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刀!让开!”
在灾兽扑过来的一瞬, 刃莲立刻将桃刀护在身后,同时抽出腰间枪铳,对准灾兽连发数枪!
“嘭!”“嘭!”“嘭!”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 灾兽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 只听数道震声响起,刃莲的子弹全部精准击在灾兽的眉心,巨大的冲击力下, 后者脑袋宛若一个熟透了的西瓜般直接炸开, 重重倒地。
桃刀遂不及防, 被喷了一脸的血水和脑浆。
她“……”
刃莲弯下腰, 朝她伸出手“没事吧?”
“嗯,”桃刀点了下头,借由他的手站起, 她望着灾兽尸体,有些惊魂未定, “这里怎么会有灾兽?”
刃莲则在细细检查桃刀,确认她没伤到后,才抬起头“……什么?”
桃刀想到什么, 睁大眼“难道说……有空间缝隙形成了?”
刃莲摇头“不可能。”
一旦有空间缝隙即将出现, 侦察科就会下达指令,由歼灭军迅速封锁那片区域, 因此很少会有漏网的灾兽。
“那怎么会这样?”桃刀一脸稀奇地盯着那头庞然大物,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灾兽。”
“刃莲,你……”
桃刀刚抬头, 却见刃莲一脸怔忪, 他的视线往下, 落在她的胸口。
因为刚才的冲击, 那根项链还垂在桃刀的颈间,链坠闪闪发光。
桃刀忙握住链坠,正欲将它收起,却听刃莲陡然出声。
“……是他。”
他的声音几近耳语,桃刀没有听清“什么?”
刃莲却没有回答她。
他忽然来到那头灾兽身边,先是翻看了一遍它的尸体,似乎在寻找什么,随后又用小刀割开灾兽的脖颈,在桃刀错愕的目光下,轻尝了一口它的血。
桃刀“刃莲?!你在做什么?!”
却在看清刃莲的脸庞后,又是一顿。
他的表情很奇怪——脸紧紧绷住,眸中翻滚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不可置信,迷惘,以及……悲伤。
桃刀愣住了。
“……刃莲?”她踌躇道,“你……”
她想问,他还好吗?话未说完,肩膀却被刃莲一推“你先回去。”
桃刀惊愕“什么?”
“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已经够了,”刃莲简短道,“回去吧,明天再来上班。”
“但是我……”
桃刀想说她根本还没干活,刃莲却已转身,黑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冷然的弧度,他的速度之快,连桃刀的后半句话都没听到。
“可是,”桃刀喃喃道,“你刚才……”
到底想说什么?
她望着刃莲沉默的背影,轻轻咬住嘴唇。
刃莲表情阴戾,飞快穿过赌场,周围有人想打招呼,一瞥他脸上的神色,忙讪讪住口。
“嘭——!”
刃莲来到二楼,一脚踹开宫铮办公室的门。
“嗯?”书桌后的年轻男人正手捧酒杯,见状诧异地挑起形状姣好的长眉,“怎么了?这么激动?”
刃莲走到他面前,视线阴翳,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是你,”他用的是肯定语气,“那头灾兽是你弄来的?”
他检查过尸体,发现那是一具人工兽。
宫铮缓慢转了下酒杯,直到刃莲眸中的不耐几乎快聚成实体,才轻笑出声。
“不是刚好吗?”他说,“多亏了那头灾兽,现在我们知道血石在哪里了吧?”
闻言,刃莲的表情一滞。
宫铮却像是没察觉他的异常,兀自道“既然如此,那就可以进行下一阶段……”
“……等等!”
他还没说完,却被刃莲急促打断。
“嗯?”宫铮挑眉,“有什么问题吗?”他似是意有所指,“你应该没有忘记,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吧?”
刃莲陷入沉默。
见状,宫铮一笑。
他忽的放下酒杯,将身体前倾——那是个进攻的姿势,长眸紧紧盯着刃莲,轻声道“阿莲,你最近很反常。”
刃莲抿紧嘴唇,脸上是沉默的拒绝。
宫铮却不在意,轻笑一声,复又拿起酒杯,他微微抿了口,鲜艳的颜色印上薄唇,好整以暇道“是为了你妹妹吧?”
刃莲“……!”
迎着刃莲惊愕的眼神,宫铮缓缓道“你不会觉得……你的妹妹和桃刀是同一人吧?”
