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跃气冲冲地出去,又气冲冲地回来,脸色甚至更加难看。
刘夫人与身边妈妈对了一眼,心中有了猜测,儿子/郎君只怕没有讨到便宜,那臭丫头以前明明乖巧得很,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来人,给七郎君上茶!”
待婢女上了茶,屏退外人,刘夫人才拉着儿子道,“你是读书人,君子,说不过那样刁蛮的女子才正常,娘就没见过有这样无法无天的女子,身为一个女儿家,顶撞未来婆母,还敢往青楼跑,真是不害臊!”
刘跃略平复了情绪,控诉道,“娘,我不想娶她,她简直就是个恶毒的女人!您都不知道她说什么?她说要带着亲兵嫁进来,还说要……要把儿子吊起来打!”
“她敢!”
“她那些亲兵都是跟着老侯爷上过战场的,就是真打儿子,儿子也……也没办法啊!她还要欺负表妹!娘,儿子不能娶她!儿子只想娶表妹!”
刘夫人也不想儿子娶卢三娘,现在就敢这样气她这个未来婆母,将来若真带着亲兵嫁进来还不翻了天?
但她也不喜欢大姑子留下的那个女儿,孤女一个,嫁给儿子只能拖后腿,叫她说,她儿子娶个贵女才好。
刘夫人想得很美,但她做不了主,她叹气道,“乐安啊,娘倒是想让你退亲,可你爹和祖母不让啊!他们非要继续亲事,说是退了亲对刘家的名声不好,可那纪家,还是世家呢,人家不还和离了!”
“那卢家现在就是空壳子侯府,要什么没什么!连个顶门户的都没有,你爹还说卢二郎现在非什么阿蒙,他不就靠卖些不正经的话本?等什么王先生黄先生写不出来了,看他还卖什么!还搞那什么晚会?他以为他是谁?把些杂耍凑一块改个名京城人就买账了?等他搞砸了,看你爹还怎么说他浪子回头金不换?”
刘跃也暗暗道,对,最好叫卢二郎那晚会搞砸,爹也不好说卢家还有得用的人,他就可以去求爹退亲!
“退亲?!”
刚做客回府的卢二郎被这消息砸得一激灵。
“刘乐安说他有情投意合的表妹,嫌我粗鲁,嫌我蛮横,嫌我无礼,叫我识趣就自己退亲。”
“还不止呢!二郎君您不知道刘家有多过分……”谷雨几个你一句我一句,把刘夫人的一二三点说了个清清楚楚,“那刘郎君上来就教训三娘子……”
卢二郎听着整个人都炸了,“他娘的!这王八蛋……”骂雀儿,还叫雀儿主动退亲!
卢飞鸟朝两个孩子看一眼,两个孩子乖乖把耳朵捂起来,等卢二郎一通国骂结束,他俩才放下手。
“当年给你摘花买果子,殷勤得很,现在和表妹勾搭成奸,还叫你去做恶人!不行,我非得教训教训他不可!憨子,严叔,咱们套这王八蛋麻袋去!”
卢二郎说着就要往外走,卢飞鸟忙叫住他,“二哥!”
卢二郎停住,想了想,一拍手,“不行,套麻袋也太便宜他了!我得想个狠招……”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拉住卢飞鸟,卢呦呦道,“姑姑,我会好好学武,然后揍那个坏人!”
卢燕生严肃道,“我去问老师,有什么杀人不见血的计策!”
连杀人不见血都出来了,卢飞鸟扶额,一转头看见大哥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忙问,“大哥你干什么去?”
“套麻袋!”卢大郎抖了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麻袋,连正门都不走,直接翻墙。
年前,刘跃莫名其妙被人揍了一顿。
他去给表妹买簪子,好好在巷子里走着,突然从天而降一个麻袋,紧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刘跃是个读书人,身娇肉贵的读书人,被打得嗷嗷直叫,等随从找过来,歹徒早不见踪影。
可是,虽然他没有看到歹徒的相貌,虽然当时那巷子中也没有外人看到,可刘跃心里莫名觉得,打他的就是卢家人!
他一向与人为善,并不曾和谁为敌,不是卢三娘那个泼妇还是谁?
刘跃一肚子愤懑,还怕把事情闹大,叫他爹知道,只能憋着自己受气,恨恨咒道,最好叫卢二郎的晚会搞砸!卢家的生意全黄了!
