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乃言辗转七座城市两个国家,三周没有回家。这是他的常态。

    而这三周,温清粤没有联系他。这并不寻常。周乃言不得不倒带回忆,哪里惹毛二小姐了。清缈倒是打来一次电话,让他月底务必回来,清粤生日。看来确实惹太太不开心了,连生日都要别人来通知他。

    本次出差临时被邀请参加了一个慈善珠宝拍卖会,秘书安排女伴,眼睛特别灵,让他想到了温清粤。

    他让女伴选条漂亮的项链,拍回去给太太做生日礼物。明眸女伴挑礼物很有态度,表示需要看到照片,“女孩子的礼物都是量身定制的,要根据气质选购珠宝,不能瞎买的。”

    周乃言带的是商务用手机,没有生活素材。相册最近一张是零零七到家第一天自动截取的人像。

    镜头里,温清粤一整张脸凑到摄像头前,天真好奇。分辨率不高,只有720p,恰好消减了暗处红眼的恐怖。像个参加真人秀的素颜女明星。

    对方大概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张图,噗嗤一笑,又很快正色,观察五官后自顾自总结:“不像是有钱人的太太。”

    这个说法有意思。周乃言问那像什么?

    她咬住唇角,颇有暗示性地说,像情人。

    以她望向他的眼神,很大程度只是想套他话。

    她选了条起拍价300万的红宝石项链,珠光宝气甚是俗艳。周乃言按兵没动,最后拍了一条六万的素链。女伴诧异,再看向他,已经换了副眼神:“你对你老婆好抠门。”这应该是今晚价格最低的拍品。

    周乃言说:“这才是真老婆。”

    回程路上,周乃言又把那张照片看了一遍,温清粤确实像情人,目光楚楚灵动。四年婚姻好像没有吞噬掉她闪闪发光的灵气。

    她盯住摄像头的眼神,和她向他求婚那次别无二致。

    这几年太忙了,能想起的心跳蓬勃到跳出喉咙的事,也就是露营那次了。

    回忆分割线(1)

    四年前的春夏之交,一行人抵达n城露营。人是滚雪球方式集齐的。集合时,温泽才知道凌浩回国了。

    他眼睛一亮,两手一拍,当即决定要把他堂妹温清粤介绍给凌浩。

    凌浩刚回国,性格温驯谦和,家世良好,情史干净。温清粤紧步迈往二十五岁大关,在温家这种持老观念的传统中式家庭,凌浩确实是优质人选。在这个圈子里,聪明的男人极少落单,温泽也知道机会难得。

    去接温二小姐时,内向的凌浩拉上了周乃言。

    周乃言则带了女性朋友alle。三人出发,接到温清粤,四人返程。为了活络气氛,周乃言抛了几个话题给温清粤,问她带了些什么东西,然后轻咳一声,提醒她晚上很冷。

    凌浩慢热,下车时都没接周乃言递的台阶。要是凌浩反应过来,表示他那里有厚实的睡袋,主动示好,也许就没后来周乃言什么事了。

    温清粤是认人的人。到一个陌生环境,谁同她先交流,她会下意识产生亲近。

    年轻男女玩闹,正经弄饭的没几个,晚饭三点开始准备,消耗一个小时仅生了个火,洗了个锅。周乃言嫌他们效率低下,重新统筹分配个人任务。他和alle负责处理食材。

    温清粤选了个离湖边不远不近的座位,拿签子串肉。

    温泽不停抛话题给凌浩,半个多小时,像面试官面试一样,两人一来一回,把生平介绍了一遍。

    温二小姐兴趣缺缺,低头转动烧烤,完全没弄清她堂哥的目的。

    温泽着急,只能直白抛出结婚话题,“最近我家里催得厉害,凌浩你呢?”

    凌浩说他还好,然后话题击鼓传花,催婚炸/弹在周乃言这里引/爆。他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大意应是催就催,还能扛,扛不住的时候再结。

    alle走得很快,一小时内,话讲明,人消失。现在女孩清醒独立,当两人目标地点不匹配时,临时停驻的感情也拒绝享受。

    温二小姐低眉耷拉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好像话题与她无关。

    饭毕,今晚本应最性/福的周乃言成了孤家寡人。他扛起背包准备出去晃一圈。做攻略知道这里有萤火虫,露营三天两晚,今天他先去探路。

    在场的多是暧昧男女,一顿酒菜的功夫,气氛刚炒热,一时走不开。喊了一声,无人有意陪同。

    温清粤来得晚,帐篷没搭,凌浩正在摸黑为她搭帐篷,她倒好,不知何时跟到了车旁。

    他看了眼远处正在装帐篷支架的凌浩,问温清粤,“你帐篷搭好了?”

