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雨夹雪消停,未见天晴。
全国彻夜狂欢、红火热闹之夜,商业巨贾叶维衡逝世于心肌梗塞,享年50岁。
经济日报洋洋洒洒的总结叶维衡生前所作出的经济贡献,娱乐日报见缝插针的曝光叶维衡生前所有情爱事,举国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论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还不是死不带去。
只有姜亦,指间残留叶延坷冰冷暗红的血渍,心脏被他不遗余力的坦白生拉硬拽,面对他留在她家里的生活用品和顺手洗掉的她的泡面碗发呆。
没开灯,很黑,一多半彻底卷进黑暗,包括她。
家里很干净,很整洁,连垃圾袋都被他昨天顺手拎下去扔了,苍蝇都不愿意再来。
其实但凡她之前稍微用心点都能发现,叶延坷和她在一起的第一天就悄无声息把他的生活用品填满了她家各处。
刷牙杯、剃须刀、马克杯、衣服、内裤、眼镜、switch……
包括那双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情侣款黑色蝴蝶结毛拖。
只是她从来都没有注意罢了。
恍然忆起那日凌晨从警局调解室内出室外,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还是没停,岑漾临踏进白雪中前,深深注视她良久,留下一句,“姜亦,你这辈子大概都学不会跟人沟通,永远活在自己所认为的对与错里,永远都在抗拒别人,永远都会怀疑别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亦记得那时候她应该是摇头了的。
因为她得到了答复。
“因为你对任何人的好都是出于感动或是亏欠,其实你不爱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不会打心底里关心、在意除你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说到底就是自私,自私到冷血。”
“……”
之前她还不肯信,但好像现在都被事实逐一印证,她总是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而不去了解别人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是她太冲动,又缺乏信任,遇事爱逃避,不善于沟通。
她认识到了,真的都认识到了。
有过第一次因为误会而吵架的经历,姜亦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次也一样,只要她过段时间去找他好好把这件事情说开,诚恳道个歉,他们就能和好了。
所以哪怕发现叶延坷把她微信删除、电话号拉黑名单,她都没有太慌手脚。
毕竟上次她也是这么做的。
每天都发消息跟江欲铭打听叶延坷在哪家医院,伤的重不重。
江欲铭却没有回复,一直都没有,一条都没有。
陈子羡说不知道,鞠喻捷回她也不知道,屠杳和施骋更夸张,反过来跟她这个也正抓瞎的打听情况。
叶延坷好似从人间蒸发,再没了消息。
而当姜亦真正反应过来叶延坷那天可能不是意气用事放狠话,是真的要跟她到此为止时。
是她某天晚上拍摄完广告,习惯性往希尔顿1606走,却发现客房阿姨正在打扫屋子。
房间内个人物品全部清空了,除了酒店本身自带的家具装饰,再没有一点属于叶延坷的痕迹。
透过半开的窗户扫进的冷风掀起厚重窗帘,染血凝固的地毯换新,被她暴力拽坏的二层书柜也重新被严丝合缝的按回去。
她们曾彻夜抵死缠绵的床干净而整洁,一呼一吸中都是酒店自带的空气清新剂味。
又是一间能提供给任何住客的样板房。
姜亦蹙眉提步跑去隔壁1608拍门,手掌心都拍红了,却始终没有人来开门。
耳边江欲铭的电话能打通,但始终没有人接。
阿姨问她收走那张房卡,姜亦满心慌乱的忘记电梯没有卡也是可以下一楼的,‘噔噔噔’硬是裹着荧光绿灯从16楼跑楼梯跑下负一层地下停车场。
中途还因视线不明不小心踩空崴了脚,整个人无比狼狈的摔坐在楼层转角。
胳膊内侧被拉伤,从隐隐作痛变为针尖刺痛,脚腕更疼,感觉筋都被别弯了,一抽一抽的。
没多犹豫,手拽栏杆撑起狼狈不堪的身体,沾染在裤子和衣服上的灰尘都顾不上拍,姜亦一瘸一拐的继续往负一层走。
地下停车场空荡而阴森,寒而冷冽,呼啸着风,没停几辆车,白炽灯打在头上,被她开来的那辆红旗l5再不见踪影。
全部的全部,所有关于叶延坷的一切皆像是场梦。
人醒后,梦破碎,就什么都消失了。
令姜亦无力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拳头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的棉花上打。
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停车场中有车轮快速摩擦在地面的声音,两束刺眼的远光车灯自入口俯冲而下拐弯面向她,晃的姜亦睁不开眼,下意识抬胳膊去挡。
耳畔响轻风,那辆车没有征兆的刹停在她身边,姜亦眯眼慢慢等视线恢复,侧头瞧。
“江欲铭?!”
