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调动天地灵气,双指并拢,使出一招御火决。

    微弱火苗顺着指尖冒出,一阵阴风吹来,火光抖动,颤颤巍巍随时可能夭折。

    遭,又忘了自己还是练气杂鱼了。

    纸人们不仅没害怕,反而从四面八方朝他围拢,行动间单薄纸片发出震颤,似在嘲笑他自不量力。

    “……你们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同类么?连同类都不放过,这么丧心病狂!”

    无视虞渊疾言厉色的指责,纸人继续缩小包围圈。媒婆样的纸人咯咯狞笑,声音单薄尖利,刮得人耳膜生疼:

    “千百年来好不容易醒一次,总要吃点什么东西。既然吃不到活物,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吃一点同类了。每次醒来吃掉最弱的一只,不一直是咱们的规矩吗?”

    “嘎嘎嘎嘎,有理有理,鬼物虽嚼起来干巴难吃,但总比没有强,已经饿了千百年,吾辈早不在乎味道了,能填肚子就行。”

    其他纸人没说话,但喉部震颤,全在吞咽口水。

    “……”二殿下我错了,你肉多,回来给他们吃好不好!

    眼看自己就要被包了饺子,虞渊看一眼黑洞洞的枯井口,忽然大喝一声:

    “停!”

    “你们谁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喊出这么言情女主的台词。

    然而纸人们并不是言情男主,而是不知被封印了多少年的恶鬼,闻言虽停下脚步,却不是被威胁到,而是像看见了进店的孔乙己,一时间,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尖利笑声此起彼伏,惊飞枯树上栖息的夜鸦:

    “跳啊,身为鬼物,难道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东西么。”

    “你留下来乖乖被我们分吃,只不过痛一时,魂魄散了苦也结束了,若是下去,永不超生,可比被吃煎熬千万倍!”

    虞渊在笑声中与他们对峙。

    厉鬼凶狠狡诈,说的话不能尽信。可他们对这口井的忌惮却也作不得伪。

    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能让厉鬼惧怕,但对他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却不得而知。

    他大脑高速运转,企图想出破局之法。

    恰在此时,大红花轿那边传来响动。一只苍白泛青的手掀开轿帘。

    先前被纸人簇拥上轿的新娘子主动下轿,一步一步,踉跄朝这边走来。

    “哎呀,不好,新娘子怎么下轿了!”

    纸人媒婆脸色大变,就要扶新娘子回去,手指触碰到新娘衣袖的瞬间,就见新娘反手掐住她脖颈,举至身前。

    一缕阴气顺着纸媒婆的嘴滑入红盖头下,隐有哭嚎之声响起。

    下一秒,纸媒婆的脸重新变得僵硬呆板,乖顺地站在新娘身后,指着虞渊,音调毫无起伏,阴气森森:

    “新娘子饿啦,这个人是新娘子定下的食物,谁要是敢抢,新娘子就把他们统统吃掉。”

    这个新娘知道自己是人。

    虞渊想到自己躲避二殿下时恰好停在路口的花轿,以及正好缺乐工的迎亲队伍,一瞬间悟了,哪有什么绝处逢生的巧合,自己一开始就被人家定下当食材了。

    没了纸人搀扶,新娘的脖子诡异地歪向一侧,如提线木偶一般,穿着绣鞋的脚每往前挪一步,脖子上的头颅就晃晃悠悠,似乎随时都可能落下来表演一个身首分家。

    纸人冥婚新嫁娘,放在哪部恐怖片里都是能团灭主角的狠角色。

    周围有纸人包围,眼前新娘步步逼近,连凌辰都拿他们没办法,自己这只练气杂鱼就更不用说了。

    虞渊抱紧物理学圣剑,站在枯井边缘,一副你过来我就死的贞洁烈郎做派:

    “这位貌美如花的姑娘,你都要嫁人了,不好和外男有多接触吧。”

    新娘置若罔闻。

    “虽然我长得不错,但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看你旁边那只纸人就很眉清目秀丝毫不逊于我!”

    “呔,贱人歹毒,活该你被吃!”被虞渊点到的纸人作势他啐一口,随后抱紧自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要不这样吧,你今天要是不杀我,我就介绍我的仙尊师父给你认识,你看怎么样?”

