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樱一行人到达前厅后不过等了一刻钟,不大的前厅内已经站了两行人。
卢管家道:“老爷,太太,姑娘,卢山和石竹留在揽芳亭。于初稳重,我让他去报官了。余下十一人都在这里了。老菜头和周婆子两人我也都问过了,他们没有发现异常。”
老菜头就是卢园门房,年过半百。昨日进入卢园时,扈樱、商汐和蒋许科三人都打过照面。周婆子,三人却都没见过,但扈樱听桂十八娘提起过。她是老菜头的老妻,白天打理花园,晚上与老菜头一起巡夜后负责落锁。
赵夫人是个工具鬼,只负责烘托气氛,听过卢管家的禀报后直接看向三位嘉宾:“然后怎么办?”
三人对视一眼,一时无言。
众多视线也随着赵夫人的疑问一起望来,前厅顿时静得令人不安。
“不着急,等官差来了再说。”扈樱突然笑了笑,问了一个新发现的遗漏,“卢管家,客院的人没有请来吗?”
卢管家有些诧异:“客人也要请过来吗?”
扈樱正色道:“当然。为不失礼数,麻烦管家你亲自跑一趟,请客人们过来,别让官差久等。”
卢管家的能力很值得信任,在请客人之余又安排下早餐。
赵桓和钱焕到后一起刚用完早饭,于初也带着三位官差进来了。
当先一人一身皂衣,手扶悬在腰间的刀鞘,昂首阔步地走进门,神气十足地嚷:“快带本捕去瞧一瞧,是哪里出了命案?”
待他说完,再往前定睛一瞧,正看见三人含笑相望,顿时刀也不扶了,头也不昂了,吧嗒吧嗒地小步快跑冲到三人面前:“原来你们三早就聚在一起了,留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外面,可想死我了。”
正是钟晓楼。
紧接着进来的皂衣官差差点儿被高高的门槛绊一跤,扶着门框重重咳了一声:“钟捕头,
最后进来的是位仵作,提着木箱高声问:“尸首何在?”
钟晓楼回神,不自在地转身回到官差同伴身旁,又是抿唇又是眨眼才勉强把兴奋压下去,但一开口恨不得飞上天的声音就露了馅,他不得不以拳掩唇也重重咳了数声:“咳咳咳,不好意思,本捕听闻有命案发生,心忧诸位,有些失态。”
扈樱轻笑:“真是拳拳之心、赤子之怀!”
蒋许科紧跟着鼓掌:“钟捕头如此爱民,值得我们敬仰。”
这个帽子扣得太大了,有点儿承受不住,心虚。
钟晓楼飞快地瞥一眼站在一堆的三人,又飞快转开眼:“咳,那个,带我们去看……查验一下尸首吧。”
仵作是个经年老手,用了一个小时就完成了初验格目。
他半虚着眼简练介绍:“这位夏荷姑娘死于头部重击导致的脑出血而亡。根据伤口形状和伤口附近沾染的墨可以推断应该是一方圆形或椭圆形砚台。”
众人皆惊:“砚台?”
蒋许科道:“家里有砚台的地方不多。”
钟晓楼立刻领会精神:“对,烦请诸位将砚台都交出来让本捕查一查。”
蒋许科很配合:“卢管家,请给差爷们带路。”
卢管家立刻躬身应诺,对两位官差道:“差爷,小人兼领账房之职,小人那里有砚台。还有就是老爷和少爷的书房内有。”
钟晓楼很高兴如此顺利:“那我们就去拿来吧。”
哪知卢管家却没有抬腿,只犹豫着看了眼蒋许科。
蒋许科不明所以,只催道:“卢管家,快去快回。”
卢管家欲言又止。
扈樱接口道:“还有两处地方有砚台。”
众人皆望向扈樱。
扈樱道:“姑娘平日里喜好读书习字,我们那里有。第二处便是两位客人那里,桓三爷和焕四爷都是读书人,肯定也有砚台。”
卢管家如释重负,连连点头。
商汐忙道:“对,我们那里有,我记得放在窗下书桌上。”
扈樱道:“我可以陪你们去取。”
只剩下两位客人了,众视线又立刻转向他们。
赵桓和钱焕二人也很配合。
一个说:“我陪你们去取。”
一个说:“我让书墨陪你们去取。”
书墨正是敖仲在此扮的角色,他见扈樱也要去,自然乐意,立时出列,站到钟晓楼前。
一行人由远及近,经账房、两间书房、卢小姐闺房,最后穿花园至客院,从左右两间正房内取出砚台,又穿园而行直接回到前厅。
仵作在前厅将几方砚台用酽醋和酒一一查验,最后指着其中一方道:“就是这个,你们看这里还有血迹。”
那是一方绿色的椭圆形砚台,砚额处雕了一幅松石图。经酽醋和酒一浸松石图附近的砚侧有一团血色显现。
钟晓楼问:“这是谁的砚台?”
赵桓大惊:“是我的。”
钟晓楼一挥手:“凶手就是你!带走。”
他身侧的官差立刻凶神恶煞地扑将上去。一见官差扑来,原与赵桓站在一起的钱焕忙忙地往后退,恨不能离他越远越好。
赵桓慌乱起来,挣扎叫道:“不是我!此砚是我祖传之物,如何能拿它杀人?”
