    ——明明他曾看过那么多惨案的现场,明明他曾躲过那么多可怕的邪恶使徒,可他从未如此恐惧。

    但当加布里面对这一点都不血腥,甚至是生机勃勃的一幕时,他却感到了由衷的恐怖。

    “我在怕什么?”

    他想不明白。

    他的思维跌入了无边的深渊与混沌。

    而将这一切混乱中止的,是易文君的声音。

    “好了加布里先生,我们该继续向前了。”

    加布里终于重新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僵硬转过头,看向了易文君。

    这一刻,加布里发现这位杰西卡小姐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或者说她似乎并没有任何发现,非常平静地指着前方的道路说:“这里有三条岔道,你觉得我们先去探索哪一条比较好?”

    加布里张了张嘴,花了好一会儿时间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杰西卡小姐……”加布里声音嘶哑,“你没有看到……看到……‘他’吗?”

    易文君抬头看了天花板上的脑袋一眼,道:“看到了啊,然后呢?”

    “然后呢”?

    然后你没有感到那股摄人心魂的恐惧吗?你没有感受到那股来自死亡尽头的注视吗?你没有……没有感到恐怖吗?

    加布里想要问,但却问不出口,数次欲言又止后,他只能在胸前画了个八芒星,以自己的信仰聊以慰藉。

    “圣主保佑……”

    这时,易文君已经选了个方向走远了,但见加布里没有跟上,便又走了回来。

    “加布里先生,我们该走了!”易文君目露谴责,“抓紧时间!”

    “好好,来了!”

    最后,加布里抬起相机,对着这张化作植物的“人形”拍了张照后,就放下这一刻的疑问与恐惧,向着易文君的方向紧跟上去,在走廊渐行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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