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退亲后,卢飞鸟再也没见过刘跃,算起来也有两三个月。两三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可刘跃的变化却让卢飞鸟都愣了一下。
她还记得上回见面是在刘家老夫人寿宴,他追过来让自己主动退亲,虽然那时他说话难听,惹人生厌,但好歹是个俊秀青年。
卖相是有的。
可今天一看,气质大不如前。
两颊微凹,眼下的青色连粉都遮不住,更别提眼里的红血丝,整个人好像几日没睡,气质颓然。
如果说从前算是青葱绿竹,现在就是皱巴巴的梅干菜,纵使换上新衣,敷粉装扮,精气神也不对了。
短短两三月,他是怎么老了两三岁的?卢飞鸟颇为好奇。
刘跃却将这种打量当成另一种意思,他面色稍霁,抬手拿起桌上一支簪子,“表妹,这支簪子正衬你,表哥给你戴上。”
语气深情款款,眼神却瞟向另一边的女子,见她神情不变,又拿起一支钗,“这支蝴蝶钗也勉强配表妹,也只有表妹这样温柔女子,莲步微移,蝶翼翩翩,与这支钗才是相得益彰!”
刘表妹又不是傻子,老夫人寿宴,她特地见过与表哥定亲的卢三娘,自然知道她长什么样子。这时瞧表哥一见她便面有异色,心里那点表哥陪自己出门的欢喜早散了。
又见表哥看着是给自己戴簪钗,可眼神却往她那儿瞧,心下更酸,不由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作出羞涩模样,“表哥……”
刘跃又说了两句诸如“表妹喜欢就好”之类的话,好似打了胜仗,得意地看了卢飞鸟一眼。
什么毛病?卢飞鸟翻了个大白眼,拉着慎娘子坐到离他们远远的另一边。
来者都是客,掌柜娘子只当没看见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只是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挡住那边的视线,问道:“三娘子今日想选些什么?才出了几样珍品,可要拿过来瞧瞧。”
“不用麻烦,我们自己看看有没有有趣的小东西,给家里孩子的。”
掌柜娘子略想了想,叫人把架子上一个小盒子拿过来,一打开,里面是一套十二生肖的小玉雕。雕得很是精细,又不缺小动物的活泼可爱,十分小巧,一套十二个,一只手便能全抓住。
卢飞鸟一眼就喜欢上了,抓着小龙玉雕细细打量,龙鳞龙爪龙须雕刻分明,“是哪位老师傅的手艺?真是技艺精湛!”
掌柜娘子就喜欢他们真心实意的夸赞,笑吟吟道:“张老师傅的,一块上好的玉料,做了两个玉牌,剩下的料子就凑出这么一套来!”
她压低声音补充,“老师傅拿出了真本事,这一套玉雕小,花得功夫比玉牌还多!要不是您,我还不舍得拿出来……”
卢飞鸟笑道:“咱们谁跟谁?书铺里要出一新画册,回头就给你送过来。”
掌柜娘子笑容更甚,卢飞鸟便说:“给我……”
话还没说完,一道声音打断了她,“这东西我要了!”
什么就你要了?
“刘七郎!你存心找茬是不是?”
“什么找茬?别诬赖人!百宝阁开门做生意,凭什么让你买不让我买,难道就凭你出身武定侯府?是了,你们家可是开国侯府,有的是人阿谀奉承?”
掌柜娘子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谁阿谀奉承了?开门做生意,笑脸迎人,面对熟客,亲近些怎么了?
卢飞鸟冷哼一声,“你倒是会狡辩,此事与什么身份有何干系?照你这个说法,我还要问一问,你身为读书人,难道没学过什么叫‘先来后到’,什么叫‘君子不夺人所好’?”
不就是扯大帽子吗?谁不会啊!
刘跃脸色一僵,抓着玉雕的手却死活不松开,卢飞鸟叫小寒,小寒上前,飞快地在他手腕上一点,刘跃哎哟一声,玉雕尽数落在她手里。
“三娘子。”小寒捧着玉雕递过来,卢飞鸟让她放回盒子里,连同她手里的,一并放进去,盖好,交给小寒保管,她斜眼看刘跃,“有本事你就抢!”
刘跃还记得刚才一瞬间的酥麻痛感,哪里敢动手抢?只是他还不死心,不顾刘表妹难看的脸色,非要跟着卢飞鸟她们。
卢飞鸟叫伙计拿东西,他就截胡道:“我买了!”还振振有词:“卢三娘,这可不是你先说买的!”
行!卢飞鸟咬牙,“你要买就买,我就不信你有银钱把我看中的东西都买下!”
“那你就等着!”刘跃皮笑肉不笑。
“掌柜娘子!”
“哎!”掌柜娘子上前来,有心劝她别和这等小鸡肚肠的人争,却见她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她话一变,“卢三娘子,您请吩咐。”
卢飞鸟叉着腰,仿佛气急了,“把你们的珍品如意簪拿来!”
刘跃不甘示弱,张口就道,“我也要这件!”
掌柜娘子左右看看,在卢飞鸟的“快去,今儿姑奶奶非买了它不可”的催促中,还是将东西拿了过来。
她一来,卢飞鸟和刘跃便齐齐上前,都道,“我买!”
