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漆黑的夜里极速行驶。叶眉被蒙上了眼,手被反捆在身后。估计看她是个弱不经风的女人,绑匪很自信,不仅没给她把嘴封上,也没把她的脚捆住。
她和一群黑衣人坐在漏风的敞篷货车里。抓到了人,绑匪们心情愉快,有人掏出酒瓶喝了两口酒,叶眉在风中闻到了烈酒的味道。耳旁响起了一片呜哩哇啦的b国语言,绑匪们嚷嚷着轮流分着酒。这其中,她还听到了一两句英语。
她努力分辨着夹杂的英语交流声,只言片语里她听出这群绑匪并不想要她的命。
“这个中国人直接交给那边吗?”
“欧卢尔需要中国人,把她平平安安交过去。他们拿她可以大做文章。”
“这单完成了。下单不要再接有中国人的活儿。脑袋要紧。”
“这次是他们开了大价钱。”
“这群酒鬼别坏我们的事。让他们小声点。”
英语声停住,其中一人用b国话大吼了两句,车厢里安静了下来。
欧卢尔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见过,叶眉努力回忆。车子颠簸了几下,似乎路过了一处瀑布,车外传来奔腾的水流声。叶眉一下想了起来,塞斯省正在开展一个大型水利项目。抵达当天晚上,她在当地报纸的国际板块资讯里看到,力推水利工程的议员名叫欧卢尔,算是塞斯省的名人,和乌蒙分属不同的党派。乌蒙因为和中方的合作声名鹊起,欧卢尔所在党派选情堪忧。叶眉意识到,这次绑架事件,是b国内部的党派纷争引起的。
眼前依然一片暗黑,她听到车厢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她暗暗活动了下手腕,老叶曾经教过她,被反绑时要尽量握紧拳头绷紧肌肉,手腕间尽量撑开点距离。等回头肌肉放松,就会有一些空隙,便于活动。
抓她的人用的是尼龙绳,看她样子瘦弱,又怕弄伤人质不好交差,绑的比较随意。叶眉不声不响慢慢在身后车厢凸起的连接处蹭搓,绳结慢慢松动。她轻轻转动手掌,绳子一点点滑动下来。
她用脚轻轻试探四周,踢到了一个挎包,里面隐约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像是一个对讲机,她把包轻轻勾到脚上,停顿了一下,声音并没有惊醒身边人,打鼾声依然不绝于耳。
“我想喝水。”叶眉突然说道。没有回应。
“我想喝水。”她大声重复了一遍。
有人用英语骂了一句,几秒钟后,她嘴边碰到了瓶子口。叶眉知道机会来了,她伸脚猛然一抬,挎包带着弧线从她身后甩了出去,掉到路边。
喂水的人发出大声的咒骂声,狠狠抽了她一巴掌后,叫开车的司机停下来,准备爬下车去捡包。叶眉不再犹豫,她快速挣脱绳子,撕下眼罩。趁着周边的人未反应过来,一个翻身跳下了车。
夜色深浓,身后是绑匪高高低低的叫喊声,有子弹划过夜空,发出尖利的呼啸声。她深一脚浅一脚在旷野里疾奔,有一两个亡命匪徒在她身后紧追不舍。跑了一段路后,叶眉侧身蹲在一颗半倒的树后,周边草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逼近。待来人走近,她从对方背后悄悄逼近。老叶当年教她一招制敌时告诉过她,遇到体型力量强大的对手时,要用近距离迫打的方式,出其不意,先发制人。千万不要硬拼,要尽量躲闪,借力打力。
她在和平安全的环境里长大,这些理论难得有实践机会,一些招式常年不用生疏了不少。她心里有些忐忑,仔细回忆了一番曾经练过的动作后,一鼓作气,迅速伸出右脚跨成弓步,双手猛然抱劫匪的双膝,趁对方愣神片刻,右肩猛顶他的大腿根部。绑匪闷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叶眉不敢疏忽,她用力压住来人的下颌,双手合力猛击他的后脑。绑匪似不相信般瞪眼看着她,头一歪,昏倒过去。
时间紧急,她弯下腰在对方身上搜索了一番,找到了一张地图,一个手电筒和一把小刀。嘈杂的追逐声渐渐迫近,叶眉不敢逗留,把绑匪身上的腰包拆下,放入找到的东西后,匆匆离开。
漫无目的狂奔一阵后,确定没有人追上,叶眉放缓了脚步。一路走来荆棘密布,手臂腿上被划破不少血道。跑得太快,喉头涌起一股血腥的味道。四周苍野茫茫,也不知有没有手机信号,她习惯性去摸裤子口袋,这才记起,由于担心手机落到绑匪手里会破解里面工作相关的内容。走之前,她把手机留给了小蔡。孤立无援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滚滚袭来,她抬头看着东面天空的启明星,想起徐景风摸着脑袋叮嘱她平安归来,之前的勇气和坚强一下破防,泪水无声而下,蒙住了双眼。