“你……”刃莲突然上前,紧紧盯着宫铮,红眸中似有火焰燃烧,“你向我隐瞒了什么?!”
“嗯?你别激动啊,”宫铮道,“我了解的可不比你多——别忘了当初可是梦魇和藤蜥一同陪我去找的人。”
言下之意,就算刃莲不信任他,但自己的部下总不可能撒谎。
闻言,刃莲的面容一僵。
宫铮盯着他,心中冷哼,但面上仍在笑,温声道“当初我们花了整整十天,几乎将外城区翻了个遍,都没有寻到你的妹妹,而且——”
他伸出一只手,指尖陡然冒出一团黑雾,须臾,形成一个女孩的身体。
那身体倒在地上,宛若了无生气的布娃娃。
刃莲望着黑雾,眼神都凝固了。
宫铮则继续道“别忘了,我拜托了在皇家研究所的线人,已经找到了你妹妹的遗骨。”
闻言,刃莲的身体陡然一颤,
“……可是,”停顿许久,他才沙哑道,“明信片不见了。”
他曾回过外城区,在曾经的家中,发现那张被他写过诺言的明信片不翼而飞。
“那是她最珍视的东西,”他慢慢道,“不管走到哪里,她都会带着它。”
这是否说明……他的妹妹还没……
“刃莲!”
宫铮忽然一声厉喝,打断了刃莲的愣神。
“你清醒点,”宫铮的面色沉了下去,冷冷道,“你可是灾兽首领,连你都神志不清,要怎么完成我们的大业?”
“你的妹妹,”他一字一顿道,“已经死了。”
看刃莲的表情,仿佛迎面遭到重击,面若白纸,嘴唇不住地颤抖。
长久的沉默后,他低声道“……死了?”
宫铮看着他,表情一松。
“是的,所以——你才要复仇不是吗?”
他循循善诱“宫洺根本不配继承皇位,如果让他掌控大权,只会出现更多像你和你妹妹这样的牺牲者,因此,我们才不得不推翻现有的制度,创造一个灾兽也能光明正大活下去的社会。”
他声音低沉,暗含蛊惑“如此,你的妹妹也会泉下安息。”
刃莲怔忡地望着他。
“但是,”他深吸一口气,“桃刀她……”
才刚出口,却听底下陡然一声尖叫“啊——!”
刃莲一愣。
“灾兽!”有人在尖叫,声音惊恐,“救命!这里有灾兽!!”
“什……等等?!怎么可能?!这里可是外城区啊草?!”
“还傻愣着干嘛!它过来了!快拿枪啊白痴!”
底下响起一阵惊呼,刃莲听着那些对话,目露惊愕“什么?”
他猛地冲到窗边,望见底下情景,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数只怪兽陡然出现在地面,如同一群密密麻麻的黄蜂,无孔不入地从小巷、街角和阴暗处蜂拥而出,狂吼着朝呆愣的人群冲了过来!
“嗷——!”
反观外城区的人们,则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瞬间被淹没在兽群中!
刃莲“!”
他猛地扭头,怒火几乎从红眸中溢出“你做什么?!”
相比他的惊怒,宫铮则一脸常态“不是说了吗?为了夺走血石啊。”
他望着底下的兽群,施施然道“我们不能在桃刀面前暴露身份,如此,只能借助其他的力量。”
这些人工兽虽没有神志,却是极趁手的工具——它们不仅能轻松追踪到桃刀的位置,也不会觊觎血石。
借刀杀人——便是最简洁的方法。
“如何?”宫铮说,“这个方法不错吧?我们只需静候佳音,就可……”
“嘭——!”
书桌被猛地踢翻,刃莲忽的上前,一把揪住宫铮的衣领,将他凌空提起!
“你在发什么疯?!”他双目猩红,“那她怎么办?”
他死死盯着宫铮,手指愈加用力,后者几乎被勒得快喘不过气来。
“她?”尽管如此,宫铮却依旧一脸平静,淡然道“你是指谁?”
“……桃刀!”
这里是桃刀的梦境,她若是在梦境中受到外界伤害,会直接反映到自己身上。
也就是说——在梦境中死亡,现实也会同样身亡。
闻言,宫铮忽然轻叹了口气。
“看来……我刚才都白讲了啊。”
刃莲一怔“什么?”
