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的神愿日在三月十七, 传闻在久远的这一天,有神女下凡实现凡人心中所愿,因此被称为神愿日。
县城的东南方还有香火鼎盛的神女祠, 每年的这一天,不论男女皆可上街游玩,女子到神女祠求姻缘签,男子则求仕途通达,前程浩荡。
神女祠景珠以前便跟着景夫人去过的, 祠庙里的那颗祈愿树上还挂着她祈愿的彩色丝绦。
现在景珠身边已经有了定亲对象,自然不用再去祠庙里祈求姻缘。
两人在黄昏的时候出门,到了最热闹的街市中心,红蕊和平安都被两位主子放了假, 自溜走玩去了, 独剩景珠和沈清河并肩走在一块儿。
落日余晖散尽夜色漫天之时, 圆形、方形、动物形还有花朵形状的灯笼被出街的摊贩们一盏盏悬挂出来, 燃起灯火,一条彩色灯笼织就的长街便逶迤着通向远方。
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灯笼的光线只能照亮周围一小部分人群,再远一点就看不清了,景珠又想看各色祈愿灯,又怕一不留神就和人走丢,眼睛都有点忙不过来。
心头略急的时候,眼前便递过来一只蓝色大袖, 袖子的主人微低着头对她道:“人太多了,牵着我比较安全,只拉着袖子, 可以吗?”
刚好解了景珠心中所想,还好他没有提出更过分的要求,要是要求拉手,她才不会同意呢!
“那好吧!”像极了勉为其难,景珠伸出两根手指扯住了沈清河的衣袖。
沈清河低头看了一眼,眉梢轻挑,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拉个袖子都这般不情不愿。
心下微郁,本想再多说两句,让她牵牢一些,又怕引起她反感,坐实她安给他的轻浮罪名,沈清河便没有再多言。
路过一祈愿灯的摊位,景珠盯着一盏活灵活现的的虎头灯不肯挪开眼睛,下意识回身想叫红蕊拿钱袋,结果看见一旁的沈清河才意识到,今天红蕊不在。
看着面前高出她一头的男人,景珠欲言又止,心下又有些懊恼,早知道她就自己带钱袋出来了。
沈清河在她纠结的时候已然对老板要来了那盏虎头灯,付了钱后递到人面前,“是想要这个吗?”
圆圆的,虎头虎脑,这灯可真好看。
景珠说不出不要的话,杏眼微抬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了一句“谢谢”,随即自己开心的提着灯,开口语气都变得熟稔了不少。
“这灯做的可真好看,我的生肖就是虎,对了娘亲说你跟我同岁,你也是属虎的吗?”
沈清河一低头就看见某人一脸天真好奇望着他的神情,只是生肖。
“我属兔。”沈清河蹙了蹙眉道。
“哎?你属兔,那你岂不是要比我小?”景珠停下脚步惊讶的望着他。
这是沈清河难得不想提起的事情之一,他跟昭昭本是同时托生,只他保留记忆难生了些,足足让他娘生他生了一天一夜,两人又刚好是岁末那天同时发动,故而属相不同。
“只是晚了一天而已,娘子会介意吗?”沈清河难得有些紧张的问,虽然他对女子的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她们大多不愿意嫁给比自己年岁小的郎君,他怕景珠也这么想。
景珠被他郑重其事的询问弄得愣了一下,说实话,她其实不是很在意年龄,只要未来的夫君对她好,只有她一个,永远疼她宠她,这就够了。
听到了景珠心声的沈清河,薄唇轻轻一抿,眼神含笑的看着她,这世上再不会有比他更宠爱她的人了。
沈清河的眼神透着浓浓的眷宠之意,景珠被看得有些害羞,不敢与他对视,眼神飘忽间,忽然指着前面道:“那里有卖面具的,我们也去买一副吧!”
沈清河笑着点头,两人走到挂着数顶面具的摊位前面,面具种类不是很多,但胜在每一个都别致好看,景珠挑来挑去,最终选择了一个狐狸造型的面具,沈清河则是随便拿了一个人脸造型,脸颊上有两个黑点的面具。
狐狸面具戴上可以露出嘴巴,景珠戴了一下,又催促沈清河把他的面具戴上,“你快戴上让我看看。”
沈清河依言戴上面具,人脸面具是个眯眯眼,只有一条缝可以看见外面,就跟沈清河本人的气质十分不搭,挺搞笑的,景珠忍不住笑出声来。
面具材质硬朗,覆盖在脸上不是很舒服,沈清河指尖摸了摸面具,本来想取下,但看着面前人乐不可支的模样,指尖压了压面具,又放下了手。
罢了,她高兴就好。
这样想着,沈清河透过面具上的眼睛缝看见有砸着稻草卖糖葫芦的商贩,正想问景珠要不要吃糖葫芦,周围的人群突然发生骚动,本就拥挤的人流纷纷往前奔走,一声呼叫在人群中响起。
“抓小偷!有小偷!”