掌柜娘子左右为难,“这……这一物不能二卖,您二位要不算了吧?”
“不行!我就要这珍品,我出一百贯!”卢飞鸟一边说一边看刘跃
刘跃被她眼神一激,当即失了理智,那是什么眼神,当爷买不起吗?
“不过一百贯,我出两百贯!价高者得!”
“谁说你出的就是最高价了?我出三百贯!”
“四百贯!”
“五百贯!”
“……”
“八百贯!”
“一千贯!!”
两人越喊越高,愣是翻了十倍,在刘跃叫出一千贯后,卢飞鸟往慎娘子身上一靠,“行,算你厉害,这东西让给你了!”
在紧张的你追我赶的叫价中,热血上头,刘跃脑子里都是空的,听到这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让给我了?
我赢了?
等等,多少钱来着?
一千贯?
一千贯!!!
他眼前一黑,偏卢三娘阴阳怪气,“刘七郎,大家这么多人亲眼看见,你不会出尔反尔吧?不会没钱叫着玩儿吧?不会吧不会吧?”
早在他们抢十二生肖玉雕时,屋里人就看出他们不对付,后来两人抢东西,百贯百贯的叫价,更是把楼上的人都吸引来看热闹。
这时都围着他们,刘跃想晕也不敢晕,咬了咬舌尖,硬撑着道:“谁出尔反尔?我只是没带那么多钱……”
“哦,是吗?”卢飞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刘跃当即叫随从,“回去取钱!就说我在百宝阁买了东西!”
随从苦着脸,无奈地跑出去,刘表妹都要哭了,刚才她一直试图阻止表哥,可表哥中了魔似的,一句话也不听。
这会子叫定价,难道真要拿一千贯来买支簪子?那可是一千贯啊!
是啊,那可是一千贯啊!卢飞鸟埋在慎娘子肩膀上,都快忍不住笑出声了。
这么说吧,一匹上好的骏马才七八十贯,一千贯大约是十三匹马的价格,都够组建一支骑兵护卫队了!
她大哥,身上一个侯爵,一个四品闲职,两份俸禄加一块一年也只有六百多贯。想来,刘家老爷的俸禄不会比她大哥高。
不知道他知道儿子花了他几年俸禄买了支簪子是什么反应?
刘老爷当然是气得恨不得拔了儿子的皮,“畜牲!畜牲!”
刘夫人本来还想瞒着,但刘府是她当家,可不是只有他们一房。
从前三房的七郎是家里最可能科举入仕的人,家中资源朝他倾斜,他们心有不甘,也知道家族为重,只有家里人更进一步,他们才能更好。
可现在,七郎科举失利,被有名的王家十二郎批了个品行不端,还失了侯府的亲事,和孤女表妹定亲。
怎么看,这人都差不多废了,刘夫人还想拿公中的钱去给他收拾烂摊子,其他几房怎么可能愿意?
那可是足足一千贯啊!抬钱箱都要几个小子一起。刘家大房二房心疼得直抽抽,干脆把事捅到老夫人那边,刘老爷还能不知道?
他气得抢过仆从的板子,重重打在刘跃身上,“畜牲!谁叫你去招惹卢家人?还嫌不够丢人?还学会争强好胜、一掷千金?呵,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啊哈!”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声闷哼。刘老爷嫌丢脸,早叫人塞了儿子的嘴,以至于刘跃痛得脸都扭曲了,还叫不出声。
刘夫人见儿子痛苦的样子,再也忍不住,“老爷!老爷!你不要听了大房二房的挑拨,我们七郎是被卢家那小贱人和百宝阁算计了啊!”
“老爷!不能再打了!您这是要了七郎的命啊!七郎还小,您再教教他……”
刘夫人不管不顾地抓着刘老爷的胳膊,刘老爷没法再打,索性扔了板子,板子重重砸在地上,院里的仆从婢女们胆战心惊,跪了一地,头也不敢抬。
“罢了罢了……”
这个儿子废了!废了!
刘老爷教训儿子只是恨铁不成钢,但此时是真放弃这个儿子了。
从他胆大妄为和侄女私奔,到被王家人评价深受打击,再到科举失利终日酗酒,这个儿子一次次地消耗刘老爷的耐心。
他原还打算将儿子送到外地求学,给他找个得力的岳家帮衬,一年两年不成,就三年四年,等时过境迁,谁还记得儿子这点小事,到时候照样可以出仕做官。
可这个孽障,酒后玷污侄女清白,要死要活非要娶父母双亡的侄女,连岳家这条路都亲手斩断。
刘老爷本就对他失望,这回彻底死心,“罢罢罢!你这个儿子你自己爱怎么教怎么教吧!”
他甩袖而去,心里盘算哪个庶子得用,年纪小不怕,只要听话,别像这个大儿子一样蠢,不怕教不出来。
他是这个打算,刘家其他几房却不同意。
凭什么以前集全家之力培养你大儿子,现在这个儿子废了,还要从头开始培养你其他儿子?他们的儿子也同样是刘家子孙,又差在哪儿?
刘家想要恢复从前的“和谐”,还有的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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