“刃莲,有一点你需要弄明白。”
宫铮抬起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桃刀死,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如沐春风,吐出的语句却字字凉至彻骨。
“我们的目标只有血石,如果她不肯给,那就抢,若是还要阻拦,那就只能……”他略作停顿,含笑道,“杀了她。”
刃莲盯着他,四肢冰凉。
须臾,他忽的转身,朝门口冲去。
见状,宫铮叹了口气,出声喊住他“刃莲,你这又是何必?”
刃莲身形顿住。
宫铮在他身后徐徐道“别忘了,从计划开始到现在,这十年间,你手上已经沾了多少条人命?已经数不清了吧?”
“如今好不容易胜利在望,难道你要为了一个缥缈的猜想——一个只是与你妹妹形似的人,就要坏了整个计划吗?”
“你猜,若是让你的部下听到这种事,他们会作何感想?”
“一个杀生无数的人,却忍不下心再去杀一人——有这么可笑的事吗?”
“你这样做,对得起他们吗?”
“对得起——你死去的妹妹吗?”
宫铮眯起眼,望着刃莲的身体逐渐颤抖。
他的眸中笑意愈深,嘴角勾起胜券在握的弧度,正欲开口,却见刃莲深吸一口气,猛地冲了出去。
宫铮也不恼,甚至笑了起来。
他盯着刃莲的背影,慢慢将最后一句话道出口。
“刃莲,”他缓缓道,“深陷地狱的人,就别再奢求救赎。”
毕竟……早已无路可退。
“呼……!呼……!”
逼仄的小巷间,一名银发少女正夺路狂奔,她的身后追着数只巨兽,它们双目猩红,紧紧咬在她身后,不时猛地一扑,少女好几次差点被咬到,险象丛生。
桃刀一边跑,一边惊愕回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几分钟前,她和阿保正在清点赃物,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尖叫,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只见数头灾兽陡然冲破墙壁,朝他们冲了过来!
两人大惊,登时拔腿就跑。
因为追击的灾兽过多,阿保提议分头逃跑,桃刀自然同意,可没想到两人刚分开,那些灾兽竟全朝她追了过来,根本不理会阿保!
“……草!”
一只灾兽猛地起跳,咬住桃刀的发尾,她只觉头皮一疼,一大把头发就被生生拽了下来,痛得怒骂一声“找死!”
她眼珠一转,突然侧身,反超灾兽冲去,却在撞上的前一刻陡然弯腰,灵活从灾兽的四足间滑了过去。
灾兽“?!”
“哈!”桃刀连滚带爬地绕到它们身后,得意大笑,“一群傻逼!”
但没等她笑完,身后又是一道怒吼——一头灾兽竟从别处追来,望见她,立刻狂吼一声,重重碾了过来!
桃刀“!”
她被前后夹击,根本没有退路,眼看就要撞上,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陡然自空中落下,挡在她的面前。
桃刀看清他的脸,又是一惊“刃莲?!”
他怎么会在这里?!
刃莲目光沉沉,手起刀落,桃刀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那头灾兽忽然哀鸣一声,重重倒了下去。
“噗通!”
一道闷声响起,它的脑袋骨碌落地——竟是直接被连脖斩断!
桃刀“!”
她不由双眸放光,兴奋看向刃莲。
他好厉害!
“我也来帮你……”
“别动!”见桃刀要过来,刃莲厉声道,“站在那里!”
桃刀一抖,条件反射地收回脚。
于此同时,刃莲又迅速出击,身形化为一道鬼魅的黑影,如闪电般穿梭在灾兽间,所经之处,灾兽纷纷哀叫出声,被利索割喉。
可他才杀完一批,却不知又从哪冒出数头灾兽,——数量竟比刚才还连翻几倍!
见状,刃莲表情阴沉,他忽的低吼一声,全身肌肉暴起,而一些细密的黑色鳞片逐渐自手臂上浮起,他抬起头,眸中闪烁起诡异的红光……
“……唔!”
却听身后的桃刀一声闷哼,陡然倒了下去。
刃莲一惊,忙回身抱住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桃刀满头大汗,脸上血色尽失,“但这里突然好疼。”
她按住胸口的位置。
刃莲望着她,忽然想到什么,眼中划过一抹滞色。
……糟了。
他原想要释放本体,却没考虑到这里是桃刀的梦境,而他的本体又过于强大,一旦现形,只怕梦境会撑不住。
而梦境受到的印象,将会全部反噬给梦境之主。
刃莲抿了下唇,抬起手,鳞片又缓缓褪了下去。
“现在呢?”
