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严旬安平息了心情,陪着崽崽们说了会话,绝大多数是他们在说,更准确的是高承在说。
高承小嘴巴不停,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就医事宜”——给娃娃听诊打针的同时,还不忘跟严旬安分享上午庆祝生日时的发现与感想。
“松松哥哥,要吹蜡烛,被昭昭伯伯打屁屁,差一点点哭了。松松哥哥不乖,生日,蜡烛,别人的,不能吹。”
“松松哥哥难过,第一块蛋糕给松松哥哥。”
“……妈妈,欣欣姨姨肚子里,小宝宝,是弟弟,妹妹?我希望是妹妹,我没有妹妹!”
“妈妈,月月姨姨回家,什么,时候,看崽崽?崽崽想月月阿姨了。”
“妈妈,酒不好,阳阳叔叔喝酒,肚子痛,吐吐,贞贞姨姨喝了酒,看着崽崽,不,是看妈妈,要哭了。”
严旬安给高承喂了点水,淡道:“嗯,喝酒误事,高承要记住,以后长大了少喝酒。”
高承郑重其事的点头。
高起心里惦念着自己的小黑豹,想去看看,但问了佣人,得知其刚喝完奶睡着了便没再提,小黑豹初来乍到,不宜受惊,只能在它清醒时再去看了。
高起将得了感冒躺在小型病床上的“女病人”裙子吊带拉好,说:“高承,现在夏天,不冷。”
高承觉得高起言之有理,小心翼翼的拉开盖在“女病人”身上的小被子,真诚道歉:“对不起。”
小扇子似的睫毛扑棱扑棱,高承请求道:“妈妈,病患,小姐,帮我擦汗。”
爸爸说了,男孩子不能随便看女孩子不穿衣服,所以这个病人只能拜托妈妈帮忙擦汗了。
高承羞羞脸。
严旬安:“……”
“医生眼中是没有性别之分的,阿承你是医生,她是病患,不应该过度在意这些细节。”严旬安一副义正言辞。
就是严旬安在他们这个年纪都不会玩过家家,不是她歧视过家家,高承想怎么玩都行,但她尽量不参与。
因为实在是太幼稚了。
高承听得懵懵懂懂。
虽然不理解,但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高转舔了舔芒果味的棒棒糖,静静看着哥哥被妈妈忽悠。
高承给病人翻来覆去擦去了不存在的汗,“妈妈,病患,小姐好了,出院。我们看生日礼物!”
那么多被打包好了的生日礼物,高承想都拆了看看。
“要跟爸爸一起。”高起说。
本来以为爸爸很快就会过来找他们,可等了好久了,爸爸还没来。
严旬安也是这么想的,说:“我先带你们去储物间,再把你们爸爸找来。”
崽崽们自然答应。
严旬安让钟鸣看着崽崽们。
自打崽崽们出生,他的第一保护对象已经更换成他们了。
四人关系很不错,仅次于高瞻与严旬安,今天上午崽崽们合力切了一块很大块的蛋糕给钟鸣,就足以证明他在崽崽们心中的份量。
严旬安步履不停,下了楼,往东侧的客卧走去。
刚刚钟鸣跟她汇报,朱云贞后来又喝了不少酒,由女佣扶着去客卧休息,期间朱云贞闹腾了几次,把醒酒汤洒得到处都是,吵着要见她跟高瞻,高瞻本想等她洗完澡再一块去见朱云贞,最后还是决定一个人先去看看,他在里面待了五分钟,目前还没出来。
严旬安担心高瞻因为朱肖喜,对朱云贞无底线退让,导致他自己受伤。
毕竟这段时间她没有一次回应过朱云贞的邀约,朱云贞对此非常不满,怨愤着猜疑是不是高瞻禁止她们来往。
这次若不是高瞻提到让朱云贞也过来热闹热闹,严旬安断然不会邀请她。
不出所料,高瞻正被欺负着。
高瞻一进来就被醉醺醺的朱云贞揪住了衣服不放,语无伦次的吐露憋在心底的不快与悲伤,长达几分钟。
“高瞻,你把旬安还给我吧,求你把她还给我,她一直都是我的,是我的。”朱云贞来来回回说的都是这几句话,越说越委屈,难过得直抽不上气。
她可不就是说对了吗?
她跟严旬安认识了二十几年,相识相知,互相扶持走过了春夏秋冬,是彼此最熟悉亲近的人。
“她本来就是我的啊!”
