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珠身边的火焰再度爆燃一瞬,  陈莲青与易行被热浪席卷,不禁慢了一步。

    这一个空隙,她咳了口血,  刀锋向前一掷,  烫着了萧鸿的大腿,  他人一个激灵,忍不住骂了一声,就此在地上滚了一遭。那对着卿舟雪来的那一剑,  并未刺中。

    来不及犹豫了,  他再度拿起剑,  横竖现在也管不了自己是断腿还是断胳膊,第二剑席卷着烈烈罡风,向卿舟雪鼻尖刺出。

    阮明珠也没辙了,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一剑。只能祈求奇迹发生,  卿舟雪恰好运功一周天,将枯竭的灵力补充些许。

    两寸,  一寸。

    一缕发丝被整整齐齐地切断。

    一直闭目调息,坐得宛若一座观音像的卿舟雪却骤然睁开眼——就在剑尖快要刺中她之前。

    萧鸿对上那双眼睛,  她的瞳色已经不再是一片乌黑,  冰霜繁复而优美的纹理,  自那双瞳孔中可以清晰地瞧见,  生长,  蔓延,然后亮了一瞬,恍若无情无欲的神明。

    对上这双毫无任何情感的眼睛,萧鸿突然感觉一阵寒意逼人,瘆得慌。

    清霜剑如一道白虹,  倏然飞来,撞偏了他的第二剑,一阵寒气有如实质,腾地爆发,将萧鸿震开好几丈远。

    卿舟雪起身,乌发飞在脑后。她眼中冰蓝更甚,缓步朝对面几人走来,左手作握状,敛尽光华,一把虚无实形的剑出现在她手中。

    还是慢了一步,错过了最佳时机,没来得及——

    萧鸿心中暗恨,一拍大腿。

    阮明珠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却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她周身的火焰悉数熄灭,空气似乎冰到了极致,冷得钻心。

    卿舟雪手中之刃,寒气弥漫,她缓缓举起来,剑尖对准敌方。

    此刻萧鸿和陈莲青,还有易行一动不动。

    并非是不想动,而是下半身都被冰霜紧紧缠束,僵得挪不了一寸。

    为什么……

    忽然会这么强?

    萧鸿百思不得其解,打个坐回复些许灵力,也不至于如此恐怖。

    而一旁的高台上,掌门面色不对,他看着卿舟雪头顶上隐约凝结的乌云,黑压压一片聚拢来,不禁心里一紧,“……这不会是?”

    “她要破境了。”

    云舒尘蹙着眉梢,暗道不好。

    看她还举着剑,毫无知觉的模样,俨然已经是被暴走的灵力冲昏了头脑。

    她的肌肤上也结了一层薄霜,层层烟雾缭绕在她周身,随着一步步走过来而弥散。

    阮明珠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心慌,她总觉得卿舟雪这一剑下来是会死人的。

    “停。”

    掌门当即宣布比赛中止,又一声令下,让在场观看的所有弟子全部撤离,离得越远越好。

    演武场上,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钟长老瞬息之间,来到演武场上,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他先是喊了几声卿舟雪的名字,但卿师侄全然不为所动,像是失了意识,仍一步步逼近。

    他只得将萧鸿和陈莲青等人自冰层中拔了出来,用了个传送阵迅速将人送走。

    阮明珠愣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钟长老斥道,“少废话,你也带着你其它几个师姐快走!”

    阮明珠捂着肩膀的伤,此刻才晓得疼,她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拉着白苏就走,白苏回头看了卿舟雪一眼,见几位长老都已经下场,这才放心,她揽着昏迷的林寻真,几人迅速撤离,坐上灵剑,消失在演武场的尽头。

    今日本是内门比试,弟子不算很多,如今纷纷领了师命,回峰避难。很快,演武场上不再有别人,只有六位长辈,和执剑而立的卿舟雪。

    那枚跨境所用的丹药何在?

    卿舟雪今日比试,不便于戴首饰,玉镯并没有带出来,云舒尘猜想她当是放在了纳戒之中。

    她以一束水流勾着那枚纳戒,刚刚脱离卿舟雪的手指——

    卿舟雪眼中的冷光骤然亮起,这是浑身的灵力充盈至于极致的先兆。

    她手中那把虚剑,对着空气,毫不犹豫地斩落,劈天开地。

    云舒尘早有防备,身影化作点点星芒,瞬息之间,出现在她身后。

    随着卿舟雪那一剑刺出,自她足下起,一寸一寸的冰霜葳蕤绽放,封冻了整个演武场。

    云舒尘当机立断一掌拍上她的肩头,手腕上很快凝结了一圈的冰霜。

    她缓缓阖上眼睛,以悬崖勒马之势,压制着卿舟雪周身混乱的灵力。倘若卿舟雪的丹田是一片海洋,此时此刻无异于惊涛骇浪。

    没有一处安宁,没有一处稳定,悉数置身于风雨飘摇之中。

    卿舟雪在混沌之时,忽觉一抹熟悉的气息流淌至于全身,温和却强势,将她体内乱窜的灵力摆弄得服服帖帖。

    只是强行止住这种势头,还是让卿舟雪喉咙一紧,一嘴血自口中喷了出来。

    这一口血吐出,她的眼神终于清明些许,浑身的力气也如抽丝般卸去,手中的剑气终是消散了。

    紧接着似乎有人掰开她的嘴,强行塞了一粒丹药下去,入口即溶,丹药生效很快,体内的灵力在此一瞬彻底安歇。

    风浪止息。

    掌门面色凝重,“上次观这孩子跨金丹的雷劫,便已经不亚于九重雷劫的威力。她此般跨元婴,这该是什么场面。”