桃刀闭眼感受了下,疑惑道“……又好了。”
闻言,刃莲才松了口气,刚要起身,眸光却一滞,忽的一把推开桃刀“当心!”
一只灾兽猛地破墙而出,尖爪朝他们重重落下,刃莲原本能躲过这一击,却为了挡住桃刀,只能硬生生抗下!
顿时,他的肩被划开一道伤口,程度之深,皮肉翻起,竟隐隐可见其下的胛骨。
一股血气猛地自刃莲的胸口而起,但他瞥见一旁桃刀惊惧的表情,硬生生将那一口血咽了下去。
“我没事,”他勉强道,“别担心。”
可桃刀也不是傻子,被那灾兽一耽搁,越来越多的灾兽往他们的方向围过来,不消片刻,便将两人团团围住——他们已插翅难逃。
“你别管我,”她果断道,“我很熟悉这里的地形,可以自己逃……”
但她还没说完,刃莲却抽出双刀,又冲了出去。
他毕竟是以血肉之躯抵挡灾兽,加上它们数量众多,才没过多久,他的身上就已满是伤口,连带动作也缓慢了下来。
“刺拉——!”
混战之际,一头灾兽趁机上前,重重咬在刃莲的腿上。
这一次他没能忍住,发出一声闷哼,竟膝盖一软,生生跪了下来。
桃刀“!”
腿部受伤,一下就限制住了刃莲的行动,偏偏伤口散发出来的血味又激起了灾兽的狩性,它们纷纷发出贪婪的吼叫,朝刃莲冲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红色的长柱圆桶被狠狠丢至灾兽之间。
“嘭——!”
一道粗壮如柱的白色气体顿时喷射而出,碰上的灾兽皆惊叫出声,竟忙不迭后退。
那居然是灭火器!
刺冷的干冰让灾兽一时无法靠近,它们急躁不安地在原地打转,过了片刻,雾气终于消散了几分,有性急的灾兽忙冲上前,却目露迷茫。
原地空空如也——桃刀和刃莲的身影消失了。
“……!”
狭窄的小巷间,桃刀吃力拖着刃莲的尸体,将他带往小屋。
因失血过多,刃莲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根本无法动弹,桃刀只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尝试了好几次,才将他扯上空中小屋。
“……咳!”她重重栽倒在地板上,却顾不上自己,急急看向身侧,“刃莲?!你还好吗?!”
刃莲双眸紧闭,额上泛起细密的汗水。
见状,桃刀咬了下牙,飞快从身上撕下布条,试图先替他止血。
但家里没有任何药物,更不用提止血剂,无论她将伤口包扎得如何紧,布条很快被汹涌而出的鲜血浸湿,甚至蔓延到地上。
望着刃莲越发苍白的脸色,桃刀几乎快发疯了“该怎么办……!”
她忽然顿住。
因为缺少绷带,她干脆直接把外套全扯成布条,给刃莲裹上,如此,原本藏在胸口的血石项链就露了出来,落在刃莲的肩膀上。
而现在,那血石贴着刃莲的肌肤,竟泛起一阵迷离的红光。
桃刀惊愕地盯着它。
这是……怎么回事?!
她迟疑了下,缓缓伸手,小心拾起血石。
在看清底下后,却又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刃莲的左肩一片光滑,竟连一处伤口也没有——但她分明记得,之前有一头灾兽就是正正咬在他的左肩,尖牙都差点穿透了骨头!
等等……她猛地意识到什么,惊疑看向血石,该不会是它的影响吧?!
如此一看,桃刀却又发现一事。
那血石原本有她食指粗细,可仔细对比,却发现它缩了一圈,现在只比拇指长一点。
桃刀盯着血石,眸中闪烁着光。
一个念头陡然跃入脑中。
难道……如果使用血石的力量给刃莲疗伤,它就会不断缩小?
她抿了下唇,突然迟疑起来。
若是一直使用的话,会不会……血石最后消失不见?
这样的话,那她去内城区的愿望就……
迟疑之际,底下陡然响起数道粗吼“嗷——!”
桃刀“!”
那些灾兽!它们竟追到了此处!
她忙拿起布条,继续替刃莲包扎,至于那块血石,她犹豫了下,深吸一口气,正要抬手,却听刃莲发出一声闷哼。
她大喜“你醒了?!”
刃莲缓缓睁眼“桃刀……”
他的视线落在屋内,陡然僵住,“等等,这里是……?!”