“叶延坷呢?叶延坷他在哪?”姜亦反应迅速的双手扒住他落下车窗的边框,满含希望的往他后座上瞧,没人。
江欲铭没什么情绪的觑她一眼,从主驾与副驾中间的储物箱掏出一个东西,伸出窗外递给她,“他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什——”
姜亦接过,看清那是一把单独的钥匙。
看起来像是对应她家家门锁孔的形状。
“他在哪?!我不要转交,我要他亲手给我!”姜亦急了,那一刻才真正明白过来,原来叶延坷的到此为止并不是说说而已。
他是跟她来真的。
江欲铭左手撑直搭在方向盘上,右手微扶眼镜,投在她脸颊上的目光冷漠的不近人情,比车灯更扎眼,“叶延坷已经为你送过两次命了,我不会再给你第三次机会。”
“那你总得给我个向他道歉的机会吧?!不能一言不合就——”让我再也见不到他。
“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就是你最好的道歉。”
江欲铭话音刚落就猛轰油门,姜亦被车子蹙向前的冲力带趔趄了一下,下意识松开手。
方才在楼梯间扭到的脚踝经此一下更疼了,攀顺小腿一直疼到她心里,弯身轻抚小腿,疼眯了眼。
视野中他宾利的车尾没停,径直消失在停车场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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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flae》双封开路,《giki》单封紧追其后,又出镜施骋单日ep销量破4000万多的新歌《与海》首日播放量超5000万的。
超级模特大赛全国赛还没有比,姜亦就被媒体不由分说的扣上一顶‘足具天赋的中国名模’的高帽子,公众关注度空前飙高。
关注度同时飙高的还有叶延坷。
凭借出现在施骋中极其短暂的立于冲浪板中央比‘双1’手势的2秒痞浪镜头,再加上凡尔赛至极的辩论赛现场视频。
不费吹灰之力的压过一众屁大点事儿都要买词条刷眼熟的明星与剧组,挂在热搜第三。
连叶延坷超话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组建完成的,已经有5万树叶在里面疯狂刷帖。
评论区里如雨后春笋疯狂冒头的大多都是叫喊他帅、厉害的,讨论他纹身究竟是什么意思的。
也有不少心疼他没爸了的。
鸡蛋里挑骨头的键盘侠自然也有,不看时间先后不管事实真相,就是一通自我感觉良好的输出:【真就纯纯大孝子呗,亲爹都没了怎么还忙着冲浪呢?】
姜亦刷到这条评论时,人正斜倚在拍摄某高档手表的摄影棚内的云监桌边缘,等待导演随时准备好的传唤。
本身憋在心里好几天无处可撒的郁气就憋的她难受,也存着能让叶延坷看见的小心思,点开键盘啪啪啪打字回复:【你没带眼睛都能冲浪,他凭什么不能?】
“快!看!”
“喔嚯……”
于不远处聚攘成团忙碌奔走的工作人员间或发出零零碎碎的躁动,白色高瓦灯板放射出星芒,灯光在变,吸光板被移动方位。
越来越多的人接力滚大看热闹的雪球,‘哇哦’、‘有够会的啊’不断包围姜亦的听觉,传导入视觉。
撩眼那刻,烈焰灿红的玫瑰束混合独属于它浪漫炙热的香气闯入她视野,随之一同而来的还有那个略显油腻的富二代的酸牙情话,“姜亦,玫瑰花是花园的灵魂,而在我眼中,你才是玫瑰花的灵魂。”
耳蜗持续接受来自360度‘呜呼’、‘六六六,我还以为富二代告白是简单直白的送钱’的洗礼,那些探寻八卦的目光暗戳戳的十分显而易见。
姜亦蹙眉从手机白光中撩眼,打量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
窥清全貌那刻,下意识涌入姜亦脑海中的想法是:杭临时装周结束那晚叶延坷送她的那束红玫瑰比这个漂亮多了,朵朵妖艳盛放,花瓣上还残存露珠,香味也比这个浓郁。
习惯性点开微信对话框想给叶延坷发消息,满屏幕的红色感叹号惹的她鼻头一酸。
被残酷现实打醒:叶延坷不要她了,以后说不定都不会再给她送那么美的红玫瑰了。
叶延坷不要她了。
不要她了。
不要。
