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名唤安安的猫,似乎感觉到了严旬安对它先前的恶意,一开始在她手下好像被虐待了一样,毛发炸开,急促的喵喵喵叫个不停。后来在两人耐心安抚下,情绪稍微稳定,但仍不大亲近严旬安。

    这是一件好事。

    其后几天,严旬安一直以安安情绪低落、不怎么吃饭等借口约高瞻出来抚慰这只已经长胖一圈的猫咪。

    “顺便”解了严旬安的相思之苦——比起通话视频,她更迫切的想碰触高瞻,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他是真实存在的。

    也因此高瞻觉得,严旬安“动手动脚”的次数愈发频繁。初时两人约在奶茶店见面,那么多人的情况下,她倒还能稍微克制,仅是握着他的手不肯放;之后随着碰面地点的切换:奶茶店——咖啡厅——餐厅——餐馆包厢,她愈发肆无忌惮了,仿佛得了皮肤饥渴症,不时蹭他的手臂、脸以及大腿,甚至还有那、咳不可描述的地方,高瞻堪堪拦住,她又去吻他的唇。

    唇与唇摩擦的次数多了,高瞻结束约会时,下嘴唇终于破皮了。

    他实在难为情,带着口罩灰溜溜回家。

    然后顶着家人们高深莫测的眼神,缓慢的吃饭,偶尔还没及时咽下碰着伤口的轻微低嘶。

    “……”

    “……”

    晚上十点,高瞻的房门被敲响。

    高瞻坐在床沿边上,对面是无声敲着桌子的父亲。

    中元节刚过,夏日晚风微凉,吹拂着窗外的番石榴树枝桠发出细响。

    终于,高民结束了这短暂又漫长的静默,问:“是上次来庆祝阿怜生日的,长头发女孩吗?”

    是跟那个长头发的女孩谈恋爱吗?

    甚至亲到“负伤”。

    高瞻点头。

    又是一阵安静。

    高民突然笑了一下,笑声又大又高亢,这与每每知晓儿子得了各种奖项、每每听到他人对儿子的赞许时的笑声是一样的,由衷的高兴欢喜。想必在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得知妻子有身孕、第一次看到儿子、第一次扶着儿子站立、第一次听到儿子叫爸爸时,也会发出如此满是激动的笑声

    “我儿子还是这么有出息,”高民忍不住起身拍了拍高瞻,欣慰又感叹道:“眼光跟你爸我一样好……你那么多女同学里就这个女孩子最好看……好,好好。”

    高瞻:“……”

    他们兄妹俩的颜控基因应该是遗传他们父亲的。

    高民却话头一转,委婉道:“现在社会民风开放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更多元化,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这是好事,爸也试着了解过你们的想法,有些还挺新奇有趣的。但,有些原则,我们是要坚守的……”

    高瞻脸一红,低声道:“爸,我知道的。”

    高民又拍了拍他肩膀,道:“爸自然是相信你的。”

    只是就像普天下爱操心的父母一样,总要忍不住多啰嗦、多叮咛几句。

    高瞻沉默的点头。

    高民又说:“我也是过来人,咳,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来问问我,虽然你爸我的经验也不是很多。”

    他坦白了,脸色不大自然。

    高瞻突然有些想笑,但忍住了,说:“会的。”

    过了一会,高瞻又说:“后天我带阿怜,跟旬安一块去游乐园。”

    “哦,去游乐园啊,钱够吗?”

    “……还带阿怜?”

    高民诧异瞪眼,露出一副“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表情看着高瞻。

    哪有人约会带上妹妹的?

    高瞻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新开的游乐园阿怜还没去过,而且旬安也说要带阿怜。”

    她想复刻回忆。

    只是,为什么没让戌时哥也来呢?

    高瞻隐隐约约有不好的猜测。

    故地重游,游乐园中的游一如既往挨山塞海。

    兴许是在梦中已经将那些刺激惊险的游乐项目都玩了一遍的缘故,高瞻竟没有产生恶心反胃等反应,为此,严旬安还连连问了他情况,温声劝他不要逞强。

    高瞻并没有逞强。

    却是严旬安在逞强,她知道他喜欢小孩,也乐得在他面前假装喜欢小孩,这次在给高应怜赢得白兔玩偶后,主动帮那群小孩丢飞镖,甚至大有等待更多小孩来求帮忙的意思。

    小摊老板气得脸都白了,再这样下去,他这生意也就只能做一回了。

    高瞻及时制止了严旬安,严旬安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让保镖在她们走后补偿老板“损失”。

    高应怜微蹙眉,说:“这不就都是花旬安姐姐的钱买来的了吗?”

