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一突变,八尺大汉,又向来冷静沉稳的萧远,整个人都懵掉了。
要知道以前可是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哭的,头一回遇到这样的阵仗,还是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小姑娘。
“别哭了。”萧远试图阻止,可他活了二十三载,身边几乎都是大老爷们,哪里懂得如何跟小姑娘打交道?
“我说,你别哭了。”白芷哭声不小,嚎得萧远心下烦躁,干巴巴地安慰两句仍然不起效果,他便没了耐心,突然站起身,大喊一句:“别哭了,不准哭。”
白芷原本哭的忘我,心里又气又委屈,大哭一场也发泄得差不多了。
谁知萧远突然发作,男人本就高大的身躯一下子站在白芷面前,两相对比之下,差距不是一点两点,压迫感直冲门面而来。
哭声戛然而止,白芷瞪大了湿漉漉的双眼,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双脚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呈害怕防备的姿态。
按理说,烦人的哭喊声停下了,目的达到,萧远应当高兴才对。
可一对上白芷那双眼,以及想哭却又怕他的神情,萧远顿觉心口发闷,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我那是就事论事,你哭什么?”萧远忍不住叹气,双手抬起,用力抓了几把头发,才将焦躁的心抚平,打算继续谈。
白芷没说话,低垂的眼帘遮住了她发红的眼眶。
“你不说话,咱们又如何解决问题?坐下吧!”萧远无奈,尽可能的将声音放软,对她继续道:“你一个姑娘家,住我家也不方便,你家既然还有房子,你不如回家去吧?”
“若有什么难处,你也大可说出来,能帮的我都帮你,你看如何?”
萧远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实属难得。
白芷听了萧远的话,意外地抬头看向他。
或许是男人的安慰起到作用,熨帖了她的心,又或许是沉稳的语调让她有了安全感,抑或方才情绪发泄完毕后的冷静……
总之,这回白芷没有沉默,内心闪过一个念头,也多了几分坚定。
她往前走了两步,在萧远的身边停下,右手伸出,扯了扯萧远的衣角,用哭泣后略微沙哑的嗓音道:“我……我回不去了,大伯和三叔不会放过我的。”
“你缺不缺媳妇,我……我十六岁了,我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白芷艰难地仰起头,瞳孔中满是小心翼翼的认真,可她的一番话,却是真真切切地将萧远雷到,当即愣在原地。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萧远毫不留情地扯开小姑娘揪着他衣摆的手,眸光锐利,仿佛想要将白芷内心看穿,“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白芷没想到会被如此直白的拒绝,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不知该如何是好,杏眸再度蒙上水雾。
“停。”萧远见不得小姑娘哭哭啼啼,赶忙止住,颇有些自暴自弃地道:“行了行了,老子怕了你了,今晚先住下,有话我们明日再说。”
说完,他也不等白芷回话,长腿一迈,逃离般迅速消失,还顺便带上了寝室的房门,生怕晚一步白芷又跑出去哭似的。
白芷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有些恍惚,像做梦一样,萧大哥今晚不赶她了。
她忽的笑了起来,经此一遭,她对萧远这个人的了解又多了一点。
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就这么一直赖着他,或许就很不错。
这一刻,白芷摒除了这些年受过的礼教,成了她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类人,但此时此刻,在爹爹过世后,她再次获得了安心的感觉。
她想勇敢一把,努力一把,若是萧远实在看不上她,再另作打算也不迟。
下定了决心,又生病初愈,白芷很快便睡下了,一夜好眠,第二日起来时,神采奕奕,消瘦苍白的小脸多了几分血色。
为了证明自己还有些用处,白芷五更天便起身,天还未亮。
八月的凌晨带着霜,就连虫鸟之类的叫声也少了。白芷点了灯,一开房门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可她并没有退缩,愣是咬着牙完成洗簌。
为了省点灯油钱,白芷只点了一盏灯,小心翼翼地端到隔壁厨房中。
她先淘了米放入锅中煮,又将灶台上腌好的肉分一部分出来,打算一会儿用来焖。
转转悠悠,瞧见厨房角落里放了小半袋面粉,瞧着放了许久还长了虫。
白芷眉头蹙起,猜测萧远是因为不会用面粉弄吃食,这才塞到角落随意放置。
白面可是好东西,这么放着简直就是浪费,白芷瞧着有些心疼,暗暗腹诽萧远败家。
她想了想,还是打算趁现在长虫还不多,挑挑拣拣,用来做馒头,做烙饼,也能吃上好几天。