“?”桃刀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激动,见刃莲要起身,忙按住他,“别动,我先替你包扎。”
刃莲却甩开她的手,目光竟是桃刀从未见过的紧张“桃刀,这里是哪里?”
和现在的形势相比,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吗?
桃刀虽然疑惑,但还是回答了他“这里是我家。”
说完,却见刃莲陡然僵住了。
他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双手不住地颤抖,薄唇张了又合,最后才沙哑道“这里……是你家?”
重复完这一句,又什么都不说了,只是愣愣望着桃刀。
他的表情很古怪,像是陡然找到一件遗失多年的珍宝,却又仿佛担心它会像被惊扰的蝴蝶般飞走,反而踌躇不敢动弹。
桃刀叹了口气,往颈间摸了把,将那晶石项链摘下。
“喏,”她递给刃莲,“拿去用吧。”
刃莲一愣,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
桃刀只好道“这个血石好像有疗伤的功能,给你用刚好。”
“但……”刃莲停顿了下,低哑道,“这项链不是对你很重要吗?”
不知为何,他的视线突兀望向另一侧的墙壁,似是不想看到那条项链。
“唔,”桃刀摸了下鼻子,小声道,“没有关系的。”
“其实,就算我去了内城区,可能也没有意义。”
闻言,刃莲陡然扭头“……什么意思?”
桃刀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在很久以前,我有个哥哥,”她把玩着手指,小声道,“那个时候他和我说,总有一天会带我离开外城区,住到内城区的宽敞房子里。”
“不过,”她又摇了下头,“他已经失踪好几年啦。”
说完,她便不再开口,房间陷入一片沉默。
良久,刃莲才再度开口。
“那么,”他低声道,“你不打算再等他了吗?”
他紧紧盯着桃刀,仿佛那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抽紧,苍白的手背甚至暴起根根青筋。
桃刀苦涩一笑。
“我不知道。”
她低低垂着头,银发遮住半张脸“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从白天到黑夜,从春夏至秋冬。
她等了一年又一年,哥哥却不曾回来。
“阿保骂了好几次,说我傻,”她扯了下嘴角,“攒那么多钱却不用,天天非法拾荒,都不知道哪天会被灾兽吃了。”
一晃四年,她的想法如一而终,从未变过。
可如今——她却犹豫了。
桃刀瞥了眼刃莲伤痕累累的身体,深吸一口气,将血石放入他的手心。
“你用吧,”她语速飞快,生怕自己会反悔似的,“下面还有灾兽,我可全靠你了。”
“我把血石给你,作为回报,你得救我出去。”
刃莲停顿了下,轻声道“确定吗?你考虑清楚了?”
“恩,”桃刀点头,“我不想死嘛。”
望着刃莲复杂的神情,她笑了下,将真实的想法压下去。
没有。
她是撒谎的。
其实——她是不想让他死掉。
四年了,她在外城区跌打滚爬,从未有人像刃莲那样,无条件地对她好过,在危险来临的那刻,会第一时间护住她,甚至……不惜以命相搏。
这简直……就像是哥哥一般。
桃刀眨了下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手指松开,那枚晶石闪烁了下,最终落在刃莲僵住的手上。
“给你了!”她用力道,“我说到做到,绝不会反……”
“悔”字还没出来,空中却陡然降下一阵低沉的笑。
桃刀一惊“谁?!”
“不错啊,”伴随一道温和的声线,一个男人的身影缓缓自空气中显形,“我还以为你需要迷茫个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吗?”
刃莲一声不吭,脸上像是套了个石面具。
桃刀惊愕地望着男人熟悉的五官“宫先生?!”
“你好啊,桃刀,”宫铮笑眯眯地看着她,“多谢你的配合。”
他手指勾动,那枚晶石项链竟自动飞入他的手中。
桃刀“等等……你做什么?!”
那是她给刃莲疗伤用的!
“也是,现在的你还什么都不清楚,”宫铮说,“那——你也不知道刃莲靠近你的真实目的啊。”
桃刀盯着他,手心泛起薄汗。
她完全听不懂宫铮的话,却明白一点——他绝非怀有好意。
“抱歉,”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站起,“您是什么意思?”