那官差只听钟晓楼的,大掌一挥就捉住了赵桓的领子:“我们钟捕头说是你就是你。”
电光石火间,赵桓终于想出应对,但他被勒住了脖子,喘气都有些艰难:“不是我,我才回来。我有证人,书墨、书墨,你快告诉他。”
敖仲站在一行人中,正瞧扈樱,只挂心她会在混乱中被人伤到。听见有人喊“书墨”缓了片刻才回神发现是喊自己,他忙道:“是,他刚回来就被喊来这里了。”
钟晓楼犹豫起来:“这么说不是你?”
押住赵焕的官差不由地略松了手,望着钟晓楼,等他下一步指示。钟晓楼只得摆摆手:“先松开他。”
话音刚落,官差的手还未松开,有个声音高声阻止:“差爷,他是他的书童,这话怎能信?”
众人齐齐望去,发现开口的是离得远远的钱焕。
钱焕见众人均注视自己,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又猛地一抬头,望向钟晓楼,只作好意,勉力沉声道:“钟捕头,书童的话还须派人细细查验。”
钟晓楼点点头:“说得有理。”
赵焕从官差手中挣脱出来,忙道:“我有证人。昨夜我在文昌楼醉酒不醒,我留宿杜之衡杜兄家。不信,捕头可派人去查证,杜兄家就在文昌楼附近。”
官差以手扇风道:“怪道你身上一身酒气。”
钟晓楼已信了十分,但顾虑钱焕的提醒,仍对那官差道:“要不我们派人去查一查?”
官差道:“我这就去。”
赵桓所说的杜家并不算太远,官差一个来回不过两刻钟,果真证实了赵桓留宿杜家的消息。
钱焕见状,道:“桓三哥既有证人,是小弟孟浪错怪三哥了,小弟现在给桓三哥赔不是。”一番说辞后立时作揖打躬。
他这番赔礼礼数周全,言辞恳切,赵桓也不便再怪罪,只能客气一番。
一时间,厅内众人竟产生出和热融融的错觉。哪知钱焕忽而声音一沉,伸手一指道:“既然不是桓三哥,那定是三哥身边那个书童了。”
敖仲闻言挑眉。
赵桓忙道:“不可能。书墨自幼在我身边服侍,他的为人和气。莫说杀人,连吵架都不会。”
钱焕道:“三哥,刚刚仵作可是验清楚了,凶器是你的砚台。不是你,便只能是你的书童了。”
赵桓一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词,最终只无力道:“不会的。”
这辩驳毫无说服力,反而令众人更信钱焕数分,众人不约而同地盯向敖仲,生怕他会逃跑似的。钟晓楼甚至道:“说得有理。”
敖仲冷哼一声,他是来保护扈樱的,其余一概都不在他眼里。
扈樱却不能忍:“不可能是他!”
言辞不多,语气干脆利落,众人便又望向她作出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
扈樱道:“你们看那方砚台,绿如蓝,润如玉,砚堂上水纹舒展,显然是洮砚珍品鸭头绿。他是桓三爷的书童,自然知道这方砚台的贵重。这凶器如此特别,不能私下里扔了,用它做凶器不是明着告诉人凶手是谁吗?”
钱焕想了一会儿,道:“许是顺手?一时大意了。”
扈樱翻了个白眼:“顺手?从客院至揽芳亭足有几百米,甚至有段卵石路。夏荷伤口处沾了墨汁,一个人傻抱着一块还存了墨的砚台跟踪至揽芳亭行凶,这样叫顺手?”
敖仲看得心花怒放,道:“这种傻事我可干不出来。”
钱焕却答得很顺利:“你怎么知道他是在揽芳亭行凶的?说不准是在书房内行凶,然后拖到揽芳亭。”
扈樱的白眼翻得快到天上去了:“伤口流血,一路从客院书房滴到揽芳亭吗?钟捕头,你们可看见这一路的血迹了?”
捕快和仵作一起摇头。
扈樱忽而一笑:“不过,焕四爷有一点说对了,是有人打伤夏荷后将她拖到揽芳亭下的。”
众人一惊,钱焕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
扈樱道:“昨夜戌正三刻,夏荷离开前往客院取东西。从我们姑娘的小院至客院最近的路并不会经过揽芳亭。亥时角门落锁。夏荷想在这一刻钟内取东西并往返时间有些紧,想必不会绕远路。”
负责巡夜的周婆子忙道:“是,老婆子我昨夜巡夜时遇见夏荷姑娘,我们还同走了一段路,是从殿春轩到留影阁,入的客院去。”
扈樱道:“这便是了。这条路我昨日也走过,从姑娘的小院出来,经桃夭轩、垂虹桥、殿春轩、得趣亭,最后从留影阁西侧进入客院是最近的一条路。急着回来的夏荷是不会有这个闲情雅致绕去揽芳亭。”
众人听她讲得有理有据,不约而同点头赞同。
扈樱道:“殿春轩、得趣亭和揽芳亭相距不远,呈三角状,三者间遍植紫竹。得趣亭往北走无边桥可至揽芳亭,殿春轩东侧有条沿着莲华池的卵石路往北也可至揽芳亭,但是还有条汀步小路,便是从紫竹林中穿行。这条路隐在竹林中,白日里都难见阳光,夜里更是幽深僻静。”
她停了停,似笑非笑地看钱焕:“我想,夜间灯光昏暗,视线难及,凶手正可藏身竹林伺机敲晕夏荷,再从林间小路运至揽芳亭下莲华池边造成失足滚落假象。”
“焕四爷,你说我说的可有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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