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扩大事件对两国关系的影响,乌蒙所在的党派竭力压制媒体对事件的跟踪报道。暗地里,发动一切力量加大对劫匪的追查力度,除了警方外,开始部署军方的力量。
作为家属代表,徐景风到达后的当天晚上,见到了b方搜救队队长。对方是个络腮胡子,粗粗的手指在地图上比来比去,搜查过的地方用马克笔画上了大红叉。孙哲和中方使馆的人员一同参加了会议,不时抛出一些问题。
拉左此前作为嫌犯被扣压了一段时间,如今已彻底洗掉了嫌疑。从查明的情况看,欧卢尔买通了塞斯省警察署的几名警员,从中掌握了中方代表团的大致行程,又联系了一个雇佣军头目策划了绑架事件。徐景风抵达b国的当天,几个小喽啰刚刚被抓获归案。
拉左在会上通报了审讯的情况,“叶小姐很勇敢,她成功脱身了,不在绑匪手里。”他想起两个小喽啰招供时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们反复强调那个中国女人会功夫,她的功夫很厉害。
使馆参会的同志纷纷松了口气,露出短暂的笑容,“太好了。”
唯有徐景风沉默不语,思索后朝拉左问道,“她是在什么地方逃脱的?她逃脱时身上有什么?”
拉左站起来,指向地图上塞斯省东北角的位置,“大概在这里。这是塞斯省和西索省分界的地方。欧卢尔为了掩人耳目,想把人质转移到西索省。”
徐景风细细查看着地图,叶眉逃离的地方是一个低丘缓坡地带,缓坡的东面是一片原始森林,西面是一片无人区,南面是西索省,北面是她下车的地方。
“我们推测她应该会去西索省。”拉左解释说,“叶小姐逃离过程中,将追她的一个劫匪打倒了。从他身上拿了地图和手电。从地图上她能看出东西两边都很危险。后面有追她的人,她不可能往回跑。我们抓住的劫匪招供说,她逃离的方向正是南方。”
“正常徒步往南走,抵达最近的村落大概要几天?”孙哲问。
“大概一两天。”
会场气氛变得沉重,叶眉已经失联了四天。她身上没有可以联系用的手机,没有证明身份的护照,没有食物和水,也没有当地的货币可以用来购物,且语言不通。倘若她有办法安全抵达西索省,应该会尝试和使馆联系,不会拖到现在没有消息。
徐景风神情严峻,叶眉虽然逃脱了,但依然危险重重。野外的低温,猛兽,食物匮乏,不怀好意的歹徒,哪一样都可给她带来伤害。他向拉左追问道,“你说劫匪原本就是要把她送往西索省?”
拉左点点头。
孙哲僵了僵,“难道又落回了欧卢尔那帮人的手里?”
“这个请放心。”拉左很笃定,“欧卢尔和几个策划此事的人,已经被我们抓捕了。叶小姐也不在他们手里。”
“劫匪是怎么判断她往南走的?”徐景风沉声问道。
“叶小姐逃离中留下了一些足迹,可以判断出是往南走。”
“就只有足迹?”
“是的,足迹很明显。”拉左一口气把接下来的部署安排也介绍了,“按四天活动的可能轨迹范围,我们准备重点安排人员沿途朝南依次搜索。东面的森林和西面的无人区也会安排军方进去搜索,同时配合无人机和直升机。”
徐景风出言打断,“北面不安排搜索吗?”
“北面也会安排一部分人力。”拉左急忙解释,在失联地点划了一个圆圈,“这个范围内我们都会安排人手,当然,我们重点……”
“重点应当安排在北面。”徐景风伸手指向地图北面。
拉左觉得自己听错了,满脸疑惑,“什么?”
……
塞斯省贝弗村。小阿奇穿过破败的街道,急匆匆跑回家。从去年开始,塞斯省开始策划建设水坝项目,贝弗村和周边的几个村子都被划入了规划范围内,村里的居民们陆陆续续拿了补偿款,纷纷搬离了村里,曾经繁华的村落一下凋败起来。现在村里只剩他家没有搬走。阿奇家也领了补偿款,家里只有母子俩人,就等阿奇爸爸月中从外地回来时一起搬家。
“i。”阿奇跑进院子,敲了敲院内的一间房门,门哗啦一下打开,他的外国朋友正微笑看着他。阿奇爬到桌边,拿出本子,用笔画了一个圆圆的东西,东西的四个角落各长着一个螺旋桨。阿奇画完后指了指天上,又慎重其事的划了一个大门,随后在门上重重划了一个叉,提醒外国朋友不要出门。
叶眉托腮研究了一阵,感觉阿奇画的应该是无人机,无人机是政府出动的?