    新娘子脚步微顿。

    虞渊以为有戏,立马补充道:

    “他叫昭明,修为高深容貌上佳,吃喝玩乐坑蒙拐骗无所不精,有昆山一整座峰的地盘当财产,受天下人敬仰。欠债了晓得自己回家,喝醉了也不会在路边捡垃圾吃……”

    话未说完,却见新娘子周身阴气缭绕,逸散出的黑气引得天地变色。

    雾气陡然变得浓郁深沉,聚在一起凝成骷髅状,在风里尖啸哭嚎。

    身边纸人纷纷尖叫逃命,却被吸入雾气之中,融为骷髅的一部分。

    “昭明,昭明,嗬嗬嗬,嗬嗬……”

    新娘从地上飞至半空,嫁衣如血迎风飞扬,喉咙里含糊地念着这个名字,染着丹蔻的尖利指甲陡然变长,飞速朝虞渊抓来。

    虞渊躲无可躲见状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跃入枯井之中。

    好在闪避及时,最终只衣裳边角被勾下一块布料。

    枯井虽外表看着老旧,甚至结满蛛网,但井壁却一反常态地光滑坚硬,连剑都插不进去。

    虞渊在下坠的同时,甚至绝望地想,就算井里没东西,自己运气好顶天也就死相难看,留个全尸;运气不好就摔得七零八落,满地都是,也算死无葬身之地。

    要是死后冤魂不散,化作厉鬼,也不知与那新娘和纸人见面会不会尴尬。

    不过这新娘怎么听到师父的名字就发疯,难道是他惹下的风流债?

    这井很深。

    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出现,虞渊等了很久,身体依旧在极速下坠。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耳边静得只剩自己胸腔里的心跳,而井下依旧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自己不会掉进了个无底洞吧?

    此刻虞渊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割断井绳的愚蠢决定。

    他想在下坠的同时换个舒服一点的姿势,试了几次发现根本做不到后,终于幽幽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这井多深,二殿下坠到底了吗,他那么胖,能给自己当个垫子吗?

    最开始虞渊还能一盏茶一盏茶地数着时间,等到最后,五感麻木,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落了多久。

    井不给他痛快,依旧没有丝毫要见底的意思,倒是眼皮越来越沉。

    最终虞渊终于承受不住,闭着眼昏了过去。

    *

    而就在虞渊跳井后一刻,段成璧随一妙龄女子朝井边走来。

    女子生得冰肌雪骨,体态婀娜,着一袭雪青纱裙,手上提一盏宫灯。

    自那古怪钟声敲响后,周遭便开始百鬼夜行群魔乱舞,关了千年的鬼怪早已疯了,见什么吃什么,可宫灯柔亮光芒照过之处,却没有一只鬼怪胆敢上前挑衅。

    就连不甘守候在枯井边的新娘子也捂紧盖头,往井后躲了躲,生怕被女子看到。

    “……昭,明,呼噜,昭……明……”

    新娘太久没说过话,发音时像锈蚀的铁块相互磋磨,滞涩喑哑。

    但她依旧固执地重复这个名字,带着锥心蚀骨的恨意。

    段成璧见此情景,忽想起雾中偷听的人影,长眉微拧,问身边女子:

    “昭明来过此处?”

    女子在枯井前站定,未开口便带三分笑意,一双秋水似的眸子凝视新娘的脸,却是摇头

    “昭明曾发誓此生不入夜云崖,若不碰上生死攸关之事,他犯不着违逆天道誓言。”

    “但她却不可能无缘无故念昭明的名字。”

    女子听他这话,忽然弯着腰笑起来,面上是一派醉人的胭脂色,眼中却殊无笑意:

    “魔尊大人多虑了,这夜云崖里的鬼怪,哪一只不恨昭明,哪一个不是天天将他的名字挂在嘴边诅咒谩骂,恨不得他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段成璧挑眉,与女子对视,冷沉墨黑的眸子中带着近乎挑衅的探究:

    “包括你,传世仙子,昭明曾经的师妹?”

    “包括我。”传世的回答很轻,却掷地有声。

    段成璧唇边挑起微讽弧度,不再多言。

    传世挥退井边新娘,将宫灯往井口一照,干枯无水的井下,漆黑井水翻涌。

    她单手微抬,橙黄灵力化作丝线,从井水中托起一八卦罗盘,飞至段成璧身前。

    “除非是剑主,否则唯有引星罗盘能帮你寻到那柄魔剑。

    但事先声明,那剑擅造森罗幻像,蒙蔽人心智,且早已认了主,我能做的只是带你至此,至于能不能降住它,就看魔尊大人的本事了。”

    段成璧伸手接过罗盘,扫一眼上面纷繁复杂的金色阵纹,行至井口,薄唇抿起,显出几分薄情寡义的傲然:

    “你的条件?”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女人耗费灵力召出血月,将夜云崖扰得百鬼夜行,又愿意将引星罗盘借给自己,说没有条件段成璧不信,总不可能是看上了他。

    传世也答得爽快:“我要大人帮我杀一个人?”

    “昭明?”

    “不,他是虞渊,现今是昭明唯一的徒弟。”

    “我希望大人在此对天地立誓,若见到虞渊——”

    传世说到这里微微敛眸,乌黑羽睫修长齐直,根根分明,抬眸轻扫间却带出刀锋般摄人的冷厉。

    “见一次,杀一次。”

    檀口轻启,她补完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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