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将天边最后一丝光吞噬时, 昆山主峰被灼灼灯火点亮。今夜群星璀璨,术法驱散流云后, 一条玉带似的银河横亘东西天, 抬头即见星河流转,意境开阔。
因今夜要举办夜宴,掌门特意停了苦行峰上为期十年的修真界简史晚课, 各峰之间架起无数道鹊桥,星光与灯光辉映,行走间让人忘了天上人间。
作为东道主门派的弟子,虞渊被大师兄叮嘱早一个时辰到场。
待他到时, 九个亲传弟子之中的四位已在。
六师弟在云州边境没能回来,七八两位师弟闭关未出, 至于小师弟, 早在听说今晚有夜宴之时就给自己号了个脉,借口今夜有个重病要生, 也没来。其未卜先知的能力, 堪比四师弟的算卦灵性。
人群中正与三五个别派弟子谈笑风生的殊不知一眼看到虞渊, 将他带在身边与众人介绍。待虞渊认完一圈人,混了个脸熟后, 他终于让虞渊推着轮椅,带他到侧殿休息。
“四师弟,不是说要我帮忙吗,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殿中无人, 虞渊揉了揉笑僵的脸,半蹲下与殊不知说话。
即使早就知道殊不知的腿没事,但这么多年他坚持出行必坐轮椅,绝不站起来的懒惰行为早已让他不良于行的形象深入人心, 因此虞渊习惯了以这种方式同殊不知说话。
殊不知揉了揉二师兄的头发,顾忌着他还得参宴,好歹没揉乱,笑意吟吟道:
“前半个时常跟我四处认别派同辈弟子,后半个时辰去大师兄那边挨夸。宴会上表现得端庄一点,别动桌上的酒,也别干正常人干不出的事,明白吗?”
虞渊不可思议:“什么叫别干正常人干不出来的事?我觉得你对我可能有什么误解!”
“最好没有。”
殊不知揉了揉额角,看着虞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看得虞渊身上鸡皮疙瘩骤起,刚要开口问,便听对方道:
“算了,你去大师兄那边。”
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时,各派长老携本派精英弟子陆续到场,虞渊跟在大师兄身边,才知四师弟所言不虚,自己真是来挨夸的。
大师兄与对方长老寒暄,互相吹捧后辈,溢美之词漫天飞舞不见重样,而大师兄夸完对方后辈后,作为他的唯一挂件,虞渊再次被吹捧成独步天下的天纵奇才。
半个时辰后,待所有客人悉数入场,虞渊才和大师兄相携入殿。
“小二啊,今年十六了。”并肩而行时,大师兄淡淡发问。
虽摸不着头脑,虞渊仍老实答复:“是,大师兄。”
“今天到场的人你记住了多少?”
这些人中的大部分虞渊上辈子都有印象,再加上今天被复习功课似的全部详细介绍一遍,他自信发言:
“全记住了。”
大师兄眼前一亮,看虞渊的目光像看一根茁壮成长的绿韭,殷切嘱托:
“不错。小二长大了,以后可以独当一面了。说起来师兄年纪也不小了,以后修真界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等师兄百年以后,下次要是还有这种场合,就交给小二你了,小二不会让师兄失望。”
虞渊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师兄,我知道你想减轻负担,能帮上你的我也不会推辞。只是你我修道之人,但凡修为过了筑基就有三百岁的寿数,更何况你修为还在五师姐之上,所以能别搞得自己像快不行了一样吗?”
大师兄面不改色,眼神动容:
“果然只有小二知道心疼师兄,你放心,大师兄不会太累着你,等我百岁之后,你再接手这项任务也不迟。等你到百岁,也可寻下一个师弟交接。”
虞渊打量大师兄容貌,心里换算一下,其他师弟里年纪最大的是三师弟,三师弟今年三十有五,众师兄弟年纪也就差三五岁,以此类推,大师兄顶了天最多只有五十,自己还有五十多年可混,劳作几十年然后继续摸鱼,说不定他还能在昆山混成长老,和昭明平起平坐,于是欣然同意。
同意之后,虞渊顺嘴问一句:“对了,大师兄你的百岁寿辰是什么时候?”
“明年。”
“……”
似怕他反悔,大师兄拍了拍他的肩,眼神殷切:
“你不是老爱四处看热闹吗,以后执法堂就是你的了。”
说罢大踏步走入殿中。
“……”不是啊,你刚才说的分明不是执法堂!
直到入座,虞渊的面色依旧恍惚,万万想不到大师兄这个看上去君子端方,浓眉大眼的人物,居然也会玩这出。
坐在他下首位置的三师弟和殊不知见他面有菜色,建立密灵阵后,三人在满殿热闹喧嚣中悄悄传音。
殊不知问:“大师兄也骗你帮他分担公务了?”
虞渊敏锐地捕捉到那个词:“也?”
一直一言不发的三师弟冷不丁开口:“十七岁那年,他说他已到花甲之年,风烛残年,命不久矣,孤苦伶仃,整日与公务为伴,十分凄惨,把司律堂扔给我管,直到如今。”
殊不知也闭了闭眼:“十七岁那年,我逃课被逮,他拎我至静思亭说教三天三夜,说得我眼冒金星,魂飞天外,我威胁他要是再念下去,我什么都干得出来,然后他一边唠叨得更起劲,一边让我干了统筹昆山内务的活。”
再下首的纪瑶迦察觉不对,循着密灵阵的气息,轻易猜出殊不知设的密令,听了一会儿后加入讨论:
“十五岁那年临下山前,他来为我送别,说自己垂垂老矣,不知两年之后我回来还能不能见到他,若见不到,为弟子传道解惑的任务便是我的。我一时不察,答应下来,后来我才知道,在我预计回来的第二年,他闭关了。”
就算纪瑶迦不迷路,回来也见不到他。
虞渊看着满眼沧桑的他们,也开口道:“十六岁那年,他说他百年之后,便将身上的担子交给我。然后他告诉我,他明年便一百岁了。”
“……”
密灵阵外,四人眼神在空中隐晦交流,他们年龄不同,性别不同,经历也不同,但这一刻,他们都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
大师兄受害者联盟。
“不对啊。”虞渊忽然道,“大师兄把事情都交给我们了,那他自己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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