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澹在手术后身体体恢复得很不错,医生检查无任何问题,过了十天她就回家了。

    高瞻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地。

    正式进入了湿冷的冬季。

    冬至那天,严旬安收到了高应怜织的围巾,短款的白色的菠萝花花纹围巾,一看就知道与高瞻脖子上围的灰色围巾出自一人之手。

    两人走在一块,更像一对小情侣。

    当然,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就是一对儿。

    学校里关于他们在一起的传闻早就不是传闻了。

    今天是平安夜。

    严旬安一早就派人给高应怜送去一大箱装扮得精美的苹果,她知晓她收集精美小文具的小癖好,先前让人搜罗了不少,陆陆续续送了过去:各种大小不一的笔记本手账本以及手账本素材贴纸有干花邮票励志文字等,仿真树叶便签,书签有镂空镌刻梅兰竹菊黄铜书签、胡萝卜白萝卜豌豆等造型回形针书签等。

    高瞻有幸见过这些稀奇的笔:七十二色的油漆笔、方头圆头的荧光笔,各种造型圆珠笔,笔盖是独角兽小狗煎蛋等,笔身中嵌流沙或者是软体鱼尾、冰淇淋。

    高瞻曾握着软绵绵的粉色小猪中性笔,真诚问妹妹:这样写字不麻烦吗?

    高应怜回答:当然不,而且这最主要的作用是可以捏着解压。

    高瞻压了压微微抽搐的嘴角。

    为什么会有压力?

    高应怜半真半假说:因为哥哥太厉害了,老师们都知道我是你妹妹,对我给予了很大的期望,所以压力就很大。

    高瞻沉默摸了摸妹妹的头,认真道:家人对她的要求都不高,只希望她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就好。

    高应怜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高应怜向严旬安道谢,顺便说起母亲曾隐晦问过她与哥哥的关系。

    严旬安有些诧异。

    高应怜很快又发来消息:旬安姐姐没有出纰漏,我哥表现得太明显,外人看不出,我妈肯定能察觉到他的微妙变化。再说了,那天旬安姐姐你来探望我妈,一进来我哥就从座位上弹起,这不明晃晃告诉我妈,你们俩的关系不一般吗?

    而且——

    哥哥看向你时,眼睛布灵布灵的好亮啊。

    严旬安沉默看着信息半晌。

    高瞻从寝室下来,目光从她手里的袋子不着痕迹滑过,“严同学。”

    严旬安抬头仔仔细细端详他的眼睛,企图寻找搜罗那布灵布灵的光,将他看得不自在,才递过去袋子,“高瞻,平安夜快乐。”

    少年人有着充沛得发泄不完的活力与热情,浪漫的西方节日给枯燥呆板的学习生活掀起了一丝波澜,圣诞节前的一周,早就有不少同学蠢蠢欲动。

    严旬安不放过任何一个对高瞻好的机会,何况,这个送礼理由充分。

    高瞻沉默了片刻,“我没有准备礼物。”

    低垂的偏圆桃花眼中盈盈盛着无措与内疚,格外惹人怜惜。

    她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就是回礼,我收下了。”

    冬季的清晨,雾色笼罩,三米外看不清人与物,在这里形成了一个相对隐秘的空间,空间不断缩小变得逼仄暧昧。

    高瞻气息不稳,“严同学,这里是学校。”

    自医院那晚起,她就时不时“偷袭”,往往十有八九能得逞,他抵抗过了几次,被她定定瞧得久了就说不出话来了,但仍不习惯,每次都被她闹得羞赧。

    高瞻回到教室才打开袋子,里面有一个又大又红又漂亮的苹果,一套文房四宝与一支英文报纸包着的玫瑰。

    依稀能辨认出这与她送给母亲的玫瑰是一个品种,出自她的后花园。

    他怔怔看着玫瑰,看着看着,他就趴在桌上,将脸埋在臂弯中。

    座位半个月换一次,此时高瞻的换到了离走廊最远的靠近尤加利树林的那边。他的后脑勺在摇晃的圆润的光影中,像一颗坚定不移的磐石,嘴边清浅的笑意如磐石上的纹路。

    他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腼腆少年郎啊。

    朱肖喜一来就注意到这个袋子,替他担忧,“瞻哥,你是不是快要破产了?”