    高怜有爱心是一回事,但这不代表愿意看着自己亲近的人吃亏,更何况她大概知晓严旬安性子冷淡,关心她也不过是对哥哥的爱屋及乌罢了,而如今导致她破费的原因之一是她。

    “无碍。”严旬安说,然后对上了高瞻复杂的目光。

    果然是亲兄妹,五官不大相似,忧虑的神态却十足十像。

    这个念头刚冒头,严旬安心情就有些烦闷。

    她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开解自己:没关系,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有孩子,孩子会跟高瞻更相像,孩子挤掉他目前的所有亲人朋友,成为他心目中更重要的人,而他亲口说过的,在孩子与她之间会选她,最终她将是最重要的。

    取悦到了自己,严旬安再次道:“真的没事。”

    高瞻见她确实并无不快,这才放下心来。

    高应怜也没再说什么。

    循着旧迹,吃猪肚鸡与在雕像下拍照。

    照片里的三人氛围融洽又亲密。

    高应怜看着照片,说:“我们好像一家人啊。”

    尤其是高应怜站在高瞻和严旬安中间,活像一对夫妇带着他们的小孩。

    严旬安看向高瞻,他掩着嘴,不在自在的咳了咳,耳垂是绯色的。

    与梦境中有些出入,高应怜没有吃到王戌时给她买的冰淇淋,从水族馆出来后,就目光炯炯的望着右前方的冰饮小店。

    高瞻自然会满足妹妹,让她们在树下长椅坐着休息,自己去买甜筒。

    距离不远,高瞻排队等着,偶尔中间人流少时还能与她们用眼神肢体动作交流。

    “嘿,哥们,那是你的家人吗?”

    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

    高瞻回头,是一个扎着小辫子、长相颇为清秀的男生。

    男生嘿嘿一笑,却不显得猥琐,反倒显得开朗,他问:“能介绍给我认识吗?”

    “不能。”高瞻毫不犹豫拒绝。

    一个是他才十三岁的妹妹,一个他女朋友,心得有多大才能介绍她们给男生认识?

    男生也不尴尬,继续请求:“我也不白要你帮忙,我给你算个命吧?我算命可准了,还能让你避凶承吉。你只需说一下出生年月就好。”

    高瞻不语。

    男生却自顾自的起了兴致,“你看着应该是跟我同龄,九五、九六?”

    高瞻被他缠得没办法,“九四。”

    男生端详了他片刻,指头掐来掐去,“甲戌年生山头火命,你为人性格温和、沉稳有远见,孝顺父母,学习事业受家庭影响较大,一遇贵人达富通。”

    “是个很好的命格。”

    这么说着,男生又看向严旬安她们,“那是你的妹妹们?”

    “那个女生还是姐姐跟妹妹?”男生问着,又转口道:“你姐姐大你一岁?”

    高瞻神情有变,男生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五指又掐了掐,“癸酉年生剑锋金命,她一生富贵,不为衣食说愁,为人极有主见且聪慧,但人生路茫茫、婚姻良缘难得。”

    良缘难得。

    高瞻沉声道:“她是我女朋友。”

    男生愣了愣,继续说着玄之又玄的话:“金多火熄,火旺金熔,男山头火女剑锋金,命理相克,逆命结合,必针尖对麦芒,反目成仇,甚至祸及子孙守孤贫。”

    总结一句:“你们不大合适。”

    “……”

    高瞻的脸色沉了下来。

    “您的甜筒。”

    “当然,有化解的方法——”

    高瞻不再搭理这个无理的男生,径直上前拿了甜筒离开。

    “诶?你不想化解吗?”

    男生在后面喊着,估计还是甜品重要,他没追上来。

    “认识的吗?”

