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年少时, 昆山还只是中州的一个中小门派,穷山恶水, 妖邪横行, 他自那时起便跟随掌门处理门内外事务,照顾师弟师妹,随昆山名气愈大, 弟子愈多,每日都有天南海北的大事不得不要他本人亲自处理,着实辛苦。”
虞渊隐有容。
下一秒三师弟却道:“但大师兄所修功法特殊,自迈入元婴境起, 每进益一个小境界,他就可以多修出一个分神, 至今除本体外一共修出了七个分神, 七个分神按日轮班处理事务,每个分神每月劳作四到五日, 其余时间或回归本体休息, 或聚几个分神推牌九, 清闲得紧。”
虞渊化身好奇宝宝:“那本体做什么?”
纪瑶迦语调慢而温柔:“前五十年据说是在小琅嬛阁日夜苦背《修真界简史》,这个禁止分神代替本体参考。但近十年大师兄侥幸通过梁长老考核后, 便没有人知道本体究竟去干什么了,甚至在不在昆山都还不一定。”
“那,这个大师兄也是分神?”虞渊隐晦瞧了一眼在案前端坐,笑意温和的大师兄, 心中觉得奇妙的同时隐有意,若是修了这门功法,摸鱼岂不是方便许多?
但下一秒他又警醒起来,世间万物阴阳平衡, 有得必有失,若只一味被好的一面蒙蔽双眼,最终不仅捞不着好,还会被坏处害死。
“喜、怒、哀、惧、爱、恶、欲,七个分神即代表人之七情,每个分神离体,皆会将其所代表的情绪放大到极端,而直到分神回归,本体都感觉不到被剥离的七情之一。里面水太深,你年纪还小,把握不住,可千万别乱练。”
见虞渊眼神意一瞬后恢复清明,殊不知仍不忘提醒。
“那这个大师兄是七情中的哪一个?”虞渊问。
“你要不要猜猜看。”
“看起来不是恶就是欲。”而且一定还是好逸恶劳之恶,亦或怠惰之欲。
殊不知忍俊不禁:“其实按照规矩,今年该坑的是老六不是你,只不过那家伙死活不愿从云州回来,还放言自己永不为奴,再顺次是七八九三位师弟,七师弟和八师弟在闭关,小师弟体弱多病,一副随时会猝死碰瓷的模样,大师兄也不敢给他安排活。”
虞渊听到那声与众不同的“老六”,眼皮一跳,真诚请教道:
“六师弟有什么问题吗?”你甚至不愿叫他一声师弟。
此言一出,不止殊不知,就连一向面瘫的三师弟和面对脏话狐狸尚能温柔相待的纪瑶迦面上皆不约而同浮现出淡淡的嫌弃。
这让虞渊更为好奇。
他来昆山这么多年,重生前后都未曾见过这位常年在云州边境驻守的六师弟,只知他本名凌丹阙,据说是位强横妖修,其余便一概不知。
看三人表情,六师弟在昆山上还挺招人嫌?
“他不是讨不讨人嫌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那种……唉,总之等你见过他就知道了。”
虞渊正待追问,坐于上首主位的掌门忽然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目光似不经意扫过四人。
他们连忙散了密灵阵,各自正襟危坐,除三师兄以外皆笑面迎人。
修真界宴会无丝竹歌舞,德高望重的长辈坐于上首,觥筹交错话里有话地寒暄,他们这些晚辈则离得稍远,座位散乱排布,大门小派混杂,衣裳上也无家族门派标记,不以身份论人。
气氛自在,待长辈们说完话后,坐不住的少年人们终于四处走玩乐,结交朋友。
虞渊没在上首座位上看到昭明,据掌门解释,他有要务处理,暂时抽不开身。他存在感一向低,捏碎一张敛息符后,更是相当于不存在,于是趁人不注意,开始埋头苦吃。
吃到一半,斜侧忽然传来一声嗤笑。虞渊没有在意,以为不是对自己来的,头也不抬地继续干饭。
才咽下一口烤得外焦里嫩的灵兽肉,便听得那道嗤笑再度不甘寂寞地响起,若不是这次语气更重,他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吵闹喧嚣声中,虞渊抬头,恰与斜侧桌案前的梁霄对上目光。他今日卸下一身漆黑铁甲,换上常服,但依旧遮不住身上凶悍威武的气质。
对面人已走空,唯有他还坐在案前,腰杆笔直,眼神警醒,恍若赴的是一场鸿门宴,明丽堂皇的大殿后其实埋伏着五百个刀斧手,只待一声摔杯为号,便会冲出来将其迫害。
虞渊又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确定对方能在符咒加他本身的低存在感下看到自己,咽下菜后终于迷惑发问:
“你刚才哼什么?”
“昆山平时是短了弟子的吃食么,一到宴会上便活似饿死鬼投胎,毫无仪态可言。”
“你又来找茬?”
虞渊和昭明一起吃饭多年,二人在饭桌上经常较劲,力求用比对方优雅的姿态吃得还比对方多,在维持自身仪态的同时还不断干扰彼此,挑对方的错,谁先露出一点破绽谁就洗碗。
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吃得就算快,吃相也不至于难看,
“有本事你别吃啊。”
他话说完,就见梁霄得意地扬了扬眉,目光随他视线下移,才发现对方案前的菜果真一口都未过。
“你真不吃?”
要知道这些灵植灵兽烹的菜肴皆出自一位大食修之手,味道鲜美暂且不提,还有增长修为滋养经脉之效。其他人在寒暄之时,就算再不屑口腹之欲,或多或少都享受过几筷子。
梁霄冷哼一声,声音依旧微微沙哑:
“修道之人,连口腹之欲都未能克服,贪图安逸,不思进取,终日沉溺于声色犬马间,遇到危险也只会呆呆地站着,连兔子都不如却敢与豺狼为友,你们昆山弟子……”
“不是。”虞渊莫名其妙,“我就吃个东西,还给所有昆山弟子吃出罪名来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说,以后要是修真界荡,魔族入侵,乃至天塌地陷,也是我今晚这顿饭吃出来的?”
他当然知道对方口中的豺狼指的是谁,但留段成璧在昆山,以他为饵,钓出暗中奸细是各大门派世家彼此达成共识的事,怎么搞得好似虞渊当着他的面载歌载舞地大声宣布“我们昆山要当人奸,要全员投敌”?
梁霄哼一声,却未否认,只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随后看了眼虞渊,又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虞渊闭了闭眼,唯有在脑中想象他被自己套麻袋揍的画面才能稍微缓解怒火,最后再问一次:
“师弟当真不吃?”
梁霄声线冷硬:“我说过我等修道……”
不等他说完,对面的少年径自走到他面前,将他面前的盘子端走,咽了一口大义凛然的口水,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牺牲一下自己,替师弟将这盘罪孽消化,不,销毁掉。”
说罢他端着盘子走回自己的座位,还未坐下,自己和手里的盘子便出现在了殿外。
而殿内梁霄只稍一错眼,面前人便不见了踪迹,他浓眉微蹙,心里疑惑,人是什么时候走的?莫非昆山二师兄修为真高到了这样可以在他面前来去无踪的地步么?
殿外星河灿烂,一群少年人在星光之下或弹琴作画,或对坐手谈,稍人来疯一点的更直接对月长啸,且歌且舞,与呼呼大睡者互不打扰,堪称人间奇景。
但这一切都与虞渊无关,因为他出现的位置略微偏僻,别人不能看到他,他却能看到别人。
此时开阔的东边一群人群魔乱舞着,西边茂密的树林间,却正有一场调戏事件发生。
而事件的主人公之一,正是女主宋凝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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