“唔,”宫铮眨眨眼,“虽然这样会很残酷,但时间紧迫,我就直说了。”
“从一开始,我们的目的就是这枚血石,”他温声道,“不管是雇佣你,还是包庇你偷窃店里的食物,甚至替你解决灾兽——只是为了获取你的信任,从而夺走它。”
他略微晃动了下项链,血石的表面折射出璀璨光芒。
“伤心了?”瞥见桃刀僵住的脸庞,宫铮笑着道。
桃刀盯着他,一时竟发不出声。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刃莲的那些举动,都是……
她忽的抬头,急急看向刃莲。
却见后者表情僵硬地侧过视线——竟是不肯与她对上目光!
见状,桃刀身体一晃,如遭重击。
……假的?
这些都是……假的……?!
“我……”她再开口,声音却溃不成调。
“哼,”宫铮轻笑一声,露出怜悯表情,“罢了,就让我替你了结吧。”
他站起身,朝桃刀走去。
一股莫名的恐惧自桃刀心头升起,她顾不上掩饰,连连后退数步,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宫铮歪过头,“当然是——杀了你。”
桃刀震住。
“什……?!”
“抱歉,”宫铮打断她,“桃刀,你拥有灾祸之主的力量,你和我之间,只能存活一人。”
这是无可避免的选择,也是他们之间——持续百年的命运。
他缓步上前,慢慢伸出手,只见原本纤细的手臂竟幻化成一只巨大兽爪,黑毛浓密,如同覆了一层浓郁的夜色。
他停住,好整以暇地盯着桃刀。
“真是可惜,”他轻声道,“在这世上,你与我本应是最亲近的存在,但……命运就是如此,我们之间,只能留下一人。”
“为了我,你还是去死吧。”
话音刚落,宫铮眼中露出狠色,猛地举起手臂,正要落下,身体却陡然一顿。
——一只兽爪自他的胸口贯穿而出。
宫铮大震“什……?!”
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抱歉,”刃莲站在他的身后,眼神阴戾,“我不能让你杀了她。”
他钳住宫铮的手臂,扯走晶石项链,丢给桃刀。
“快走。”
桃刀慌忙接住项链,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去……哪里?!”
“这里并非现实世界,”刃莲说,“而是梦境。”
见桃刀一脸惊愕,他顿了下,坚冰似的脸融出些许暖意,“没事,只要醒过来就好了。”
醒……?
桃刀大脑一片纷乱,几乎跟不上他的思路。
梦境?!什么意思?!她到底该怎么醒过来?!
但她毕竟在外城区呆了这么多年,尽管满腹疑问,还是立即采取行动——从窗户一跃而下,落在旁边建筑的阳台上。
无论如何,她必须先逃离宫铮和那些灾兽!
见桃刀撤离,刃莲表情一松,他低下头,见宫铮双眸紧闭,似是没有反应,便抽出手,将他的尸体丢在地上。
他正要去追桃刀,想到什么,复又折返,准备去探宫铮的鼻息。
下一瞬,左腿忽然传来一股剧痛。
刃莲“……!”
只见一根长尾自宫铮的身后伸出,贯穿刃莲的小腿,而宫铮顶着胸口一个大洞,竟施施然起身“唔,这一招是学你的。”
刃莲“你怎么……?!”
“怎么还活着?”宫铮歪过头,笑了笑,“阿莲,你也太小看我了。”
他意味深长道“在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灾兽。”
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形陡然暴涨,猛地起跳,如离弦之箭般射向桃刀!
“轰隆隆——!”
在强大的反作用力下,小屋瞬间崩塌,桃刀似有所感,刚回过头,便见宫铮双目赤红,朝她疾驰而来!
她“!”
她连忙加速,但人类的双腿怎能跑过兽化者?
仅在一瞬,桃刀就被宫铮追上,后者毫不留情地将她按倒在地,利爪寒光闪烁,朝她狠狠落下!
“噗呲——!”
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几滴温热的液体溅上桃刀的脸。
但,想象中的痛感却未传来。
桃刀仿佛意识到什么,慌忙睁眼“!”
她的视野落下一片阴影。
——刃莲挡在她的面前,宽大的肩如同一道屏障,将她从宫铮的攻击下隔离而出。
但或许是受腿伤牵连,他没来得及调整姿势,硬生生用身体抗下宫铮的一击。
宫铮的巨爪从他的腹部贯穿而出,留下一个漆黑的洞。
桃刀望着这一幕,呼吸都停滞了。
“为……”
她的声音在颤抖,几乎语不成调。
“为什么……?”
不是说骗她的吗?不是说只是为了血石吗?
那……为什么要替她挡下这一击?!