    她全不在意,反问他,“你去哪里,是去找萤火虫吗?”晚餐时听他们说了。那会alle还在,她知道他们本来是一起的。

    周乃言点头,“你要去吗?”

    温清粤跟上了他。周乃言不知道她后来是否后悔过这个决定,但那晚真的不美妙。萤火虫不是地图上的光点,它们会移动,并非每天出没在同一片地点。温清粤身娇体弱,淌过半脚深的水塘、爬过膝盖高的矮坡,颠簸不过两公里,她的体力就已经告罄。

    周乃言让她在原地等,他去找。

    温二小姐发出呼唤,努力掩饰狼狈,表示自己害怕。

    乡间小道,渺无人烟,又黑灯瞎火,城里姑娘确实容易害怕。

    周乃言问她,“那怎么办?我送你回去?”语气很明显,他是不愿意的。

    根据白天询问居民和刷论坛获取的消息,萤火虫就在杂草丛生的这一带。徒步走了这么多路,她在这儿呆一会,他去找,如此更省时节力。

    温清粤意识到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摇摇头,咬牙跟上了。和忍痛相比,她更怕被丢下。

    第一天他们找到了一只落单的萤火虫,本应该乘胜追击,但考虑到温清粤单薄的衬衫被树枝刮成布条,再在树林里找下去,周乃言可能会被当做非礼女子的猥琐之徒。

    婚后温清粤告诉他,那晚她脚里磨出七八个水泡,又怕他不管她,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看来七八个水泡根本不疼,第二天大部队出去找萤火虫,温清粤依然跟上。这晚慢热的温二小姐自在不少,小酌几杯后,话也多了。

    她一直抓着他背包,借力走路。周乃言背着几十斤的东西,包括尼康单反、广角镜头、微距镜头、伸缩三脚架以及防蚊水捕虫网之类的东西,承受一时还行,走久了耐心和体力都不够。

    正要把她支去找温泽,二小姐开口了:“alle是女朋友吗?”

    “昨天白天是,凌晨她已经把我删掉了。”

    “为什么删掉?”她的语气颇为惊讶。看来她昨天确实不在状态,对alle晚餐时的情绪变化没有察觉。

    “因为我不会跟她结婚。”

    “你有结婚对象?”她的声音高了一度。

    周乃言很想问她,昨晚晚餐你的魂不在吗?明明大家都在场,话题也围着她展开,她却仿佛不是局中人,对此一无所知。

    周乃言没好气:“没有。”

    “没有结婚对象,那为什么不能跟alle结婚?”她的声音听上去像她的话一样天真。

    他很想笑,反问她:“你想和谁结婚就可以和谁结婚吗?”

    “家里是这么跟我说的。”但她也清楚并非如此。嘴上说婚姻自由,爸妈尊重你,领到跟前肯定要三堂五审。

    “哦。”他随便应了一句,并不感兴趣。

    包上的手更重了,周乃言的绅士风度告急,正要开口赶她去温泽那边,一回头,姑娘仰头灌了两口酒,豪爽得与之前拘谨温顺的二小姐判若两人,喝完还把酒瓶往他跟前一递,“你喝吗?”

    他看了眼湿漉漉的瓶口,又看了眼她清亮的眼神,心想,不喝白不喝,于是灌了两口。

    不知她带出来就是半瓶,还是路上喝光了,反正周乃言的两口之后,酒瓶空了。

    温二小姐迅速掏出背包里的第二瓶,大为解脱:“好重啊,我想快点把它喝掉。”

    不多久,周乃言看到了流萤。温清粤顺着他停下的动作,也看到了。她大声呼喊岔路走远的小伙伴,可他们也在笑闹,完全没听见喊声。

    顾不上他们了。

    周乃言和温清粤配合拨开杂草,跟随那片流萤川行,终于,在一条并不宽阔的乡间小河旁,与漫天流萤相遇。

    他们像掉进了银河,赤身在荧海里游泳。

    辽阔夜空下,密密高草上,月亮碎在了田野,无数小灯笼一闪一闪,忽高忽低,发出俏皮荧光。

    “好美啊!”