    严旬安时不时会送高瞻礼物,他推却不了只能收下。来而不往非礼也,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回最好的礼,如此一来花费不少。

    “……不是。”高瞻答。

    朱肖喜不相信也没拆穿他,“要是你缺钱了可以找我借,我今年过年的压岁钱还存着呢。”怂了怂肩,他继续道:“严旬安这追求人的方式真不是谁都能消受的。”

    出手很是大方阔绰。

    但她完全不看对方家世与所能承受范围。

    朱肖喜忿忿:这样很容易伤害到男人那易碎的尊严!

    所幸,高瞻不是普通人,不仅抗压能力强,也不炫耀,只偶尔穿一下她送的衣服鞋子,其余都收着没外露。因此也没谁说他趋炎附势。

    “瞻哥,你跟严旬安到哪一步了?”朱肖喜双眼亮晶晶的,满脸八卦。

    朱肖喜早就发现自己关于他们三人关系的猜想错得极其离谱:表姐朱云贞对高瞻完全没有任何情意,倒是严旬安与高瞻有了难舍难分的苗头,而在医院的那天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他开始重新审视严旬安,发现她竟似乎对高瞻是真心实意的。

    朱肖喜在心里给高瞻比了一个赞:连严旬安都能收伏,不愧是我瞻哥。

    高瞻无言以对。

    朱肖喜催促他,“说嘛说嘛,我想听听,牵手了吗?亲嘴了吗?”

    朱肖喜顺手抓住过来借笔记的余景阳。余景阳是楼上七班的,上周他们班体育课临时改到下午,体育老师一块带两个班,组织了场篮球赛,打着打着就几人几乎认识了。

    “干——”

    余景阳话音未落,就被朱肖喜按在桌上,两人凑近得几乎要亲上了,朱肖喜问:“是这样?”

    余景阳正好推开人又使扯起来反压着他,“还是这样?”

    演示完了,朱肖喜扔开余景阳,特地给高瞻解释:“我代表你,余景阳代表严旬安。”

    他想问的是谁主动了。

    高瞻极其无语,径直将笔记递给还没回神一脸懵逼的余景阳。

    “你们做啥子呢?”

    余景阳只跟朱肖喜玩了几天,就被他带着说话有些东北口音了,朱肖喜的三姨夫是东北人。

    “没你的事。”朱肖喜还眼巴巴等着答案呢,没空理闲杂人等。

    余景阳见附近没有女同学,耍活宝装出一副被始乱终弃的委屈模样,“怎么就没我的事了,给俺蹭出反应了又不负责,你不是人。”

    “我操。”

    朱肖喜猛地回头看他的脸又看他的下身,一脸惊悚,“别说这么恶心的话行不行?你是畜牲吗?”

    反正不是在女生面前犯浑,余景阳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血气方刚懂不懂?赶紧的,你们在说什么,带上哥几个。”

    “说你这种单身狗不能理解的事。”

    余景阳这下不高兴了,“我就问个问题,你凭啥搞人身攻击啊。再说了,你不是单身狗?”

    “嘿,我还真不是。”

    余景阳挑眉。

    朱肖喜邪魅一笑,道:“我这是单身贵族,喜欢我的女孩子多了去了,只是咱都看不上。我单身是我要求高,你单身是你本身硬件不行——嗷,你干嘛,给我起来,起开。”

    余景阳压着他,打他屁股,“还皮不皮?嘴还硬不硬?”

    在大众广庭下被这样侮辱,朱肖喜羞闹得涨红了一张脸,梗着脖子骂道:“你他妈傻逼!”