有人期待,有人咒骂,但不管如何,在年三十的烟火与鞭炮声中,元武七年的初一终于还是到来。
比起往年拜访亲朋好友,今年初一,人们的关注都在城外的马球场上。
初一一大早,天刚微微亮,城外到马球场的一路便亮起灯笼来。早前被遮挡起来的地方也露了出来,各种货物摆上,招牌旗幡挂上,笑脸相迎的伙计们往外一站,俨然多出几条热闹的长街来。
有卖吃食的,蒸饼胡饼芙蓉饼,包子馒头羊汤面,热腾腾的,一揭开锅盖,那羊汤的鲜美飘出三里地去。
“来两碗羊汤,四个胡饼!”
大冬天,大早上,一碗羊汤下肚,浑身都暖和起来,吃饱喝足,沿着长街往里头逛。
嚯!
南边的棱花料子,北边的厚实皮子……
东海里的白珍珠,西山上的红玉石……
还有那金银漆器和瓷器,笔墨纸砚和话本……新出炉的果子和炸糕,勾人馋虫的酒香……精致的走马灯,童趣的兔儿灯……勾得一帮孩子围着看的套圈、投壶、猜字谜……
“中了!中了!”
“阿爹我也要玩,我要中那个最大的!”
年节里带孩子出来,禁不住歪缠的大人只好道,“好好好,玩!要那个最大的是吧?看阿爹的!”
小孩子屏息凝神,只见碗口大的竹圈“嗖”地飞过去,连她想要的泥人娃娃的边都没擦到,扎着双丫,装着一身红衣的小女娃眨巴眨巴大眼睛,“哇”地叫起来,“啊啊爹骗人!爹骗人……”
当爹的在一片嘘声中,不自在地摸摸鼻子,看着闺女伤心的样子,当下出卖兄弟,“爹中不了,你大伯和小叔一定行!咱们去找你大伯和小叔来!”
吃了一路,玩了一路,这里面简直应有尽有,叫人逛不觉时间长短了!等人逛累了,刚好,前面就是马球场,瞅瞅时辰也差不多了,正好进去坐着等那什么新春晚会吧。
男人带着媳妇孩子,提着一路上的收获,走到距离他们最近的门,“里面能进吗?”
马球场东南西北四个门都开着,每个门口都有两个胳膊上带着古怪红布圈的伙计,红布上写着“京城商会”的字样。
他们笑容和善,“当然能了,只要您提前买了门票,都能进去。”
门票,这个词也是这次新春晚会冒出来的,一寸宽,三寸长,小孩巴掌大的碎布印着两行小字。
一行“第一届新春晚会”,一行“丁字七排三十六号”。
门口带着京城商会红袖章的伙计看了票,热情道,“哟您这是丁子七排三十六号,从这儿进去往里走,到绿旗那儿,看见没,就那儿!从下往上数,第七排,您再往里走,座位上都印着号,要是找不着,您就找里边和我们一样带红袖章的,一问就知道!”
“哎好,多谢您!”男人高兴地往里走,边走边和自己媳妇嘀咕,“没想到他们的态度这么好……”
他媳妇白了他一眼,“咱们可是花了钱的!”
“咱就花了十文钱,妮妮不到那孩童身高线,还没要钱呢!”
“十文钱就不是钱了,都能买半只鸡了,白费这钱作甚?我就说我不来,早知道你带妮妮来看……”
“哎呀你看看这热闹的,一起出来看看怎么了?咱们买的可是最便宜的门票,一人才五文,要是那甲等,一个位置就几贯钱,你看人家不也都掏钱了?咱花五文钱和人家花几贯钱看一样的东西,咱还赚了不是……”
一家三口边说边走,路上又问了一个红袖章伙计,才找到他们的位置坐下。
与此同时,买了甲等票的也有人觉得不值,“我们花了几十几百倍的钱,和人家看的有什么不一样?”
商会的一个掌柜笑呵呵道,“俗话说一分钱一分货,您这是甲等的票,可就是我们的贵宾,享受的是神仙待遇啊!”
神仙待遇?神仙是什么待遇?
