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气盛啊。”有一同参战的将军啧啧笑道,又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赵景明,“欸,小赵将军,你猜今日这个海阔能不能活着走出庐州城?”
“能!”赵景明回答得很干脆。
海阔是朱崖海渚同盟部落的世子,虽不是什么皇室子,但如今在南梁逐渐控制不住朱崖海渚的局面下,他若是死了,南梁陛下很有可能借着帮他报仇的由头,拉拢众部落的民心。
这样,北宣与南梁打起来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赵景明之所以回答得如此干脆,是因为他了解李惊鸿,公主不会是那种不识大体,挑起战乱的人。
但,毕竟是委屈了。
容淇也想到了南梁与朱崖海渚之间的纠葛,瞧着李惊鸿这般受辱还没动手,莫不是真不想犯南梁?
看着她气得小脸通红的模样,不知不觉,他竟动了恻隐之心。
无论怎么说,动用邪术害南梁军的人是他,这锅若是让她背了去,实在于心不忍。
一番心理挣扎下,他站了出来,对海阔说道:“今日抚琴之人是我,与北宣军无关,更与公主无关!”
他话一出口,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残存的南梁军瞪圆了眼睛盯着他,海阔和姑沐就不用说了,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你是什么人,什么叫与北宣军无关,既然无关,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此!”海阔逼问道。
容淇脸上平静如水,应答道:“在下宁远人,曾受靖王爷宠爱十几载,接近北宣公主来到此处,只是为了覆灭北宣军,给靖王爷报仇,奈何琴技不佳,才今日酿成这种局面,要杀要剐随君便!”
这回答,海阔竟听笑了,难不成他手下死了这么多人都归结于这个男人的失误不成。
他瞥了瞥神色突发异样的李惊鸿,似乎想到了什么,拿着刀就冲了上去,叫道:“那我便替北宣军收拾了你这个祸害!”
李惊鸿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挡住海阔的刀,心一悬,正想急忙跑过去。
但什么东西好像比她更快。
她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如同风一般刮过,风中带着一点她熟悉的体香,远远地沿着城墙底下逃窜而去。
一转眼,容淇也不见了。
海阔的刀扑了个空,最后在姑沐的请求下,没继续闹下去,打算带着兵原路返回。
“慢着!”李惊鸿回过神来,“最后一个要求,让你们南梁兵卸甲走出庐州城!”
“凭什么?”
“缴械之后,的确可以放你们回去,可是出了庐州城,还有那么长一段路要走,你们在边境闹了一场,想必边境的兵不会轻易放过你们,若是卸甲出庐州,我保你们平安回南梁!”
海阔看了看剩下那些兵,为了保住他们的命,咬着牙应了下来。
“南梁军走了!”——紫竹说给正被捆在树上的容淇听。
刚刚,是他抢在海阔落刀之前,将容淇救了出来。
“山河不挽兵败者,血壤留做白骨塚。”容淇感慨道,这种兵败而亡的感觉环绕了他两年,直至今日,还有宁远军的魂魄入梦。
“念什么呢!”紫竹用箫敲了敲他的脑袋,依旧戴着面具,却依旧掩盖不住他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疯癫气息,“若不是为师,过不了多久,你也就是一堆白骨了。”
容淇瞥了瞥绑在他身上的绳子,“既然救我,您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紫竹反问道,撑着腰,贴过脸来。
他那面具看得到一双眼睛,是一双勾魂摄魄的深紫色瑰丽眼眸,眼皮微皱,不满意,在生气。
无人能想象得到紫竹生起气来会变成什么疯批模样。
可容淇不害怕,他倒是希望这人能了结了他。
“你可知我让你接近北宣公主是为了什么?”
容淇麻木地说:“帮助她一统天下,从她手里夺权。”
“要如何一统天下?”
“灭诸国!”
“没有兵戈相向,如何灭诸国?”紫竹一怒,紧掐着容淇的脖子,“明明刚刚再进一步,李惊鸿便要忍不住杀掉海阔了,你为何要出来顶罪?”
“明明就是我做的,为何要叫顶罪!”容淇小声说道。
忽而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忙另作解释:“况且李惊鸿本来就没有要挑事的意思,我帮了她,才能更进一步拿捏她,才合乎大计。”
“这般有心机,才是我家阿巡嘛!”紫竹笑笑,松了手,“不过就算海阔今日没死成,也会有别人动手的。李惊鸿是开疆辟土的一把好刀,北宣皇帝不会放着这把刀生锈!”