    严旬安接过甜筒,又往那边望了一眼,从刚刚高瞻回头看那个男生时,她就一直关注着,只是离得稍远,听不清两人的对话。

    “不认识。”高瞻答道。

    脸色还没完全缓过来。

    严旬安并不乐意见他被他人牵扯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抬手将咬了一口的甜筒凑到他嘴边,“他说什么了?”

    高瞻摇了摇头,嘴唇糊上白色的雪糕,一张一合,“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严旬安都打算找个机会让方才跟随他的保镖,报备他们的说话内容了。

    后来高应怜去洗手间,在附近人少的角落等待时,高瞻才在严旬安却提起对话。

    “他说,我们不合适。”

    高瞻站在竹林底下,身姿挺拔,白t恤在乌绿竹影中更暗淡了不少,像是他低垂侧脸的一抹阴影,衬得有几分落寞。

    像是欢欢喜喜展示自己心爱玩具的小孩,却被大人批判“这不是小孩该玩”,他郁闷极了,回去寻求家长的安慰。

    严旬安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上前抱住他,道:“别听他瞎说。”

    高瞻脸埋在她肩膀上,闷声说:“他前面说得很准……”

    其实并非是有都相信男生的话,而是他隐隐猜到,梦境中的他们,后来会如按照那个男生所说的针尖对麦芒。

    他现在不大分得清现实与梦境了,两者混淆在一块,甚至他觉得自己在同时展开两段大相径庭的人生,都太过于真实了,快乐很真切,难过也很真切,以至于他有时也会埋怨她那样对待自己。

    严旬安半哄半劝的宽慰他,“只是一个生肖罢了,同一年出生的人数百万,难道都是他所说出的性格命数?”

    “何况,你性情温和,从面相便能知一二,而孝顺父母是大多人之所为,很多人都能对号入座。再者,遇到贵人谁不会富贵利达?”

    “还有,难道我看起来不有钱聪慧吗?”

    “我像个傻子吗?”

    高瞻摇头,前日剃短的发扎得严旬安脖颈有着微微刺痛的瘙痒。

    他被严旬安说得有些想笑,“你不像傻子。”

    “我当然不是傻子。”

    严旬安上手撸了他脑袋几下,愈发觉得这会的他可爱又惹人怜惜,她想起很久以前朱云贞说的:当一个真正喜欢你的男生成为你的男朋友时,他也会成为你的半个儿子。幼稚得很。

    居然会相信那种骗话,高瞻幼稚天真得很。

    “就算我们命理是真的,事在人为,”严旬安说:“只要我们彼此相爱,相互理解,就不会发生他说的那些事,对不对?”

    高瞻犹豫了下,点头。

    不快渐渐消散。

    看完烟花再去吃一顿晚饭,已经接近九点了。

    恋恋不舍与严旬安告别后,高瞻带着高应怜回家。

    家里静悄悄的,一个远亲的三堂姐要摆出嫁宴,母亲过去帮忙还没回来——村里摆婚宴一般都会喊些邻居的妇女过去帮忙洗洗碗端端菜——母亲身体弱但这些还是做得来的,而且她也乐得出去走走,只有父母卧室半掩着,泄露了一线明亮灯光。

    高应怜边敲门边喊着“爸爸”,听到“进来”才推门,“爸爸,我们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榴莲,一个大榴莲!”

    高民刚在工作,摘了眼镜,笑道:“闻着味儿了,可真香!”

    高应怜拉着他的手,“我们挑了好久呢,工作先停一下,爸爸快来吃。”

    高民哪敢不从自己的宝贝女儿,起身时却带动一小沓收据散落。

    高瞻先一步蹲下,对高民说:“爸,你去吃吧,这里我捡就好。”

    榴莲的香味更浓了。

    高瞻将收据按日期整理收好,放回桌上,正要离开,余光突然被另一沓收据最上面的一个名字勾扯住。

    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严允,跟严旬安同姓,根据收据上的信息,此人所任职位应该是父亲所在公司的总经理以上级别。

    高瞻想起父亲曾经说厂里转型升级,说换了老板,说待遇好了,说工作清闲了不少却领着涨了几乎一倍的工资有些过意不去,总得自己主动揽活干……

    直到半夜里噩梦来袭,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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