姜亦好不容易用连轴转的工作麻痹的心态一下子又崩不住了,左胸口突突突的疼,上额角扯痛,抻唇扬不起笑,“谢谢,但我最讨厌红玫瑰。”
“那你喜欢什么花?我重新订。”富二代不死心的追问,眼底却揪不出多少真诚。
就算话是折面子的,他的架子还是端的很高,好像不是在真心诚意问她喜欢什么花,而是于暗处表达‘我都给你脸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令姜亦打心底抵触生厌。
两位导演估计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大戏和嗡嗡杂杂的讨论彻底影响情绪,语气不算好的扬手喊她过去接着拍。
正好让她趁个不落人口舌的由头离开,避身瘸脚走前撂下一句:“我喜欢有人送我钱花。”
还必须得是叶延坷的婚前财产。
电动摇臂与滑道交接重任,新款陀飞轮机械表于近摄镜下呈现出它最迷人的工匠精神,姜亦等镜头离开她面部后,挑眼觑那富二代。
长相不能说正,只能算是鼻子和眼还挺搭,普普通通偏上的面相。
正红色卫衣套身上,不显白,反而衬出他稍显萎靡颓废的瘦脸,耳骨钉上有钻,往人身边一站,除了带来一股身乏体虚感,就是一种‘老子家里就是除了钱就是钱,你们算什么?’的优越感。
正手举最新款手机背对她而站录视频,前置镜头是笔直打向她的,姜亦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依导演要求重复拍那两秒镜头。
她听说过他。
并且从他一开始进摄影棚那刻就认出来了。
在富二代、豪三代比比皆是的虚拟网络中,唯有一个人足够有知名度。
微博粉丝量堪比一线大牌明星、热搜词条常驻客、短视频玩表达人、在各大娱乐活动总能找到身影的富二代,也就是对面正在拍她的男人,楼晋尘。
但最让他出名的并不是这些。
而是他谈不尽道不完的恋爱经历和犀利见解。
必按季度换女友、每一任不是知名网红就是明星、从清纯可爱到妖娆妩媚没有固定喜好、无论是礼物还是分手费都出手十分阔绰大方、喜欢在社交平台口无遮拦的评论任何人与事。
这些才是他最人尽皆知的标签。
近几年来,每逢1、4、7和10月的1号,微博与短视频的看客们必先关注楼晋尘的女朋友又换成了谁,就算不关注的也会听身边人谈起,从而被迫知晓。
甚至还有为此提前下注的,虽据说没赢过钱。
而他每任女朋友的相同之处就在于她们的背景都十分干净。
因为楼晋尘某次在社交网站上口无遮拦的发表自己的所见所想时,曾发过一条:
【我喜欢干净的,讨厌脏的。】
一度被大众网友戏称为‘娱乐圈纪检’。
这眼看还有一个多月就该换届了,估计是盯上她想让她顶上。
但姜亦实在没心思搭理他,不管他究竟在拍她还是在录新款表,无所谓。
她眼里、脑子里、心里都只有叶延坷。
导演吁口气,如释重负的喊收工,姜亦立刻从明光灯照射的焦点中全身而退,迈跛步将自己隐匿于阴暗处。
在一众工作人员分外给面子的鼓掌声、副导演对她慈眉善目的‘小姜真是辛苦了’客气中,绕开手捧被大红色一百块人民币填充满的“钱花”的楼晋尘,从候在一旁的伍姐手中接过手机。
伍姐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儿,还在八面玲珑的跟云监唠。
楼晋尘不容拒绝的把花塞她怀里。
没空管花,划屏解锁。
界面还显示在锁屏前她回复的那条呛声评论,姜亦凝眉下拉刷新。
界面立刻从评论区变为:【抱歉,此微博已被删除。】
9个小字格外醒目,扎的她眼珠生疼。
又是这样。
一言不发就删帖撤热搜。
迅速退回热搜榜刷新,还是她下午看过的那些词条,果然只有一处不同:
关于叶延坷的热搜第三凭空消失了。
姜亦毫无缘由的感觉浑身血液倒流,头皮一紧。
颤着指尖先点开我的,没有,又打开评论,没有,甚至连赞里都没有关于她那条评论的任何回复。
足以见得江欲铭的手究竟有多快。
脱了力,双手垂落在身侧。
钱花应势而落,猩红色纸币纷扬了一地,没姜亦的眼眶红。
这王八蛋。
说不给她机会,真就是一丁点儿机会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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