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留下这句话后, 易文君就强行退出了这场游戏。
当易文君睁开眼睛重回现实时,她明白这是一次与以往任何一种情况都不相同的退出——因为它是易文君第一次在自己还有余力一搏、还有选择余地时选择了退出。
甚至易文君十分清楚,只要她接过那两样由规则力量化作的神器, 她就必将凝聚神格,成为被规则承认的新神, 在游戏中打出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但即便如此,易文君依然遵从自己的心意, 选择退出。
所以……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易文君靠在摇椅上, 微微叹了口气。
午后。
易文君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盯着后院里自学木工的阿拉丁。
虽然之前, 易文君在借用阿拉丁的身体人前显圣时,她向全世界宣告了“阿隆·佐伊”这个名字, 可是就本心来说, 易文君还是更喜欢叫这个傻乎乎的小造物为阿拉丁。
易文君觉得,这可能是因为阿拉丁这个极具童话色彩的名字更可爱更亲切吧。
很快的, 易文君的目光才不过停留了几秒,作为被她赋予生命的造物阿拉丁就敏锐察觉到了。
他从无数的木材和工具间抬起头来, 那双像傻狗二哈一样懵懂的眼睛乌溜溜地盯着她, 眨巴两下后, 自然地站起身来, 走进屋内,不知道捣鼓起了什么, 只有偶尔物品翻动衣物摩擦的声音细细从楼下传来。
易文君心中好奇极了,但却按捺着切换视角去一探究竟的冲动,只耐心等待, 准备看这个小造物到底搞什么鬼。
但俗话说得好, 狗子静悄悄, 指定在做妖。
没一会儿,狗子,不,阿拉丁就捧着自己的大作——一盘蟑螂蜘蛛炖蝙蝠,上二楼来献宝了。
易文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手里的这一盘……不知道什么鬼的鬼东西,而后愕然抬头看向阿拉丁,再开口时目光危险,声音的音调有些变了:“你在干什么?”
阿拉丁此刻浑然不觉大难临头,正献宝般地把盘子里的东西举到易文君面前。
他指了指盘子里的东西,“好吃”,又捧到易文君的面前,“给”。
易文君:“……好吃?你平时……吃这个?”
在家里蹲的这三个月来,易文君虽然表面上还维持着人类的体征,但无论是她也好还是阿拉丁也好,其实都是不需要进食的,所以吃饭这种事,自然是有一顿没一顿。
作为当代网瘾极大的修仙青年,易文君往往是想到了就出门买菜,随便做一顿饭解解馋,没想到当然就放着不管,反正这屋子里谁都饿不死……但结果这狗子自己都捣鼓了些啥?他都吃了些啥??!!
面对易文君越发杀气腾腾的目光,阿拉丁下意识瑟缩一下,神色茫然,像是不知道为什么空气突然就变得这么冷了。
但他依然坚持地盘子又往易文君面前送了送。
“经常吃。”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盘子里的五毒大餐,肯定道,“好吃!”
易文君沉默了。
她数了数这三个月来自己做了几顿饭。
她又想了想在自己做饭期间阿拉丁进过几次厨房。
易文君:“……”
易文君当机立断,抄起扫帚就给这狗子来了顿竹笋炒肉。
狗子被抽得吱哇乱叫,最后被易文君勒令面壁思过,可怜巴巴地蹲在角落,但神态依然困惑、超不服气。
——明明都是肉,怎么就不能吃了?
阿拉丁酷酷的脸上盛满委屈,明明什么都没说,但他控诉的眼神却又什么都说了。
——你自己还不是也在吃肉?这有什么区别?
易文君:“……”
易文君眼前一黑。
明明阿拉丁脑瓜这样聪明,再复杂的木工也是一看就会,不但一个人就能把这栋破旧的老屋子上上下下全都翻修一新,甚至还自发地学会了靠劳动赚钱……但偏偏在常识上怎么就这么多问题呢?
再想想最开始时阿拉丁甚至还打算去无人的邻居家里偷破烂的模样,易文君不由得深深吸气,可算是体会到了那些养边牧的狗主人的心情了。
“……算了。”
跟三个月大的狗子计较什么?
易文君再次瞪了阿拉丁一眼后,下楼收拾厨房——她要将这个厨房里的所有东西全都丢了!
煎锅炒锅炖锅,丢了!
碗筷碟盘,丢了!
还有那个可能洗过蝙蝠的盆,那个可能装过蟑螂的沥水篮,丢了!统统丢了!
易文君越收拾越火大,恨不得冲上楼去再去踹阿拉丁一脚。
但不行。
作为家长,不,作为生命圣主,她自然要有生命圣主的威严和气魄,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就跟捡破烂养她的狗子斤斤计较。
——但果然还是超生气!