    温清粤伸出手想抓一只,拳头用力一攥,却穿过了空气,“哎。”

    周乃言在温清粤发痴抓虫时,放下包,架起三脚架,提醒她:“打个电话给他们,叫他们过来,我拍个照。”

    “这么黑,拍的出来吗?”她早试过了,一片暗黄与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单次慢曝光或者多次曝光叠加,试试看。”

    慢曝光非常耗电,也考验场景和技术,他拍了两小时,换了两次电板,中间流萤飞走过一阵,又飞了些回来。

    友人笑闹嬉戏,逐渐也走了一辆车的人。

    温清粤和凌浩聊了会,用捕虫网抓了几只萤火虫,又跑回他这边,问起了alle。

    周乃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小朋友问那么多干吗?”

    “你也就比我大五岁。”

    五岁都知道,“你倒是把我打听清楚了。”

    “你很有名。”

    周乃言牵唇自嘲:“是臭名昭著吧。”

    温清粤眸中荧海闪动,要不是知道现代科技的局限,他真想把相机对准她的眼睛。可惜,他只能用肉眼捕捉这份异于寻常的美。

    她反应很迟钝,第二日才明白被温泽拉来此地的目的。

    但显然聚焦错了对象:“你想结婚吗?”

    周乃言:“这是我想不想的事?没事谁想结婚?闲的?”

    “也是。”她望向流萤飞舞,许久没动弹。眼神像是痴迷,又像是犯困。

    就在周乃言想劝她回去的时候,温清粤说出了今晚比荧海还震撼的话。她拉拉他的手臂,认真地说:“你要是想找个人结婚,可不可以找我呀?”

    周乃言低头,试图在她眼睛里找到玩笑的痕迹。当然,经过这两天的粗浅了解,他知道她的幽默细胞并不发达。

    他漫不经心地逗她,“可以啊。”

    他知道男女交往里,能站立的醉态多有装疯卖傻之嫌,最终不过是东倒西歪地滚向目的。

    温清粤凑近他,“真的吗?”

    他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拍摄,构思进行怎么样的后期可以出图,边按快门边回答她,“你说呢?”谈起结婚的语气就像约一顿饭一样,天真。

    她嘀咕:“我也正想找个人结婚呢。你看着还行。”

    周乃言又看了她一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盯着他,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这话是疑问讽刺还是普通问句。

    “我所有女人都可以,但不是都可以结婚。”他想用这话吓跑温室里的花朵。发什么酒疯呢。

    话都说这么直白了,温清粤却只听到了后半句,两眼一弯,笑眯眯地说:“我姓温。”

    周乃言拍不下去了,手搁在三角架上,望进她的眼睛:“温二小姐,你确定?”

    “嗯。”

    “我是周乃言。”他不是凌浩那类人,他是周乃言。

    “我是认真的。”她喝了酒,但看得出没醉。

    他扣住她的下巴,一点点挨近,“那行,接个吻试试。”

    他想吓跑温清粤。

    二小姐闪过犹豫,很快踮起脚,配合他的动作。

    那就亲吧,路上就想亲了。

    周乃言余光扫见凌浩正往这里来,在看见他们身体距离逐渐挨近后,避嫌地飞速转了身。

    知道做人要留一线,此刻不应该进一步,但温清粤因剧烈c息而不断起伏的脸颊太迷人了。

    周乃言只有吻下去这一条路。

    “算交换个信物吧”他浸在保守小姐的大胆行为里,一片空白地进行了婚姻的约定。

    酒精催动下的温二小姐非常主动,两手一伸,勾住周乃言脖颈的同时也推翻了三脚架。

    十几万的相机和镜头全进了河里。

    同时,整整两个小时的精心拍摄,泡汤了。

    这晚他们什么也没留下,只留下了一场婚姻。

    温清粤说有空再去拍一次,补回来。婚后第三年他们再次去到n城,那里只有漫山遍野的露营帐篷包和长龙一样的私家车。

    至于萤虫,再无踪迹。

    回忆分割线(1)

    回忆是一台时光机,坐上去到走出来只消一瞬间,却被偷走了整整四年。

    到家时,温清粤正在熟睡,她很喜欢蜷起来睡觉,比周乃言还没有安全感。

    他蹲至床边,摘下她的戒指,不料被假寐的她用力挠了一下。

    她生气地坐起身,把戒指推回指关节:“我是很想离婚,但婚前协议里写了,婚礼所得归我个人所有。”

    她没见过离婚偷戒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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