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家时,杏花娘跟其他孩子都不在,估计还在地里忙活,便摸了摸肚子,直接跑到厨房去找吃的。
看了饭桌上没有,又去掀锅盖,锅里也没有,想了想又去翻碗柜,只有一碗稀粥,便端起来,三两口喝完了。
那点粥不顶用,便又去了屋子里,翻箱倒柜,还真让他翻了一个饼出来。
“嘿,臭婆娘,还真藏了好东西。”白三叔二话不说,一口就扯了半块饼,饼有点硬,可他吃的很痛快。
吃完了也没什么事,就干脆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
傍晚时分,日头已经西沉,留下天边一抹红晕,天色也慢慢暗下来。
村子里开始升起袅袅炊烟,鸡打鸣狗溜达,还有那不甘寂寞,时不时鸣唱一阵的夏蝉。
“哟,老三媳妇回来了?”
邻居胖婶刚骂完孩子,转头正好看到杏花娘扛着锄头路过,便笑着同她打招呼。
“是啊!今儿带着几个孩子,把地里的草都锄完了。”
杏花娘笑得有些尴尬,自己前两天还跟胖婶吵了一架,平日里关系也算不上特别好,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胖婶竟然主动打招呼。
人家都笑着打招呼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杏花娘也不好意思摆脸色,便也笑着回答了,说完就想赶紧回去。
谁知胖婶突然拉住她,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跟她说了一句:“你家白老三下晌的时候回来了,就他一人,我听院里一顿响,也不知道出了啥事,你小心点。”
杏花娘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确认似的问了一句:“他……他一个人回来的?”
“是啊!”
胖婶是个讲理的人,一码归一码,大人的矛盾,她向来不牵扯孩子,所以杏花平时也喜欢找胖婶家的孙女玩。
前天一大早杏花就穿着新衣裳跟胖婶家的孙女炫耀,说能去镇上玩,引得胖婶孙女眼馋得很。
“你赶紧回去瞧瞧吧!”
有些话胖婶没有明说,杏花娘也明白了,赶忙小跑着回去,一进屋就看到到处被翻的乱糟糟的,还真的没见小闺女,顿时来了气。
“白老三,你个挨千刀。”
杏花娘身形比其他妇人要高些,还成年干活,力气也大,就直接冲到床边,把白三叔拖下床,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一条棍子,二话不说,就往白三叔的身上抽。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嗷嗷叫唤声,白三叔到底是男子,他要反抗起来,杏花娘也吃力,夫妻俩势均力敌,瞬间扭打在一块了。
胖婶听到隔壁院传来的动静,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就回厨房继续做饭了。
反正那两口子天天吵,打架也是家常便饭,就当不知道好了。
不知打了多久,天都黑下来了,隔壁才消停。
“我说老婆子,以后别人家的事你少管,别那么多嘴,不然出了什么问题,人家还得怪你。”胖婶的老伴没忍住,说了胖婶一嘴。
“知道了,这道理我还能不懂?”胖婶心下不满,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答。
老夫妻两又扯了半天才消停。
……
白三叔家屋子里,夫妻俩都挂了彩,白三叔跛足吃了亏,伤的要重一些,杏花娘则在一旁抹眼泪,三个儿子一人站一处。
大儿子已经十四岁多了,猫狗嫌的年纪,他已经没有了之前被父亲压制的怯懦与害怕,变得越来越大胆,痞气十足。
平日里如果杏花娘没有逼着他去干活,他就会跟村子里的小混混们一起,到处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二儿子则有些畏畏缩缩,看到父母打架,他就躲得远远的,小儿子原先在白芷家养了一年,现在也就六岁左右,什么也不太懂,就知道住在家里跟住在二伯伯家里完全不一样。
之前他的小脑瓜还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中他是二伯伯的儿子,怎么突然间又不是了?
后来又长了一岁,那些因为年纪小而变得模糊的记忆好似也开始清晰起来。
有些事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可他性子也变得越来越沉默,看着亲身父母,就跟看陌生人似的,没有一点血缘带给他的天然亲近,中间总觉得隔着什么。
此刻他也蹲在墙角处,神色冷淡地看着父亲母亲这场闹剧落下帷幕。
“你说吧!把杏花卖了多少银子,银子在哪?”