    “景阳,快上课了。”高瞻提醒。

    再这样下去朱肖喜就真的要生气了。

    余景阳对高瞻的话还是能听进一二的,可刚一松开手就被朱肖喜吐了两口唾沫在身上。

    两人又打闹了起来,从教室到走廊,连上课铃声都无法打断这场战役,直到主任的怒吼响起。

    朱肖喜恹恹回来,显然他没赢。

    高瞻做不到二打一,给他帮忙,只得安慰的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指了指自己的脸。

    朱肖喜枯木逢春,笑得灿烂,“亲脸了?”

    高瞻咳了咳,点头。

    “你亲她的?”

    高瞻默认了。

    他不愿严旬安被贴上不矜持轻浮的标签。

    晚上果然同学们开始互送苹果。

    高瞻也收到了几个,是经常来请教他问题的同学送的。

    幸而高瞻中午与严旬安吃完饭后也去买了一些苹果回来,这才没有失礼。

    晚自习一结束,高瞻就离开了。

    在涌向学校的人流中逆流而上。

    他来到高二教学楼。

    严旬安倚在走廊栏杆上,低头看他,唤道:“高瞻。”

    高瞻仰头,看她莹白的脸半掩在垂落的长发中,那一双原显凌厉的凤眼泛着春水,柔柔晕开层层涟漪。

    高瞻蓦地想起纪伯伦的一句话:来自终身伴侣的第一眼,酷似上帝之言:‘就这样!’。

    初次来到严旬安的教室,就像到她的闺房一样,高瞻有些莫名的紧张,尤其是,不知严旬安“清场”了还是班上同学都赶着回家的缘故,教室内竟只有他们二人。

    高瞻被严旬安带到她的座位,那里有着她独特的幽香,仿佛她温柔轻轻的拥抱着自己。

    “严同学。”

    高瞻回过神来,还真的是被她抱着了。

    严旬安站着,他坐着,拥抱的姿势使得他的脸触及到了她的腹部,即便隔着几层衣服,也是异常亲昵的。

    高瞻有些抗拒,轻推了推她。

    她顺势松开,坐在他对面,“高瞻。”

    只是叫他的名字。

    脸上情意盈盈。

    高瞻垂首,“严同学。”

    “你能换个称呼吗?”

    “什、么?”

    “叫我旬安,或者严旬安。”

    她顿了顿,说:“你唤其他女生也是李同学、陈同学,我同其他人一样?”

    高瞻抬眸看了她一眼。

    这才发现她双手捧着下巴,娇憨天真的动作与她一张冷清的脸不大相符,但恰恰是这种违和最触动心弦。

    高瞻心脏轻颤,嗓子发涩,“旬安?”

    “嗯,就旬安。”严旬安心情愉悦,耐心引诱他,“再叫一次好吗?”

    声音微不可闻,“旬安。”

    严旬安答应着,目光在他身上慢慢踱。

    过了一会,她起身向门口走去。

    霎时间教室陷入一片黑暗中。

    皎白月色、拂书西风、人的交谈声都变得远了,却又好像很近,一切如梦如水。

    严旬安再次靠近来。

    高瞻跟着往后退,最后抵着墙。

    “我再要一份礼物。”她说。

    高瞻看着她近在咫尺渴望的眼,本能回答:“好。”

    严旬安笑说:“不先问我想要什么吗?”

    高瞻没有回答,仰头在她脸上覆上一吻。

    严旬安怔住,喃喃说:“还不够。”

    高瞻又在另一边脸颊亲了下。

    “还不够。”

    高瞻轻轻瞥了严旬安一眼,眸光潋滟,其中无可奈何又宠溺,还带着不自知的绮腻,勾得她心痒痒的。

    “高瞻,我们接吻好不好?”严旬问,更像是陈述一件寻常的事情。

    高瞻还没反应,她就搂着他的脖颈,贴了上去。

    纪伯伦还说过:那第一吻,将秋牡丹与石榴花结合为一体,混合起两种花的气味,从而生出第三种气息……

    风又溜进来了,鼓动窗帘,遮掩了角落里交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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