……
去b国的航班上,徐景风手里紧紧攥着周驰带来的玉佩,几夜没睡好,他眼眶深陷,眼睛里布满血丝,面色憔悴。
几天前,中方人质被绑架的消息传到国内,叶眉父母得到通知后连夜赶到北京。沈女士知道被绑架细节后,抱着老叶捶胸顿足,哭的天昏地暗,没撑两天就进了医院。徐景风两头奔波,一面去医院帮忙看护病人,一面通过外交部熟识的同事,了解b国人质搜救的进展。苏畅和g部相关工作人员也换着班来医院看护,不时带来点消息。徐式旬中间登门看望了几次,想给调换到好一点的病房,被老叶回绝了。他只得细细叮嘱家里的厨师,变着法给病房送营养套餐。
周驰在当地配合调查组完成了相关质询工作后,飞回了国。落地第一件事便是联系徐景风。两人约在医院门口见面,徐景风从周驰手里接过玉佩,嘴唇颤了颤,声音低哑,“她还说了什么?”
周驰满面羞愧,“她说她是团长。她会两下子,比我厉害。”周驰垂下头,“徐哥,对不住。”
徐景风神色悲伤,双手摩挲着玉佩,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不怪你。她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一腔孤勇,一往无前。
送走周驰后,他缓步上楼,沈女士打了点滴已经入睡。老叶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发呆,佝偻着腰,垂头看着地板。
听到脚步声走近,老叶抬头,拍拍徐景风的胳膊,“小徐,一起坐。”
“我这两天啊。”老叶叹着气,“想起了我们家眉眉小时候的很多事。她从小就是个好逞强的。
我有次出差,她们娘儿俩在家,她刚上幼儿园,才那么高一点儿。”老叶抬手比了比,“我们那时候住的是老平房。我出差回来后,她妈给我说,家里有天晚上钻进一只蝎子,她自己吓得乱喊乱叫。我们眉眉怕妈妈受伤,一边害怕的大哭一边冲上去把蝎子踩死了。”
“老话说三岁看大。”老叶摇摇头,“你别看她这次又逞英雄了,实际上心里怕的很。不知道中间偷偷抹了多少眼泪呢。”老叶声音哽咽,“这孩子啊,不知道还活没活着。”
徐景风喉头发紧,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安慰老叶,也安慰自己,“劫匪到现在为止没有提出任何交换诉求,说明人不在他们手上。我们一定会找到她。她不会有事。”看老叶情绪平稳了一些,他继续说道,“叶叔叔,我这两天准备去一下b国。再去实地找找线索。”
老叶抬起头,“好,好。你去把我们眉眉带回家。你要多保重。”
出发那天,是沈恒和戴云把他送到机场,进安检前,沈恒重重拥抱了他,“这边有我和戴云呢。等你好消息。”
戴云红着眼,“找不到我妹,你先别回来。”
沈恒出言阻止,“瞎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找到。”
沈恒说的,正是他想的。他相信叶眉一定是在哪个暂时联系不上的地方。她的勇敢无畏有时候带了些冒失莽撞,换作以前,他一定要批评她。但这一次,他连责怪的理由都没有。只期盼她信守承诺平安回来。
飞机缓缓降落在b国首都机场。来之前,徐景风联系了驻b国使馆参赞孙哲,他以前在外交部的时候和孙哲在工作上打过几次交道。
孙哲一路安慰他,这次中方人质事件,引起b国高层震怒。b方出动了大量警力开展地毯式搜索。“我们查到了最早的电话。”孙哲告诉他,“是你女朋友打的。”
徐景风在使馆里听到了那通电话录音,叶眉的声音在电流声中显得清脆沉静,“我是g部工作人员,我叫叶眉。我所带的访问团遇到了麻烦。我们的车被劫匪抢走了,随行的两名警察遇害……我们共8人,目前已转移到附近的莫桑村……暂时不需要帮助,没有人员受伤,已协调到返程车辆……”
徐景风压抑多日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这个人啊,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会试图去麻烦任何人。他的一只手慢慢抬了起来,遮住眼睛,片刻后,脸上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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