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乐正和带景行往长安郊外跑,跑到他之前到过的一个小山谷。那里有一个废弃的小木屋。
景行从那时起便在山谷以砍柴为生。他卖的柴价格公道,柴也美观,深受喜爱。只是有人问起景行名字时,景行总是不答。他想以后永远在这山谷里安稳地过下去,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过往。只是想了好久,一直想不出个好名字。
来买柴的一个女孩子天天昏昏欲睡,常把两人名字叫错。有次乐正和实在气的不行:“柳西琼!我再说一遍!我是乐正和!不叫正行!”
琼儿笑嘻嘻地说:“知道为啥你不叫正行吗?因为你整天没个正形。”
戈景行在一边哈哈笑,琼儿看着他说:“你还有脸笑,你能好到哪里去。”
景行接着笑不出来了,低着头去一边劈柴了。
琼儿觉的自己说的有点过了,看见景行如此消沉,她开心的不得了。乐正和气坏了,把琼儿往屋外推:“这里天天给你熬药,一句谢也没有,还天天拿我们开涮,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人家景行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啊。”乐正和把琼儿往门外推,琼儿把住门死死不松手:“卖柴的你不是要改名吗?不如你叫景和得了,”她指了指乐正和:“他天天生气,配不上“和”这个字。”
乐正和想起这些过往,心中不知是悲还是喜。他又想起前几日江家少主邀他去江府给朱夫人治病,他与景和说了以后,景和说:“我也想去。”
来这里不几天,景和忽然说想去看看文昌塔。当时乐正和还好奇,还没建好,有什么可看的。但到了文昌塔后,景和的话突然变的多了起来。他嫌有的门不直,嫌楼身雕刻的图案不美观,甚至嫌有的工匠做工时身体不端正。乐正和这一辈子也没听他说过这么多话,心里真是好奇了去了。
戈景和忽然不说话了,他面前站着一个人。乐正和一看,那人穿着工匠服,原来是那多年未见的孩子王。
孩子王不停地打量景和,似是在确认。他看了半天,吐出一句:“哟,你没死啊。”
那日回来以后,景和再也不说去文昌塔的事儿了。乐正和知道,他不想再回头看了。
那日他与景和在文昌塔时,发现他总是不停地避开一些人。文昌塔这样的标杆建筑,请来的都是长安有名的手艺人。不巧,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认识景和,也知道景和的过往。景和连去看一眼都不能轻松自如,如果在那么多异样的眼光中工作,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所心他与景和之间,再也没有提起文昌阁的事情。
南宫音虽然怀孕了,但是在她老家那里,女子怀孕前三个月是不怎么对外说的,所以她一直以为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可大家又明白南宫音有孕在身,但前路未知,所以没有人敢挑明。
所以在南宫音与众人间,形成了一堵墙。墙两边的人都知道,又以为墙另一面的人,都不知道。
南宫音在弟弟身边坐下后,用一只手摸着他的脸,说:“怎么回事,回来一段时间怎么又瘦了?”
江京墨白了一眼元一:“没办法,天天有人不省心。”
元一没看见少主的表情,还在看景和拉那锯:“景和,你的手艺,天天在山谷劈柴,真的让我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可了不敌了,”江京墨说:“还拽上成语了。”
景和漫不经心地应道:“我不这么认为。我觉的我现在过的挺好的。我的手艺,也就只能砍柴了。”
江京墨无法赞同,他问景和:“你还记不记的你那封闭战车?能做那战车的,全长安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了。”接着他话锋一转:“今日去文昌塔时,听说他们现在急缺会设计机关与暗房的人,我当时还想,如果文昌塔能有你参与,岂不更好?”