找个时间送他上幼儿园去吧。
易文君将厨房用具一扫而空,分批次丢去附近的垃圾站。
这些被易文君清扫出来的厨房垃圾其实并不算很多,才不过百来近的重量,单手就能被拎起来,但为了不吓到这条街上寥寥的几个邻居,易文君还是选择了分批丢掉。
于是,第一次出门扔垃圾的时候,易文君看到这破旧的老城区边上有了难得的新动静——一群搬家公司正将车上大大小小的家具搬进某个房屋。
是的,的确是搬进而不是搬出。
没想到这老城区里,竟然搬来了新的居民?
易文君瞥了一眼,没有太在意。
而第二趟出门的时候,易文君看到在原本的位置,搬家公司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挂着某清洁公司广告牌的工作车。
易文君瞥了一眼,暗自咋舌。
这什么搬家公司?
动作怎么这么快,这才几分钟就搬完了?
要不去问个名片……不,算了,还是捏纸人比较省钱。
第三趟也是最后一趟出门的时候,易文君看到一脸与这废旧的老城区格格不入的红色跑车风驰电掣而来,在即将抵达她身旁时,车主踩下了刹车,慢慢与她平行,摘下墨镜,惊讶地看着易文君手上数十斤的“厨房垃圾”。
“你这是要搬家吗?”跑车主人十分自来熟且热心肠地说道,“要我帮忙吗?哦,对了,我叫安吉洛,安吉洛·麦克里迪,你叫什么?”
易文君瞥了这张熟悉的脸一眼,没有回答,平静摇头。
对方眨了眨眼,耸肩,将车停在原地,接起身侧响个不停的手机,倒没有硬要上来献殷勤的意思。
二人就此擦身而过,渐行渐远。
只不过偶尔间,易文君能听到对方零碎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行了吧姐,老妈都已经把我卡封了,还把我流放到这种地方,你都不可怜可怜我还要打电话来骂我?这么狠心的吗?”
“……什么?让我回去?说有重要的事?哼,我是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我才不回去!而且回去了也是听你们骂我笨,我才不要!”
“……对对对,我是笨蛋,我是傻子,我拖累了全家的智商,行了吧!反正我过得开心就行了,就这样,挂了……”
“……等等?你说什么?菲利克斯也要来?不,等等?等等啊姐,菲利克斯他不是——”
安吉洛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易文君发现,比起游戏里那个常常露出犹豫挣扎、以及不符合他智商的考量表情的安吉洛,现实中的安吉洛倒是显得跳脱许多。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在没有遇见“弗洛拉”也没有跟家族决裂时,他就只是个单纯的富家子弟和傻瓜美人而已。
一帆风顺,并且一无所知。
或许这才是安吉洛最好的结局吧。
易文君跑了三趟,将“厨房垃圾”统统塞进街角的垃圾箱后,走过了街边那辆属于安吉洛的跑车,走向了自己的房子。
这是易文君第四次在现实中遇到攻略对象,但她的心中没有惊讶和窘迫,也没有兴奋与激动。
她只是平静地走进自己的家中,关上房门,一如既往。
夜间,易文君把面壁思过了一下午的阿拉丁叫出来,以自己最大的理智,心平气和地告诉了这小子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后,把他放出门撒欢了。
而易文君自己,则重新打开了游戏机。
经过一整天的冷静和思考后,易文君其实依然没有理清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朔月说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对于这一点易文君并不否认。
甚至不仅仅是在游戏,哪怕是在现实里,当事情没有侵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时,易文君也向来没有多管闲事的想法——从前是没有改变的能力,如今是没有改变的兴趣。
反正太阳底下没新鲜事,在有文字记载之前,人类之间的争斗就从未停歇。小到扯头发挖眼睛踹□□,大到灭国屠城……所有的人都在走着同样的路,人类从历史上学会的唯一的事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上学会任何事。
所以,当易文君既没准备成为道德小标兵主持公道、也没准备成为人间之神以铁血维持和平时,选择旁观或许就是她最好的应对。
但是……
这却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个已经被她遗忘多年的、属于年幼的她的真正愿望,又是什么?
如今,作为生命圣主的易文君已经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了。
但她却知道有谁能够回答。
于是她打开了恋爱模拟器,第一次选择了自由挑战模式。
时代,易文君选择的是近现代,性别,当然还是女性。
而至于身份,易文君琢磨了一下,选择了随机。
一切都非常正常,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只不过在游戏开始之前,易文君冷不丁问了小精灵一句话:
“这个游戏模式既然叫做‘自由挑战’,那么它的难度应该也是可以自定义的没错吧?”
“可以哦。”小精灵点头。
易文君又道:“所以完全封锁作为玩家的记忆而只保留原身的记忆——这也是能够做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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