左家就享受了一把。
辰时,就有带红袖章自称商会伙计的人到左府候着,说是老爷夫人可以前往晚会现场了,等到了地方,那性子活络的伙计又介绍那一片长街都有什么,老爷夫人郎君娘子可以先去逛逛。
瞧着时辰还早,逛逛就逛逛吧。
左老爷左夫人一行就跟着这伙计进去,一进去,看见这个想买,看见那个也想买,左老爷提醒夫人女儿,“等会儿还要去看晚会,买那么多东西可不方便。”
谁知那伙计道,“没事,您选好了东西,交给我们的人就是了。”他招呼一声,不知从哪儿就冒出几个小伙子,只要他们选好了东西,交给这些人,人家就给你送府上去,不用你操半分心。
左老爷摸摸袖子里荷包,看来今儿是躲不过去了。
跟着他们的伙计,对这一片简直是了如指掌,哪哪有卖什么东西的,哪哪有什么新鲜吃食,哪哪的绸缎适合夫人,哪哪的书画不一般。
一路安排得周到妥帖,直到把他们送到马球场雅间,左夫人和左二娘还意犹未尽,左老爷吐槽,“还好晚会快开始了,要不然你们还不得把街市搬空了?”
左夫人和左二娘相视而笑,左大郎道,“别说,这伺候得确实周到,除了掏钱一点不叫客人烦心,雅间里也别致。”
不大的一间房内临窗置了四张椅子,边上两张小几,冬日里还摆上了新鲜的果子,里头淡淡清香,温暖如春,后面是两张造型奇特的“榻”?
“这是什么?”
“这是沙发,”长相清秀,嘴角含笑的婢女解释道,“铺的都是上等皮子,客人们若坐累了,也可以在沙发上躺一躺。”
左大郎往上一坐,身子歪了歪,“还真是挺舒服。”
婢女笑盈盈退出去,“奴婢就在外面候着,客人们若有需要,摇动边上的铃儿便可。”
左老爷还在左打量右打量,一副挑刺的样子,左大郎拉他坐下,“爹走了一上午,您不累啊?快来歇歇吧,知道您不高兴他们拿《胭脂记》做噱头,可今儿不就要演了,等演出来不好,我替您给报纸投信,好好谴责他们!”
“谁不高兴了?你爹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左老爷反驳道,却还是坐下了,不得不说,这沙发确实挺舒服的,“我是疑惑,那卢二郎什么时候和你交情这么好了?甲等雅间不是几十贯钱都难求,怎么人家还特地给你送了门票?”
左大郎也有些奇怪,他本来是找卢二郎打听上回给他送整套《胭脂记》的事,结果边吃酒边说,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成了他那儿留了几张好位置的票,请他带家人来捧场。
“……他这个人待人赤诚,或许是和我一见如故。”
“真的吗?”
“咳!咳!”左二娘正和亲娘吃果子,不妨听到爹和大哥讨论起卢二郎,一呛,忍不住咳嗽起来,见几人都看着她,她脸一红,抓了茶杯喝水,“没事没事,我吃急了。”
左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没有拆穿她。
离这雅间不远是一个乙等雅间,房间比之甲等略小些,也没有什么沙发,只有一溜五六张椅子,中间两张小几,摆了茶水。
只是房里的人还在叫门口的婢女和伙计,“再拿三张椅子来,若是不行,拿几张凳子来也成……”
加了凳子,房内便显得拥挤许多,刘跃微微皱了皱眉,另一个郎君道,“玉泉他们三人也要来,谁知道这晚会人这么多?出两三倍的银钱买票都买不到……”
“早说要买票,他们非说不来,坚决不看青楼女子玷污月上仙,现在还两三倍,十倍差不多……从那些小民手中大概能买到,不过就得去和那些人挤着了!”
边上又被塞了一张凳子,刘跃往里挪了挪,看向外面坐得满满当当,人来人往的样子,不满道,“怎么这么多人来看热闹?卢二郎搞这晚会该不是骗钱的吧?咱们离得这么远,高台上乐声咱们能听见吗?”
“不少达官贵人都来了,他也不敢骗人吧!不过我可是林妹妹的铁杆拥趸,他要是叫青楼女子毁了我的婵娘妹妹,我一定叫他好看!”这人说着还撸起袖子,握了握拳头。
等那叫玉泉的三个郎君来,不大的房内挤满了九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个没完。
其中一个正说到“我连骂晚会的文章都写好了——”
忽然台上一阵巨响,“咚!”锣鼓声不知怎么竟然传遍了全场。
“各位来客,请尽快落座,第一届新春晚会即将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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