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躲在墙根下,听到王大婶与白二柱的对话,一时间泪流满面。
她再也躲不下去了,不能再让真心对她的亲人担心了。
这一刻,她才明白萧远那句话的含义。他说:“为了那些真心待你的亲人,下山去吧!”
是啊!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躲着能逃避大伯三叔的迫害,却也令二柱哥他们为她担心,得罪本不必交恶的人。
想清楚了,白芷便站起身,坚定地往家中走去,最终停在了院门口,对上了白二柱惊诧的目光,柔婉一笑,轻唤道:“二柱哥。”
两行清泪滑落,泣不成声。
“阿芷。”白二柱瞪大了双眼,虎目中溢满惊喜,“你这几日都到哪去了?怎么弄成这幅模样?吃晚饭了吗?”
他嘴快如燃起的鞭炮,噼里啪啦一阵轰炸,抛出三连问,又激动地扶住阿芷的肩膀,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白芷顿时破涕为笑,竟不知道该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正在这时,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咕咕……咕咕……
虽有些尴尬,但也凑巧解了她现在纠结的难题。
“嗐,饿了?走,跟二哥回家吃饭。”白二柱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饿了就吃饭,乃人之天性。总之,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嗯。”白芷捂着肚子,对白二柱甜甜一笑,那双杏眸弯如弦月,盛满了久违的光亮。她好似又回到了爹娘过世之前,重温了那份温情。
二人路过王大婶家,正好她也听到动静出来瞧,见到白芷,又关切地寒暄几句,才放他两走。
白二柱是个糙汉子,寻到人的欢喜使得他直接忽略了白芷那身打扮,亦或是说,他根本没将这种小事放在眼里。
连带着白芷也满心欢喜,也忘记了自己的狼狈。
到了二柱家,二柱娘看见白芷还怔愣了一下,随即欢欢喜喜地将她迎进去,给她煮了面。
连带着烧好了热水,就等着白芷吃饱之后,能第一时间清洗自己一身脏污。
二柱娘要比白二柱细心多了,若不是迫不得已,哪个年轻小姑娘会将自己弄成那副模样?
何况,她看得出来,白芷身上裹的是一张薄被子,看颜色也不像姑娘家的,心里有了个坏猜测,只是到底没有问出口,怕触及白芷的伤心事。
“阿芷,你这些天都去哪了?可让我一阵好找。”
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白二柱忍不住凑到白芷面前,一边劝她慢点吃,一边询问她的去向。
提到这次的事,白芷还心有余悸,连笑意都淡了几分,二柱娘看得真切,便以为自己猜对了,赶忙用胳膊肘捅了白二柱两下,提醒他别问了。
谁知白二柱一根筋,压根没明白自家娘啥意思,还以为是自己站得太近,碍着了,还连忙往旁边避了避。
又继续道:“我去镇上锦绣坊,周掌柜说你没去,村里也不见,我还上山了,我娘她还去了漓水边,就怕……哎呦……”
二柱娘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招呼过去,直接将白二柱的碎碎念打断,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
“娘,你打我做什么?”白二柱咕哝着,轻轻揉了揉被打疼的地方。
“我为什么打你?”二柱娘白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个儿子也太没眼色,也不会哄人,怪不得一直娶不上媳妇,“没看到阿芷累了吗?好不容易回来,有啥话明天再问不行吗?非得逮着今日叭叭个不停,也不嫌烦。”
白二柱被自家娘数落一通,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心中急于知道真相,心痒难耐,可被盯着数落,还是不好意思再烦白芷了。
他憨笑着,正要找个借口走开,就听到白芷轻柔的声音。
“婶子,没事的,多谢你们没有放弃我。”
白芷虽然有极力在克制情绪,可还是忍不住鼻头发酸,眼眶也红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二柱娘也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块帕子,递给白芷,眼中满是关切。
“阿芷若是不想说也可以不说,婶子与你哥也没想让你报答什么,你平安归来比什么都强。”
白芷点点头,心里暖融融的,便从十五当晚,自己半夜被大伯三叔掳走开始讲,到今日她又是如何回来的,都说了一遍。
白二柱母子也从担心到盛怒,再到后怕,最后都化作了感激与庆幸。
“还好你遇到了萧大哥,我早说过了,萧大哥是大好人。”白二柱对白芷关于萧远的评价大为赞同,这件事也让白二柱打心眼里越发崇拜萧远。
“那孩子是真不错,刚来咱们村那年就帮过我家二柱,现在又救了你,明日一早,咱们三就带些礼物上山,好好感谢人家。”
二柱娘对萧远很有好感,即便是村里多有传言,她也从未听信,只因萧远在深山中帮过白二柱大忙。
“对,是该好好感谢一番。”白二柱非常认同,复而又想起自己昨天上山寻找的路上,也遇到了萧远,可那时萧远怎么不直接说芷妹在他那?
