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未曾掩饰自己的不耐,  他半推开手中富贵的紫竹扇,挡住了一小片的面容,眸眼微弯似笑非笑,  眸底好似掠过溢彩般的微芒。

    而他身后不算宽敞的小路周围都是野生野长的绿植,  其中笔挺壮实的竹身在其中冒头,  周遭不乏野草,但处处都是生机。

    泛着淡淡青色的衣袍,在谢辰向前迈动的步伐下,掠过那些韧劲极足的野草,淡青抚过草绿,不知为何,  楚千泽眸光下挪在那处稍稍定了一瞬,  而后眼睫微颤,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他抬头直视谢辰。

    鲜少会有人在他面前表现出这般明显的推拒意味。

    对方在明确的拒绝他的靠近。

    这一点楚千泽在花楼那时,便有些许察觉,  可是一个人抗拒另外一个人,是不论内外,  总会有一点缘由支持着人们表现出这般行为。

    对方行事妄为,花名在外,可自幼生于定国公府,  长于江南舒家,在如何万般宠溺举止间也不可能毫无教养,此时这般明确的表示,  堪称失礼。

    换言之,便是不该。

    “言语间若是有所冒犯,还望谢公子见谅,  至于试探不试探的,既然公子会这么说,那必然是我有失分寸。”楚千泽眼睫微微一垂,双手轻轻向前一拱,修长脖颈微微一低便是做足了歉意。

    谢辰眨了下眼,指骨扣押着扇柄,这位灵公子气势不凡,举止莫测。他心中其实并无多少恼意,也顺着那些细枝末节推测出几分对方平日里的处事,应是并无多少人敢于冒犯,他这般无礼,对方能退一步实属是他未曾料到的。

    他心道棘手,不怕懦夫,不怕勇夫,就怕进退自如的读书人。

    “林公子,不,林助教。”谢辰合扇,敷衍一笑,“你太客气了。”

    甚至可以说,是过分的客气了。

    “谢公子无需叫我助教,唤名唤姓皆可。”

    谢辰向前走了几步,好似要逼近楚千泽,却又在离他不远的时候,轻轻停下了脚步,他伸手要撑起对方向前拱出的手,动作间有一瞬的迟疑。

    恰在这时,楚千泽适时直起微弯的腰身,两方温润中带着凉意的手阴差阳错的碰了一下,然后双方同时一怔,手指无意识蜷缩进了宽袖之中。

    他们彼此间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会,而后谢辰借着摇扇的间隙,眯眸认真打量了眼前的林十水一眼。

    肤色如雪,发如墨缎,眉眼神态虽是疏离淡漠,却自有一番清雅贵气,如画一般俊美出尘。

    撇去其他因素,这幅皮相确实是一等一的好,骨头撑起了皮,神韵填充了肉,如此铸就的白雪皮肉,才能惊了旁人的眼。

    谢辰仿若无事般收回视线,脑中已然一片清明,他向前作势拱手便道:“既如此,在下还有其他事情,就不与林公子闲聊了,林公子请便。”

    楚千泽寻不到其他理由,眸光微敛,还是错开身为谢辰让开了前方的道路,不过最后还是轻声道:“记得留下路标,再走就能绕回去了。”

    他说的轻淡,并不像是有意。

    谢辰虽是笑着点头应下了,但是路过对方身边时还是没有耐住性子咬牙笑了一句:“在下并不是路痴。”

    楚千泽眸尾压了一下,好似在笑。

    他本是要出国子监的,但现下他看着谢辰向前的背影,轻轻眯了下眸,转身又回去了。

    夏卓璐看到谢辰的时候,可算是放下了一颗心,“我回去的时候没见到你吓了一跳,这才第一日你就光明正大的翘了课,我还以为你是翻墙溜回去了呢。”

    “忘了。”谢辰文言顿感遗憾。

    他竟然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办法。

    夏卓璐心惊胆战:“你可千万别尝试,若是真做了,到时候整个国子监的先生日后都会盯着你,简直有辱斯文啊。”

    他学着一些老先生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看起来似乎有些经验。

    谢辰闻言笑了笑,却没应下来,也不知心中有没有那个筹算。

    夏卓璐看了看天色,道:“今日你要回去吗?”

    对于国子监内的学生住在监内或是监外,上面并没有强制的要求,只不过若是次日点名之时寻不到人,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回去。”谢辰理所当然道,“我算了算我在这儿待不了多长时间,回去我便磨着祖父让他将我弄出去。”

    他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何苦非要拘泥于京都这一方天地,到时候由定国公再开口,哪怕是圣上心中不虞,可定国公一脉如今只他们二人并无其他威胁,那些微的负面情绪并不会招来什么其他的影响。

    比起那些,老老实实在这国子监,才是更头疼的事。

    谢辰说的坦坦荡荡,夏卓璐却是听得心冒酸气,他也想像谢辰这般,可是家里一定会棍棒伺候,比不得对方。

    但是夏卓璐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他抱着一丁点的希望小声道:“万一老国公就是不同意呢?”