容淇“嗯”了一声,大口喘着气,脖子被掐的红,显得面色愈加苍白,看起来很虚弱。
“让为师看看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紫竹帮他松了绑,立刻伸手去扒他的衣服。
“你怎么知道!”抗拒之余,容淇疑惑不已。
“你这不废话么?若不是我托人去送药,你早就被李惊鸿埋土里去了。”
容淇没说话,只想逃。
瞅他那般不情愿的样子,紫竹收回了手,玩笑道:“哎呀呀,我们家阿巡长大了,看也看不得了!”
“闭嘴!”容淇斥道。
“你这没良心的小子,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徒儿大了,怕是更不中留了哦!”紫竹摇头感叹道,扔给他一罐药,“后面有个更没良心的追着要杀我,为师便不多留了。”
“祝他得手!”容淇冷言道。
紫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从胸前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飞镖出来,与他那箫上挂的一样,都是枫叶的样式。
“若是李惊鸿问起谁救的你,就将这个给她看。”紫竹说道,仰头看了眼旁边的高山,朝山上奔去了。
不久之后,那座山头便倒了一片树,惊起一阵飞鸟。
容淇拿着那飞镖去了庐州城。
看他平安回来,李惊鸿才平息了一半的烦意。
“你去哪了?”她忙问道。
容淇没说话,只把飞镖拿给她看。
李惊鸿一眼便认出那飞镖是薛枫的。
难道是师父救的他,李惊鸿心疑,师父不是去成亲了?为何会出现在此,还救了容淇?
“公主可抓到了庐州王?”容淇问道,把李惊鸿的思绪给拖了回来。
想到这事,李惊鸿的头一个有两个大,她捏了捏太阳穴,带着他去关押那十个人的地方。
“按你说的,我让南梁军全部卸了甲,一路守着他们出庐州城,这一路上,陆陆续续抓到试图混入军中却有十个人。”
那十人皆穿着南梁军战甲,被抓后,都说自己是庐州王。
很明显,其中有九人都是庐州王安排来掩人耳目的替身,只不过他没想到,南梁军全都卸了甲,让他们无处藏身。
本来秉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李惊鸿大可直接全杀了,可她父皇有旨意,要生擒。
李惊鸿苦恼:“那是只老狐狸,在庐州称王称霸那么久,却从现过真容,而且抓到的那十个人身高体型年纪都差不多,根本无法分辨。”
容淇大致看了眼他们十人,便胸有成竹地说道:“公主交由我一个一个来审,我自有办法逼出他!”
“那便看你的本事了。”李惊鸿拍拍他的肩,她没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信任了这个人。
一个人同容淇留在屋子里面,另外九个人则排排站在门外。
李惊鸿双手抱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她不知道父皇在打什么主意,也不知道容淇如何在审人,好像她除了会上战场杀人,什么都不会。
容淇审人的速度很快,李惊鸿发了会呆,便已经审好了一大半。
要让老狐狸现行,容淇只用了一句话——
“你没有谢家血脉的标志,一定不是庐州王!”
前面几个人听到这句话虽然都很吃惊,但没人问他谢家血脉的标志到底是什么,只有这个人问了。
男人听到他说这句话明显很吃惊,却依旧强装镇定地问他:“谢家血脉的标志是什么?”
狐狸已经抓到了,容淇翻着架子上的书自信一笑。
他转过身,一对凤眼微翘,眼波流转,神韵风骚,“那便是凤眼!”
听到他这么说,男人明显有些慌了,叫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宁远皇族的血脉标志?”
“我原先的主子是宁远的靖王爷,他同我说的,有问题吗?”容淇言语犀利,“传闻宁远的皇族是凤凰血脉,所以其谢氏子孙皆生有一双凤眼,难道你假冒皇族之前,就没好好打听过吗?”
男人跑到铜镜面前,看着镜子里的脸,心态已经开始崩了:“不可能,不可能,我娘说了,我爹是宁远的厉王爷,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厉王爷?
容淇不介意给这人最后一击重的,让这个玷污他血脉的人彻底清新过来。
“据我所知,厉王爷天生那方面便不太行,府里娇妻美妾一大堆,皆无一人有子,你娘是何方神圣,竟治好了他的顽疾!”
宛若被雷劈了一般,男人僵硬地倒在了地上,嘴里疯魔似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倒下后,容淇望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他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的血脉以及他所背负的东西。
皇后的亲儿子不止他一个,他能成为宁远的太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得归咎于他那双皇族中最具美韵的眼睛。
传闻中最有帝王相。
于是这却变成了一道枷锁,束缚住了他十多年的自由,让他七岁便离开了家,去了隐竹林求学,以悟得帝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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