一声抓小偷引得人群人人自危,奔走的人都成了怀疑目标,人挤人,人推人,不留一丝缝隙。
只是片刻间发生的事,景珠手里还提着虎头灯,不曾抓住沈清河的衣袖,回过神来时她已被攒动的人群挤出了面具摊位的面前。
“沈清河!”景珠抬头四顾,慌乱的叫了一声,周围人群的个子都比她高,她连前路都看不见在哪儿。
人群的推挤更加激烈,似乎是那个小偷跑到了这里,有街边摊贩的摊位被人掀翻,热烫的栗子糕滚落在地,挂满灯笼的灯笼树轰然倒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让人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
沈清河亦是心急如焚,他竟然将她弄丢了,真是该死!
被挤在人群里的景珠嘴里念着沈清河的名字,抬头眼神四处搜寻着他的身影,看到一个跟他戴着一样面具的人,她惊喜的立即推开人群挤了过去。
“沈清河!”冲到那人面前叫了他的名字,下一秒却被人毫不留情的推开,景珠摔到了地上,手里的虎头灯也掉了出去,火烛熄灭,脆弱的灯罩被来往的人踩碎。
不知道是哪里受了伤,身上有些疼,景珠却顾不上自己,只因在她的身后,同样一个跟大人走失的孩童拿着糖葫芦,坐在地上揉着眼睛哇哇大哭,而他身后的灯笼树正摇摇欲坠。
“小心!”景珠只顾得说上这么一句,便猛地冲上去将小孩纳入怀中。
闭上眼睛等待疼痛袭来,却没有疼痛的感觉,只听到人群中一声喧哗,随即重物落地的声音。
景珠刚刚睁开眼就被人拥入怀中。
“三娘!”沈清河切切实实的将人拥住,一颗悬着的心才缓缓落地,他只抱了她一下就把人松开,有些急切的想要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然而沈清河刚把人松开,景珠就再次扑进了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不肯松手,像小兽一样小声啜泣着,像是吓坏了。
沈清河登时心乱如麻,自责万分,刚刚如果不是他看什么糖葫芦,也就不会把人弄丢了。
“没事了!没事了啊!”宽阔的手背抵着人背心轻拍,沈清河另一只手直接穿过人的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怀里小小的一只,蜷缩着身体,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沈清河抱着人就要走,急着回去查探她的伤势,埋在他胸前啜泣的人倏然抬起头来,“哎!那……那小孩儿怎么办?”
沈清河偏眸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大哭的小孩,恰好平安和红蕊听到变故寻了过来,沈清河便让平安看顾小孩儿,如果找不到人就把他送官府。
景珠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就注意她现在居然是被人抱着,两人姿态亲密,身体仿佛天生合契。
景珠不安的动了动,便感觉身子有些乏力,应该是刚刚太紧张现在突然松懈造成的无力感。
沈清河察觉到她的动作,一边稳步抱着她穿过人群,一边低头柔声安抚她道:“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来时的马车就停在一条安静的巷子里,沈清河抱着人上了车厢,将人放在座位上后,不知是按了哪里的按钮,车厢下面竟然弹出了一个小抽屉,里面是一些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
“快让我看看,有哪里伤着了?”沈清河目光上下扫视着景珠的身体,衣摆遮蔽,实难辨认伤处。
刚刚还不觉得,这会儿到了安全的环境,手心的刺痛突然明显起来,景珠也没有隐瞒,伸出手臂摊开了自己的手心。
沈清河看着面前原本纤弱无暇,此时却突兀的染上一抹红痕的手心,狠狠皱了皱眉,随即不发一言的从抽屉里取了清理的器具和敷用的药物,动作轻柔的替景珠处理伤口。
男人低头垂眸,神态十分认真,甚至怕她疼还替她吹了吹伤口,潮湿的热气喷洒在手心有些痒,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男人立即抬头神情紧张道:“是不是弄疼你了?”
景珠摇了摇头,今日出行她本来打扮的漂漂亮亮,却因为这一场变故,此时发髻轻斜,衣衫凌乱,还受了伤,可谓是好生狼狈,连着情绪都有些低落起来。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抬眸就注意到正认真用纱布替她缠着伤口的男人,右肩上赫然有一道裂痕,破碎的衣物上还浸染着鲜红的血迹。
景珠眸子陡然一缩,紧张道:“你受伤了?”
沈清河跟随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注意到自己肩上的伤口,应该是刚刚灯笼树砸到的。
他不甚在意的转过头道:“没事,小伤而已,我先送你回家,找医士看看。”
“可是你的伤口在流血!”景珠拧了拧眉,有些恼他满不在乎的口气。
沈清河眼眸微闪,顿了一下突然开口道:“三娘很担心我?”
景珠一愣,神情有些羞怯的闪躲,“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能不担心吗?”
沈清河看着她羞怯的模样,呼吸微顿,突然就有些想得寸进尺,“说得也是,那三娘可愿为我处理伤口?”