    云舒尘抱着半昏迷的卿舟雪,抬头向天望了一眼,只见第一道雷劫迟迟不肯下来,但四周的乌云重重叠叠,如厚涂的墨色,压得很低,仿佛随手一触,天穹便要垮落。

    暗得不见一点光。

    另几位长老皆被撼住,他们修行多年,的确从未见过如此大阵仗的雷劫。连渡劫飞升都远远不至于如此——

    更像是盘古劈开天地,女娲创世的一瞬那般悲壮苍凉,浩瀚磅礴。

    “这恐怕是天道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云舒尘轻声说了一句旁人不明所以的话。

    她仰着头看向天空中慢慢撕裂的一道缝隙,又想起她徒儿随着修为节节高升的复原能力。

    卿舟雪跨过元婴,修为大涨,此后纵是天道,大概再也奈何不了她。

    此后不在六界,不受束缚。

    她的指尖滑上卿舟雪凝着一层汗水的脸,目光带着怜惜,在心底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场雷劫可能不同于其它修士渡劫。

    这并非磨练与考核。

    这是扼杀,是夺命——才会如此来势汹汹。

    云舒尘知道,她今日必得与天道争一线生机。

    在黑暗之中,一层阵法布下,是按照护山大阵那样精妙而周正的摆法。

    阵法四周,微光如烛火,忽明忽暗地亮起。

    周长老见状一愣,“师姐,渡劫是个人的修行,你若执意为她挡灾,会遭天谴的,也不利于弟子今后的进益。”

    掌门却说,“云舒尘一人并无成算,恐怕需要你我携手。”

    “雷劫之事向来不该干预。这是为何?”

    “本次情况较为特殊,单靠这孩子一个人,”掌门闭上眼,他知道的比别人多一些,心中有几分估量,“她是十死无生。”

    “既然如此,卿舟雪乃太初境门人,身为太初境长老,救人一命自然无可推脱。”钟长老没什么犹豫,上前一步,抬手之间,灵力涌出,将阵法加固一层。

    周长老叹息一声,将手放了上去,“天妒英才,自不能袖手旁观。”

    越长歌抽出腰间横笛,一声清越悠扬的笛声在黑暗中响起,莫名显得有几分寂寥空灵,随着笛声渐渐高昂,阵法之上又形成另一种结界。

    她侧眸看向柳寻芹,忽然又停了笛子,“你便不要去了。这天谴下来纵是渡劫老祖也得躺一段时日,太初境总要能有个主事的。”

    柳寻芹蹙了眉,掌门亦道,“她说的没错,到时候兴许还要仰仗灵素峰。”

    柳寻芹垂眸站在原地,不再多言。

    太初境五位长老各站于阵法的五个方位,卿舟雪则半躺在其中。在云舒尘松开她时,她似乎恢复了点意识,睁开眼睛,正巧看见天空中那只巨眼狰狞地裂开。

    第一道雷劫降下来时,卿舟雪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天地之间亮如白昼,大地传来轰隆声。

    笼罩在她上方的结界亮了一瞬,产生几道裂纹。她的意识没有清醒多久,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而后又陷入昏迷。

    第二道雷劫。

    上层结界全然破碎,越长歌咳出一口血,笛声断断续续,再连不起来。

    第道雷劫如猎豹一般,急窜而下,劈到了阵法上,此乃云舒尘之所系,若被破开,她也会遭到严重的反噬。

    纵然有其他几位大乘期相助,也只能让这一层防守阵法变得坚固些许。阵法破碎造成的反噬,到头来还是结阵之人以一己之力抗下。

    第四道。

    云舒尘双手结印,一动不动,她的心口跳得极快,喉头发甜,随时都可能吐出一口热血。

    她阖上双眸,唇边却若有若无地勾起一丝笑意,静静等待下一道的到来。

    天命?虚妄。

    她不止为卿舟雪,她生来偏喜欢逆天而行。

    第四道天雷斩下来时,天地间已经不能用白昼来形容。而是在近乎湮灭的雷光之中,将整个九州融为一道白色的闪电。

    阵法在电光中也亮了一瞬,震耳欲聋的声音过后,破碎开一个小角。

    云舒尘气血翻涌,心口剧痛了一瞬,结印的姿势仍然未变,唇角缓缓流下一道红痕。

    嘀嗒一声,落在地面,染红深色的泥土。

    正当此时,她妙目一睁,抬眼望天,眸中的冷嘲却愈发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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