“我不行。”景和手里的锯忽然变慢了:“说实话,文昌塔很多地方入不了我的眼,但大体也能看的下去。机关那些东西,无所谓了,不过一座塔,没有就没有吧。”
“我和你想的稍微不太一样,”江京墨说:“几年前明上祖在世时,我爹带我去了一趟南京,你知道我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南宫音接过话,好奇地问。
“是南京街头巷尾的异邦使团。长安虽说也有外域人,但不能与南京相比。文昌塔是长安最高的楼,我希望万使来朝时,能仰慕这塔,也来长安看一看。”
“看这一眼,很重要吗?”元一在旁边问。
“对我而言,很重要。”江京墨罕见地敞开心扉说:“我在边疆呆惯了,打打杀杀的也习惯了。可那日在南京,从我身边经过的异邦使者都那么友好,当时我想,如果哪日边疆平定,大明再无战事,四海万使皆来景仰我大明该有多好。”
江京墨依然握着阿音的手,或许因为今日有阿姐在他身边,他才说出了这些话。
南宫音听弟弟说完,笑着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如果将来我有了孩子,若这塔里真有流传下来大唐琵琶的谱子,那我第一次抱着孩子出门,一定要先去看这文昌塔。虽然那琴谱锁起来,不被我们瞧见,但我还是要去。”
乐正和问:“都锁起来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她笑着说:“去沾沾仙气儿。”
大家都笑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没有人想强人所难,景和有他自己的人生。
忽然间,南宫音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她怔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乐正和赶紧跑过来给阿音把脉,景和把锯扔下在背后抱住了南宫音。江京墨吓坏了,他紧握住阿姐的手问:“怎么了?阿音你怎么了?”
南宫音缓缓地抬起眼睛看着弟弟,说:“动了。”
“什么?”景和在她身后问:“什么意思?”
“孩子,”南宫音手依然放在肚子上:“我的孩子,真的,他刚才动了。”
江京墨舒了好大一口气:“没事儿,可能他也想去文昌塔玩儿,”他对着阿音的肚子说:“再等等,小屁孩儿。”
大家笑作一团,心里对南宫音的担忧也放松了很多。戈景和站起来看着江家少主正在听阿姐肚子,看乐正和眉开眼笑地说请大家喝酒,什么也没有说,转身收拾好工具出了门。
乐正和反应过来,大声问景和:“你去哪儿?”
景和背对他们扬了扬手:“我出去几天,吃饭不要等我。”
戈景和一日未回。第二日江京墨叫上小六子,两人一起去了文昌塔。去之前江京墨拿了一身小六子平日穿的衣服。到文昌塔后在一棵树背面换了下来。
小六子很好奇:“主子,这样与元小姐更搭么?”
江京墨白了他一眼,同小六子一起排队去找监工。监工每日都在招人,看是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便让他们去抬那木头。两人边抬木头边找景和,江京墨心想绝对错不了,他肯定在这儿。
戈景和确实在这里,但他正在文昌塔里面,画那暗房的图纸。
昨日那些工匠听监工介绍他是戈景行,都倒吸一口凉气,他听见这反应也不知如何回应。他本来就不爱说话,监工介绍他时也不吭声,大家误以为他心高气傲,看不起人,也不怎么与他说话。
两人在塔外忙活了半天没找到。到了中午吃饭时,乐正和也来了,说要来蹭顿饭吃。小六子眼尖,正好看见景和从文昌塔里出来,跟在一群工匠身后,身形有些落寞。他平日脊梁挺的很直,今日却有些佝偻。一群人在他前面欢快地聊天,没人在意默默跟在身后这个人。
此时有个工匠从一群人里回头看了一眼,返回来走到景和身边。
“谁啊?”江京墨嘀咕了一句。
乐正和对江京墨说:“叫他孩子王就行。”
江京墨疑惑地看过去:“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叫孩子王?”说完见那孩子王把胳膊自然地搭在景和肩膀上,伸长了脖子在听前面的人说着什么。
前面的人继续说着什么,表情很夸张,说完后一群人都哈哈笑起来。那孩子王在阳光下与景和开心地大笑,景和笑的时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乐正和与江家少主对视了一眼:“咱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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