“云贞姐,你喝醉了。”
高瞻表情淡淡,没有半分被觊觎身边人的恼怒,“云贞姐你先冷静一下,她很快就过来了,到时你跟她说。”
“旬安要来了?她现在在哪?她多久能来?”
朱云贞蓦地笑了起来,脸上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幸福感,不过很快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怒视高瞻,“她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来的?”
没等高瞻说话,她就自己给出了答案,“是为了你。”
“都是因为你!”朱云贞的声音尖锐了起来,似能割破某中东西,“是你抢走了旬安,你卑鄙无耻,你插足了我们,你趁我们闹矛盾的时候离间了我们。”
“我们只是暂时没话题而已,但我们还是在一起的啊,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大概是争辩消耗了太多的气力,朱云贞松开了高瞻,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仿佛整个人都碎了,她捂着脸,泪流满面。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高瞻保持缄默,他的任何话语于现在的朱云贞而言,不过是幸灾乐祸,洋洋得意,落井下石罢了。
推门声响起。
高瞻与朱云贞同时看去。
“旬安。”
朱云贞眼眶鼻头红通通的,抽噎着唤严旬安,好不可怜。
可她的可怜没有博得严旬安的过多的关注,严旬安仅看了她一眼,就很快又把视线拉回到高瞻身上,于是也留意到他皱巴巴的白衬衣。
“怎么了?”严旬安问高瞻。
高瞻不好回答,摇了摇头,“扶云贞姐起来吧。”
严旬安没有动,转头看向朱云贞,“发生什么事了?”
语气与刚刚问高瞻的全然不同,平淡又疏远。
朱云贞犹如被闷头一棍,“你就这么关心我的吗?”
严旬安蹙眉。
朱云贞扶着桌子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你怕什么?为什么要在高瞻面前特地跟我保持距离?你是不是心虚了吗?”
严旬安皱起了眉头,“别胡闹,喝醉了你就好好休息。”
“我没醉,我的酒量好着呢!”
朱云贞大声道:“我受够了,旬安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到底算什么?”
“明明你当时还选了我——”
严旬安想像掐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了,急忙打断朱云贞,厉声呵斥道:“住口。”
室内静窒了一刻。
朱云贞原是懊恼,却在看到严旬安眼底的厌恶又升起了腾腾怒火,索性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了的,不如破罐子破摔,“高瞻,我跟你说个秘密吧。”
严旬安神情一滞,沉声道:“我让你别再说。”
朱云贞不为所动,勾起讽刺的唇角,“你知道,旬安在救我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她说,我是她的唯一——”
严旬安冲上去捂住了朱云贞的嘴。
她不想旧日的血淋淋的伤口被撕开,她用力按上伤口,死死捂紧她的嘴,神态疯狂又凶狠,“住口,不准说!”
严旬安全然没有注意到朱云贞的鼻子也被她捂住了,透不过气的朱云贞剧烈挣扎了起来,杏眼难以置信的瞪圆凸起。
“别冲动。”
高瞻赶忙走过来,要拉开严旬安的手,可她就是不肯松开。
只要一松开,那些不堪的往事就会逃窜出来。
很快的,朱云贞的脸上逐渐发白。
高瞻为严旬安这时□□裸的杀意所震惊,更加用力掰她的手,为了阻止她做出不可弥补的事情,不惜威胁道:“严旬安,你清醒一点。再不松手,我们现在就离婚。”
果不其然,严旬迟疑了一下。
高瞻趁此把朱云贞从她那里拉开。
朱云贞突然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呛得直咳嗽,趴在地上涕泗横流,狼狈至极。
高瞻对严旬安说:“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他不能离开,保不齐他一走,严旬安又继续“上手”。
严旬安纹丝不动,睥睨着朱云贞,狭长的凤眼微敛,似下一瞬就要将她撕碎。
疯了,都疯了。
高瞻太阳穴隐隐鼓涨发疼,“快去。”
“不用你假惺惺。”
朱云贞对维护解救她的高瞻并未有感恩之心。
不待其余两人有所反应,朱云贞快速道:“当时她说我是她的朋友亲人,是她的唯一!你不算什么,你什么都是!不,你是累赘!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她亲口说的。临走前,我还问她要不要也把带走你,她就是这么回答我的,你是个累赘!”
“我说不带你走你就会死,可她还是把你留下。想不到吧,她的心这么狠,明明你手脚利索,她只要帮你解绑,你就可以走的,但她偏不,就拖着行动不良的我离开,对你不管不顾。”
高瞻还没什么反应,严旬安就目眦欲裂,双眼通红,“你给我闭嘴。”
严旬安发了疯似要扑过去,却被眼疾手快的高瞻拦住。
“云贞姐,你别说了。”
朱云贞仰着头,朝严旬安痴痴笑着,一张精致可爱的圆脸竟格外可怖狰狞,“你想否认你喜欢过我?否认你说过的话?还是否认你那时选择我而将高瞻置于死地吗?”