    抱着有难同当的原则,他此时是分外想拉谢辰与他一起沉入学习的苦海之中。

    闻言谢辰倒是认真的想了想,但是很快他抬头欣然道:“那我就离家出走。”

    他笑了笑,夏卓璐却是呆了呆。

    离家出走自然是要手中有本钱的,夏卓璐很快想到了这一层,思及舒家与谢家对于谢辰的宠爱,不由试探着问了一声:“那表弟,你手中有多少银钱?”

    谢辰心中算了算,含蓄的给出了一个数额。

    夏卓璐的眼睛都快泛出绿光了,他猛的扑上前握着谢辰的手,“那你介意离家出走的时候带我一个吗?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养活我就行。”

    “顺便再问上一句,那日去花楼所花的银两,你能还回来一些吗?”

    他神态略显含蓄如此说道,话语却是无比的直接。

    第一花楼可不是那么便宜的,上次去了一趟夏卓璐私藏着的钱袋便亏空了大半,偏他去的地方又是第一话花楼,就算最近有些肉痛,他也不好开口言明。

    谢辰委婉拒绝了第一条,面对第二条,他细细想了想,然后笑道:“怎么能还回去呢?不过我下次去第一花楼的时候会叫上你的。”

    这是不还?第一反应。

    还有第二次?后知后觉。

    夏卓璐觉得这样也行。

    而另一边陆淮支开了卫珞,他左拐右拐问到了林十水新助教的住处之后,进去后便见到了那道身影,面色一整端正了身形刚要跪礼参见。

    “日后在宫外,你就当我是林公子,不需要行大礼。”楚千泽转身淡声阻止了陆淮将要做出的动作,他垂眸弹掉了落在手上的叶子,素白的手上肤色,留下一道淡淡的绿色印记。

    陆淮浑身一僵,有些不知所措,俊朗的面上一时不知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他抬头看向这位久居深宫,不常露于世人面前的圣上,头部微低,只能哑声应了下来。

    “那我日后该如何称呼您?”陆淮不敢琢磨圣上心思,小心出声问道。

    楚千泽微作沉吟:“国子监内,你便唤我林助教,国子监外你就唤我林公子。”

    陆淮恭声应下。

    谢辰回去时,定国公已经忐忑了整整一日。

    他知道这次行为算是连哄带骗,才将孙子送进了国子监,但对方现下回来显然是要兴师问罪,他还未等想出什么理由,刚要闭门早早洗漱,先睡过去再说,孙儿已经悠然踏入了他的屋内,对他温和笑笑:“祖父,天还亮着呢,您就要入睡了?”

    定国公心里登时一个咯噔。

    他虽然脑子不怎么会动,但是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知道抑而不发的道理。尤其是,他面对孙儿,底气时常不足。

    谢辰挥手阻止了领命就要下去烧水的丫鬟,反手带上了门。

    定国公叹了一声。

    谢辰却不想在与对方再打来回,他温声笑道:“祖父,我知道你的苦心,但国子监的先生们再多学问,难不成还能比江南那些名师多吗?外祖父在我少时寻了多位先生,哪一位不是当世有名的大才,他们那般教养难不成还比不过国子监吗?我学不进去便是学不进去,那边强行压着我,只会让我……心中难受。”

    谢辰到底还是婉转了些,他看着定国公鬓边的白发心中微怔,微微低头,似是有些伤感。

    谢辰软了语气:“祖父,我走不了这条路。”

    他说的认真,眸中漆黑却又含着笑意,内敛又温润,无半分骄横。

    在定国公眼中,自己这位孙儿长得极好,算是秉承了他父亲与娘亲的各类优点,翩翩如玉是世间少有的模样,出生时他便落下了希望,希望尚是小小婴儿的孙子能鼎盛谢家门楣,那时他何等风光。

    可不久,独子战死沙场,儿媳久病缠身,不久之后也随之而去时,定国公却有些看开了。

    年轻时他曾想创下无数家业,为后代子孙留下根基。他想着安国,他想着天下,他想着权、想着钱,想着后代子孙,可是如今他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儿,眼尾却有泪光一闪而过。

    “若是你不开心,那就算了吧。”

    后世安好,子孙安康。

    既然对方不愿,他也不想勉强。

    他们之间算不得亲厚,何苦逼着唯一的孙儿承担太多。

    谢辰伸手扶住定国公如枯树皮的手背,无言之余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若是他想,谢家自然能在他手中走到极致的昌盛,可那份责任由他担,到底还是累了些。

    他已然不行,那便只能看后一代了。

    瞬息之间,谢辰心中有了决定,可那个后代不应该出现在京都。

    谢辰关上门离开后,他的视线看向了定国公府之外,高墙罩着半数的视线,他微微抬头看向了更远的天,那里云霞朵朵金光灿烂,他看了许久,才觉得这样美的景象竟有些陌生。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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