杏花娘是有一点伤心的,不过因为事已至此,无法改变了,便没有再纠结此事,而是直入正题,要把银子弄到手。
“我肯定拿去还债了啊!你问这做什么?”白三叔眼神闪躲,尽量让自己的话强硬些,理不直气也壮。
“做什么?”杏花娘顿时又来了气,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白三叔的鼻子骂道:“白老三,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王翠花跟了你快二十年,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竟然还不经过我同意,在家里都快揭不开锅的时候,把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小闺女卖了还赌债?一分钱也不给我留,你……你……你简直不是人。”
“啧,泼妇。”
白三叔心虚,可嘴上却不愿意服软,硬邦邦的吐出两字,就站起身,想要走。
“你别走,今天要是不说清楚,老娘就跟你拼了。”杏花娘要上前拦着,一个不注意,被激动还手的白三叔推倒,额头撞在了门框上。
还好门的质量不太行,撞得不严重,可白三叔却趁这个机会逃跑了,几个儿子在旁边看着,也没有阻拦。
“大奎,你快把你爹拦下,快……”杏花娘头痛得很,可还是不忘抓住白三叔,赶忙让大儿子去追。
谁知大儿子的屁股就好像黏在了凳子上,愣是不动。
“大奎,快去啊!你个白眼狼,生你养你,没落下一点好,哎呦,都是白老三的坏种。”
丈夫不省事,儿子也不听话,杏花娘只觉得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闹腾了半宿,谁也没得吃饭,最后还是邻居们受不了了,过来凶了一顿才消停。
……
白三叔从家里出来后,骂骂咧咧一路,一瘸一拐走着。
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不能继续乱晃下去,得找个地方将就一晚。
他在脑海中将整个村子的布局过了一遍,想到了刚过世的一个孤寡老人的闲置屋子,便偷偷摸摸溜了过去,撬开门锁,到里面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肚子咕咕直叫,他躺在木板床上,蹙着眉头思索接下来的路。
他现在又欠着赌坊五两银子,赌坊给的期限是五天,每拖一天,利息就增加一两银子,光想想,就觉得肉疼的很。
“呸,狗犊子,怎么不去抢?”
骂完了,白三叔的心里也舒坦了一点,这才起来,走到门边,打开一条门缝,确定外面没有人走动,这才迅速出去,警惕地往家的方向走去,也不知道这个时辰,家里还有没有人在。
四女三子,儿子卖不得,前三个闺女嫁人了也卖不得,小闺女换来的银子他都用完了,现在想想,也就只剩下祖传的十几亩地可以周转了。
白三叔心下有了计较,耐着性子藏在家门口附近蹲守,等杏花娘与三个儿子出门了,他才现身回家,翻箱倒柜找出几张地契,往怀里一塞,当即直奔村口方向。
路过白二柱家时,他停顿了片刻,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目光一直在白二柱家虚掩的院门上流连,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没再停留。
白家村到虎松山脚下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独步走,起码得走差不多半刻钟。
季夏时节,日头出得比较早,巳时正便烈日炎炎,如同蒸笼炙烤,这才走了一半,白三叔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担心汗水把地契弄坏,他还特意从怀中掏出地契,塞进了自己缝缝补补的陈旧荷包里,等他到了山上,白芷连午饭都快做好了。
那肉香味四溢,勾的人口水都要泛滥成灾了。
白三叔一到门口,用力吸了一口香气,堂而皇之的推门入内,循着香味走到了厨房门口。
这时,白芷刚洗完锅,顺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水渍,正要出去看看萧远回来没有?
谁知,她一转身,竟然对上了白三叔贪婪的目光,白芷眉头一跳,很快镇定下来。
“你怎么来了?”
白芷娇美的小脸当即沉了下来,抬手就捞起放置在一旁的菜刀,整个人呈防备状态。
“误会,误会。”白三叔一看到菜刀,立马就怂了,后退一步,舔着笑容继续道:“三叔今天上山,是想跟远哥儿谈一笔买卖的。”
“我们家不做买卖,你去别家吧!”
白芷也听说了,上回白三叔不愿意将地卖给萧远,所以,她并不觉得两家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
“就……就是地的事。”白三叔举起手中的荷包,继续道:“你看,三叔地契都带来了。”
白芷半信半疑,随便瞥了一眼,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可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她没理会白三叔,也不想说话,二人就这么僵持着。
过了好一会儿,白三叔快被肉香气馋疯了,目光也越过白芷,看向了厨房里。
随即问道:“阿芷这是刚做好午饭?做了什么菜啊?怪香的。”
他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问出这话,心想自己怎么说都是这丫头的亲叔叔,他都这么不要脸面的问出口了,白芷这做侄女的,总不能一顿饭都舍不得让亲叔叔吃吧?
他想得倒挺美,只是没等白芷答话,身后便响起了萧远低沉醇厚的嗓音。
“阿芷,谁来了?”
话音一落,萧远就认出了白三叔,当即眉头紧锁,问了一句与白芷一模一样的话,道:“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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