“我,我吗?”景珠指着自己问。
“这车厢里除了你我可还有别人?”沈清河轻笑着反问。
景珠没有为别人处理过伤口,只是他是为自己受的伤,拒绝好像说不过去,而且他刚刚还替她处理了手心的伤。
“那,那好吧!”景珠犹豫着答应,随即看向他的肩头,“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沈清河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手指摸向腰间玉带,轻轻解开。
景珠看着他动作,登时慌乱起来,“你你你脱衣服干嘛呀?”
沈清河眼眸微压,一脸无辜的凝视着她,“我伤在肩侧,不脱衣服,娘子如何能看清我的伤口?”
好像也是哦?景珠眼神纠结的看了看他的伤口,又望向他放在腰间的手。
沈清河却是动作一顿道:“罢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
“不用,你解就是了!”景珠连忙道,说完又觉得又有些不妥,又微红着脸偏头避开了他解衣带的动作。
“好,我听娘子的。”沈清河语调轻扬,手中塔扣一松,腰带应声而落,修长的指尖搭在肩侧,轻轻一扯蓝色的外袍连着白色的深衣便落下了肩头,露出白皙却精壮的臂膀。
“娘子?”见景珠迟迟不肯转头过来,沈清河出言唤道。
“啊?哦。”景珠一转过头来便是一副美男轻解衣袍的场面,虽然只是略微露出了臂膀和胸脯,但松垮散乱的衣袍和这封闭逼仄的空间,总叫人万分的不自在。
景珠眼神不敢乱瞟,就盯着沈清河的伤口处。
沈清河见她终于肯抬眼看他,便动了动腿转过了身去,肩背上被烫伤的一大片伤口霎时映入景珠的眼帘。
长长的有一截小手臂那么长,肩头裂开出血,周围一片淤青黑红。
登时什么羞涩、不自在,景珠通通忘却,眼里只有他为自己受的伤,“你伤的这么严重,怎么不早说?”
眼泪几乎是顷刻间就滚落下来,烫的那么严重,肯定很疼吧!可是他都没吭声,反而为她处理伤口。
察觉到身后人的哭腔,沈清河有些无奈,早知道会引得她又掉眼泪,他就不应该得寸进尺。
转过身去,看着片刻就把眼睛哭红的人,沈清河伸出指尖轻轻抚摸上她的脸颊,拇指揩去她眼角的泪珠,一整个大掌几乎就能包裹住她整张小脸。
“别哭了好吗?我真的不疼,倒是让你哭得这里疼。”
沈清河不知何时牵过了她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按在自己的心口,景珠泪眼朦胧的望过去,炙热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仿佛将她的手牢牢吸附,她根本挪不开,只能开口反驳他的话,“你骗人,伤得这么严重,怎么可能不疼?”
“只是看起来严重罢了。”沈清河安慰她道。
景珠哭得停不下来,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
沈清河微微躬身凑近她,指尖碰了碰她的眼睛,“乖,不哭了,再哭下去,别人都要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想起他的无赖言行,景珠下意识反驳道:“你欺负我难道还少吗?”
沈清河眼眸微黯,却是低低笑出声来,“傻丫头,那可不叫欺负……”
景珠茫然抬头,远在另一端的人不知何时离她这样近,一抬头便撞入他的眼帘,两人温热的呼吸相闻。
男人停留在她颊侧的手缓缓下移到了她的唇角,指尖轻轻摩挲着,指腹下的唇色变得越发嫣红。
心像是要跳出胸腔,理智告诉景珠她应该离他远一些,可他大掌抚摸过的地方仿佛带着炙然的热气,烫得她浑身发软,连后退一步都做不到。
喉结缓缓下落,沈清河再也忍不住,深邃的眸光皆为指尖下的丰润所夺,以唇封缄的同时,他轻声喟叹道:“知道吗?这才叫欺负……”
景珠说不出话来,她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好,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只记得嘴唇永远都闭不上,嘴里像滑进了一条蛇,不但强势掠夺她的所有,还温柔的试探引诱她前行。
景珠被迫仰头,本就摇摇欲坠的发髻一股脑的泄了,她快呼吸不过来了,下意识拍打他,却触摸到一手湿润,是他的血……
原本欲要挣扎的动作瞬间软了下去,就连他更加过分的搂过她的腰把她抱到身上她也没有抵抗。
两人衣带相交,她微抵着他,手心底下是他光裸的胸膛,景珠下意识挪开,微长的指甲却不小心划到,惹得沈清河瞬时低哼出声。
那声音,景珠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烫熟了。
他终于松开了她,大手却依旧固定在她腰上,下巴覆在她肩头低喘,另一只手仍不忘轻轻抚着她,一边道:“对不起,三娘,是我没控制住,是不是吓到你了?”
景珠咬了咬唇,没说话,顺势埋在他颈侧,鼻息之间全是他身上那股子清冷的松香,她忍不住嗅了嗅,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脸上的晕红比之刚才更深。
明明他刚刚才对她做了过分的事,她却一点都不讨厌他,甚至因为他这般喜爱自己而感到有些微雀跃,她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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