这么一忙活,天已经开始慢慢变亮,厨房响起锅碗瓢盆各种声音的时候,萧远也醒了,他通过声音,能猜到白芷在做什么,不由心下叹气。
小姑娘太倔强了,他实在拿她没办法,又不想耽误人家。
那所谓救命之恩,于萧远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他就是个粗人,不懂那些文邹邹的大道理,只是他也明白做人要讲良心,不能携恩图报,趁人之危。
他觉得,自己年长白芷那么多,总该懂事才对。
就这样,两人沉默地用了一顿饭,好几次白芷都试图找话题,希望将两人之间的气氛调动起来,可是都没有成功。
萧远铁了心冷着她,不接她的话,两三回下来,白芷也就没有再开口。
说实话,她心里还挺难过的,觉得自己如同一个急于表现的跳梁小丑,卑微又可笑。
吃完早饭,白芷主动起身收拾碗筷,却被萧远出声打断,用他那淡漠的嗓音对白芷道:“先别忙活了,坐下来,有些事要同你说。”
“洗了碗再说吧!”白芷知道他想说什么。
“坐下。”萧远板着脸,那道蜈蚣般的疤痕给他增添了几分威严。
白芷有些憷他现在的模样,便乖乖坐下,粉唇微微撅起,心中无比失落。
“你叫白芷对吧?”
“嗯。”白芷点点头,闷声应答。
“昨日我将猎得的野猪运到镇上卖,遇到白二柱了。白二柱你认识吧?”
“嗯。”白芷依旧提不起兴致。
“他这几天四处奔波,一直在找失踪的妹妹,这个妹妹就是你吧?”
萧远再次扔出问题,这是明知答案的问题,“为了那些真心对你的亲人,下山吧!”
说完,萧远不再理会白芷,转身回了卧室,将被子、席子之类的统统收拾出来,拿到庭院中洗刷,嫌弃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看到他这样,又想着二柱哥母子俩,白芷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抬脚走到萧远身边,对他盈盈行一礼,又真心诚意地向他道谢,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萧远只抬头朝门口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心无旁骛地洗刷他的席子。
……
白芷从萧远家出来,顺着山路往下走。她清楚自己现在的狼狈,不敢明目张胆的出现,便偷偷摸摸,一路上躲躲藏藏,生怕被人瞧见认出她来。
好不容易到了白家村附近,白芷寻了个隐蔽的阴凉地躲藏。
这会儿午时刚过,阳光普照大地,田垄中满是金灿灿的粮食作物,展示着丰收的喜悦。
乡亲们正在收割稻米,忙得热火朝天,还时不时与隔壁田的人搭话,起起伏伏之间,田中稻米就空了一大片。
白芷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心中酸涩不已,一个人躲在附近不敢露面,还要小心翼翼的,生被发现。
她不由想起小时候的自己,能靠在爹爹的怀中,听着爹爹讲那些关于农忙的故事,母亲则站在他们身边,温柔的注视他们父女。
多么温馨美好,又多么遥不可及。
白芷蜷缩在一角,遥想那些未知的忐忑,直至暮色四合,农忙的乡亲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回家,她才起身活动活动手脚。
没有了阳光,秋风拂过时带来阵阵寒意便直接打在了白芷身上,即使裹着萧远的薄被子,她还是觉得有些冷。
热闹由田间转回了村里,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了。
白芷猫着腰,小心翼翼地绕着小路走,到她家时也没敢贸然进去,而是躲在墙角下偷听,分辨里面有没有人。
按照她对大伯三叔的了解,倘若她不见了,家里的房子财物恐怕他们不会放过,特别是好吃懒做又贪婪的三叔。
可她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里面有声音,也没有亮灯。白芷心中是存了侥幸的,如今这情况也正好迎合了她的侥幸猜想,让她心头涌上希望。
“二柱,你又过来了?”白芷正要悄悄往门口走去,突然听到王大婶的声音。
“是啊!我来瞧瞧阿芷妹妹回来了没有。”白二柱挠挠头,寻了几日无果,他虽然还没有放弃,但内心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唉,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王大婶也担心,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哪能不担心。
只不过她与白二柱不同,她拖家带口,家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无法像白二柱那样到处找。
“你吃了吗?”王大婶又问。
“在家吃过了,我娘就让我过来瞧一眼,担心阿芷妹妹回来时晚了,没得饭吃。”
说着,白二柱已经推开了院门,习惯性喊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不由一阵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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