“昨天我上山路上遇到萧大哥了,也问了他一番,他那时咋不同我说你在?”白二柱挠挠头,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虎目望向白芷,希望白芷能给他解惑。
“昨……昨天我刚醒,脑子还有些迷糊,”白芷一想到昨夜自己扯着萧远衣角,不要脸地问人家缺不缺媳妇,现在想来,只觉得臊得慌,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他那时还不知晓我是谁,自然也不知晓二柱哥你寻的是我。”
白芷临场发挥,编了个自认为合理的理由,小心翼翼地观察白二柱母子的神色,见他们信了那话,才松了一口气。
随即又心虚的将萧远夸了一遍,将“大好人萧远”的名号实锤了。
这一晚,三人聊了许多,白二柱更是直言道:“阿芷,你以后就是我白二柱的亲妹妹了,你别怕,有哥在,哥罩着你。”
他说得格外认真,却也是因为认真,而配上他那张脸,显得有些憨。
白芷与二柱娘对视一眼,默契地大笑起来。
聊至亥时,夜已深,二柱娘也就没让白芷回家,而是将她留在了自家,与自己挤一张床,甚至想好了,往后也让白芷住他们家。
白芷知晓他们是为了她好,担心她自己回去住不安全,她也就没拒绝,安安心心地住下,一夜好眠,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白芷就回家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衣裳被褥之类的,将这些东西搬到了白二柱家。
然后在白二柱母子的帮助下,在围墙那里用带刺的荆棘做了一圈围栏防贼。
忙完一切,将所有门锁上离去。
他们在忙碌的过程中,不少乡亲听到白芷回来的消息,纷纷过来问候。
那些人说了许多白芷十六年来从未听过的关心话语,可奇怪的是,白芷一点暖心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还有些不自在。
一个个打着关心名号,但他们脸上的神情却毫无半点关切,更像是在看热闹,积极地打探关于白芷的八卦,扰得白芷心烦不已。
就连白二柱这个耿直糙汉听多了也听出了不对劲,到最后也懒得理那些人,只埋头认真做事。
谁知这一日过后,白芷回来的消息全村都知道了,一时间掀起的,还有关于白芷失踪几天的不实流言。
什么她家阴气太重,被鬼迷了心智从而离村,差点在外面丢掉小命。
什么梦游进山迷路了,昨夜才找回来……
这些话虽离谱,但鬼神言论终究是虚无的,对人本身并无什么影响,白芷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谁知流言越演越烈,最后传到白芷与白二柱母子耳中,直气得他们浑身发抖。
若不是白芷和二柱娘拦着,白二柱都要冲出去打人了。
“呸,一群肮脏货,满嘴喷粪。”
“一张嘴那么能,干脆上天劝说玉帝老儿,让他们个个成仙得了,不然那么厉害的人物,留在咱们白家村种地,还真是屈才了。”
“呸,什么东西?”二柱娘这回是真被村里人恶心到了。
白芷也从一开始的愤怒,慢慢变成了伤心难过。
那些从小看着她长大,时常在爹娘面前夸她的伯伯婶婶们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们温和慈爱的脸不知何时开始,变得丑陋不堪。
他们在外大肆宣扬,说她是不检点,小小年纪就到外面与男人厮混,还凭着狐媚模样,差点成了朱员外的小妾。
这个流言白芷猜测有三叔的手笔在,定然是那两家透露的消息,还添油加醋抹黑她。
最让白芷无法接受的是,他们竟然说白芷与白二柱搞在一块了,这才没名没分住进白二柱家。
连带着二柱娘这个寡妇也被人提出来说事,总之越传越难听,不堪入耳。
更是有人说,白芷这个不孝女的存在,玷污了白文业的清名,要将她赶出家门,清出族谱。
而领头的就是白三叔。
十里八乡唯一一个秀才,白文业在世时有多受敬重,白芷如今受到的打击就有多大。
她头一回真正体会到人性深处的恶。
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贪欲;是一种事不关己,多踩几脚的恶趣味;是无事生非,见不得人好的妒忌;是什么都不管的冷漠……
这一刻,白芷觉得整颗心都在发凉,她没有再听二柱娘的破口大骂,也没有理会白二柱的怒火冲天。
她精致的小脸变得惨白,目光空洞,整个人如同无魂的木偶人,呆愣愣的,脚步机械般往外走去。
“阿芷,阿芷。”
二柱娘注意到她不对劲,喊了两声也没见反应,担心出事,赶忙跟着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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