“抱歉,”刃莲低下头,轻声道,“是我不好。”
他望向桃刀,红眸泻出些许柔意。
“浮空城堡……还是没能去成啊……”
桃刀“!!”
“你……!”她震愕地瞪着刃莲,“怎么可能?!为什么你会……”
声音却在下一秒突兀顿住。
她的手忽然触上一抹冰凉——刃莲轻动手指,往她的手心里塞入一物。
桃刀低下头,瞳仁骤然一缩。
小半块明信片躺在她的手中,虽然纸面已皱得不成样,却依稀能看到背面写有几个字。
长大后,一起去……
字到一半戛然而止,但桃刀知道后面的内容。
“长大后,”她轻声道,“一起去内城区。”
在那里,她不用去捡垃圾桶里的烂面包,不必躲开找茬的混混,也不用为灾兽而担惊受怕。
因为,内城区有吃不尽的食物,有和善的居民,还有强大安心的士兵守卫城镇。
更重要的是,因为那里有……
桃刀垂下视线,哑声道“……哥哥。”
刃莲望着她,低低应了声“恩。”
“你……”一股温热的液体自桃刀的眼眶涌出,她拼命睁大眼,视野却抑制不住地开始模糊,“为什么要这样……?”
闻言,刃莲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意。
“抱歉啊……桃刀,”他低声道,“我很没用吧?”
“咳咳咳……!”
他忽的发出一阵剧烈咳嗽,痛苦弯下腰——腹部被宫铮撕开的伤口正潺潺流着血,而宫铮怒吼一声“该死!别想坏我好事!”
他猛地用力,作势要抽手,可却没能得逞。
——刃莲牢牢拽住宫铮的右臂,尽管这个动作让他的伤口愈发崩裂,他却死咬着牙关,愣是限制住了宫铮的动作。
见状,宫铮越发狂躁,竟低吼一声,双眸露出杀意。
“好啊!”他狠笑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如你所愿!”
桃刀“!”
她猛地意识到什么,惊叫出声“别……!”
“撕拉——!”
伴随□□撕裂的声音,宫铮一个用力,刃莲的腹部以下被尽数撕开,顿时,器官与血水喷溅而出,将整片地面都染红了!
“噗通!”
刃莲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可怕,鲜血却不断从身下蔓延而出,刺目的红瞬间充斥了桃刀的整片视野,灼烧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望着刃莲,竟一时忘了动作。
却在下一秒,一股大力猛地自肩侧袭来。
桃刀“……?!”
刃莲忽的伸手,一个用力,将桃刀推了出去。
于此同时,桃刀身后的空间陡然裂开一道大缝,其中翻滚的黑雾似有无限引力,如同触须般缠绕上桃刀的四肢,欲将她拉入缝隙。
宫铮“!”
“别想逃!”他怒吼出声,作势欲追,刃莲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陡然从地上暴起,双手幻化成黑爪,狠狠刺向宫铮的后背!
“……唔!”宫铮一心扑在桃刀上,哪料到他会突然发难,胸口顿时被刃莲刺出一道狭长的伤来。
便是这一瞬,为桃刀争取了喘息的机会。
黑雾猛地一勾,将她吞入缝隙。
“等……!”桃刀却奋力起身,想要去抓刃莲,“哥哥……!”
……不要!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可无论她如何挣扎,却被黑雾死死缠住四肢,身体一点一点自梦境抽离。
桃刀的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却顽强抬起头,努力伸长指尖“哥哥……!快抓住我!”
但下一秒,耳边却响起一声轻叹。
桃刀滞住。
梦境在崩塌。
土地开始震动分裂,大片的蓝色自天空落下,露出底下斑驳的虚空,空间几乎扭曲得不成样,周围全是梦境中人的惨叫。
而刃莲倒在地上,望着她,双眸平静。
她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刃莲——曾经凛然泠泠的脸上满是血污,身体支离破碎,根本无法成型。
一股强烈的痛意化作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桃刀的心脏,她不禁猛地弯下腰,用力喘气。
刃莲望着她,嘴角扯开一抹苦涩。
“桃刀,”他低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这一生,偏离人道,生杀抢夺,草菅人命,甚至……连唯一的诺言都没能实现。
但,唯有一事……
“别怕,不用再担心了。”
他望着满脸泪痕的桃刀,轻声道,“哥哥在这里。”
他在最后,终究还是——
当了一次……好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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