“否认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会忘记,你不会忘记,高瞻更不会忘记。”朱云贞转眼移向高瞻,眼底的情绪复杂,有嫉妒有愧疚,有悲悯更有幸灾乐祸,“你一直都耿耿于怀,不肯跟严旬安敞开心扉。你也这么觉得吧,旬安爱你尚且没有曾经爱我深,她如今能果断决绝的舍弃我,将来也会这样对你。”
严旬安已无心跟朱云贞辩驳些什么,拼命捂住高瞻的耳朵,急切的恳求道:“高瞻,你别听她胡说,我没有,我不是故意要那么对你。”
“我胡说什么,以前那些事情可不是我逼着你说逼着你做的,是你自愿,你自愿的!”朱云贞更加歇斯底里,哭着笑着,得意着悲伤着。
“你刚愎自用,你三心二意,你强取豪夺,你狼心狗肺,活该高瞻不喜欢你。”
仿佛只有让严旬安痛苦,她的痛苦才能减轻一般,朱云贞作为曾经最熟悉严旬安的人,明白如何让她更疼,最疼。
高瞻见严旬安又一次被朱云贞激怒,直接抱起她往外走,同时不忘交代守在房外的保镖去叫医生过来给朱云贞看看。
“高瞻,高瞻,你听我说,我当时只顾着安抚她,其他的我没想太多,所以很多话没过脑就出来了。”
“绑着你的绳子连接到外头,我一动别人就会知道……我错了,我对不起,但我是真的爱你。”
严旬安紧紧勾着高瞻的脖颈,急急解释道:“我只是没发现而已,你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高瞻没有带着严旬安回卧室,而是快速到了隔壁另一间客卧。
严旬安又哭了,若是让崽崽们听到看到她这模样,到时场面更乱。
“别说了。”高瞻道。
像控制不住泪水一般,严旬安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倾诉欲,“我从一开始就打算把那孩子生下来的,我只是嘴硬,想要你多关心关心我。”
“我也是知道轻重缓急,那时阿怜……你的状态很不好,我当然知道孩子能让你振作起来,所以我怎么可能打掉孩子呢。”
“再往前推,得知怀孕的时候,我也没有过打胎的念头,我只觉得怀孕古怪,但是很快我就高兴了,”严旬安有些难以启齿,“我当时认为孩子又是一个能掌控你的筹码。”
“别说了。”高瞻重申道。
严旬安以为高瞻时不喜她这种说辞与想法,忙就现状补救道:“现在我不那么想了,高瞻,你相信我,我喜欢崽崽们,我不想崽崽们受伤。”
话头又拉了回来,“我是爱你的,高瞻,尽管对你来说,我只是在玩弄你,但谁玩玩具会搭上自己?”
“我本身就是爱你的。”
那时候,她甚至想过跟他组建家庭。不过,在家中,还是得她话事。
“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严旬安泣涕如雨,雨中透着沉重的哀伤,“可云贞伤得最重,如果我们走了,她就真的……我那时都想好了,我一带她找安全的地方,就马上回来找你,我不会把你抛下,高瞻,你相信我。”
“别说了!”
严旬安的呶呶不休戛然而止。
高瞻呼吸粗重,显然朱云贞的那些话对他来说,并未有方才表现得那么风轻云淡,他的嗓音低而哑,压着要扑腾的愤恨,“为什么一次次提起以前,云贞姐说的还不够吗?”
高瞻绝不是那起绑架案中的唯一受害者,他们三人都受了重伤,可他是最无辜,也是最不应该被抛弃的。
为什么他这个被辜负的,还要被她们以爱的名义来揭伤疤?
爱很重要吗?
他连命都要没了。
“你也不用一直强调申明对我的心意,爱与不爱,我自己有辨知能力。”
“无论你想的是什么,当时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你所谓的爱也没让我避过那些。”
当时她选择带走朱云贞,将他一个人留在了原地,没有中途回来,而那些绑匪们发泄怒火,将他打到肝脏受损,生生挖去他大腿上的肉,并把他丢到枯井中。
高瞻看了严旬安一眼,短短几个字,却压得她几乎站不稳。
“别再提了。”
“太恶心了。”
那段经历,每每想起来,都让他恶心得要吐。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