她从绑匪手里逃脱的当晚,并没有贸然在野地里摸黑赶路,而是在周边的丛林里找到了一棵枝桠茂密相对好攀爬的大树躲了上去。上树之前,有意在松软的河沙地上先倒退走了一段路,制造了朝南逃离的假象。她伏在茂密的树叶里,听见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手电的光线在周边晃动四射。她紧紧屏住呼吸,把身体压得更低。片刻后,远处似乎响起几声警笛声,绑匪们的脚步慌乱起来,大呼小叫着匆匆撤退。
天亮的时候,叶眉从树上慢慢爬了下来。老叶是侦查兵出身,有时会顺带着在聊天的时候讲两句反追踪的做法。比如,要避免从松软的土地经过,草地也很危险,折断的草茎极容易暴露行走的轨迹。她按老叶介绍过的经验,把袜子脱下套在了鞋外,放轻脚步,尽量从坚硬的土地或石块上走过,避免留下足迹。
头天晚上从车上跳下时,车子正停在一条自西向东的路上,她看到了道路旁的指示牌。从车头的方向看,劫匪正准备往右拐弯朝南驶去。担心和劫匪的目的地不谋而合自投罗网,叶眉坚决放弃往南面走的打算。她在地图上找到了下车时的那条道路,推算出自己所在的位置,手中的地图显示,东西两个方向广袤无垠且没有任何交通设施。往北走是唯一的选择。
手里地图是用b国当地语言标注的,她只能凭借基本的地图符号看出哪里有道路、河流和建筑物。从地图上分析,离这里最近的居民点大约60公里。叶眉心里粗粗盘算,她没有食物,只能靠路边森林里的野果填肚子。为了维持体力,最多每天走20公里,如此算来怎么也要走3天。打定主意后,她决定挨着森林边缘沿河而下。
设想的很好,然而实践起来困难重重。首先食物难找,森林里结的野果没有她认识的。所幸她从腰包外侧口袋翻出了几片口香糖,靠着口香糖熬过了第一天。第二天,她明显感到体力下降的很快,脚步虚浮起来,她给自己找了根树枝撑着慢慢挪动,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看到了一片野生树莓。她把树莓塞满了腰包,撑过了第三天后,在跌跌撞撞中终于看到了破败的村庄。
村子里到处是断壁残垣,叶眉一路走过去,心里点起的希望一点点黯淡下来。直至走到村头,才看到河边有个半大的孩子正在扔石子打水漂。小孩见了她,扔掉手中的石子,直勾勾盯着她。叶眉知道自己的样子恐怕有些吓人,披头散发,衣着肮脏,身上脸上到处有擦伤。她慢慢蹲下身,把头发拢了拢。用英文试着问了两句话,小孩茫然看着她,没有丝毫反应。叶眉只得换了办法,她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了一台电话,又在旁边画上了一个问号。
小朋友这次有些明白了,捡起地上的石子画了一条长长的道路,路的尽头画了一部歪歪扭扭的电话。叶眉简直欲哭为泪,这条路有多长?这附近没有电话吗?
“阿奇。”拖着长长尾音的女声传过来,小朋友猛跳了起来,欢天喜地朝声音来源处奔去。叶眉也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叫阿奇的孩子拉着一个年轻的妇女,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有了大人,依然没法交流。叶眉只得继续在地上画画,她画了一堆举着刀的小人,又画了一个在前面奔跑的小人。画完后,指了指被追赶的小人,接着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地上的电话。一顿比划下来,年轻妇女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挥了挥手,示意叶眉跟着她走。
是要带她去打电话?叶眉满怀期望,紧紧跟着面前的一大一小,小心穿过地上的废砖残瓦,一路走到一栋保存完好的房屋前。进了屋内,她四处张望,很简单的陈设,书桌上放着一排整整齐齐的书。她正琢磨电话放在什么地方时,带她来的妇女小心翼翼把床头抽屉拉开,递给她了一部手机。
叶眉心跳加快,感觉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她手指微颤着输入使馆的联系号码,却发现没有信号。她赶忙跑到院里,举起手机,转来转去反复尝试依然如此,叶眉只得无奈放弃。手机主人又把她请回了屋里。不多时,给她带来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叶眉换好衣服后,惆怅坐在屋里,眼睛不经意扫过桌上的书时,意外看到了一本英语词典,里面对照的是b国语言。有了这本词典,交流的内容宽泛起来。叶眉看着词典,把要表达的意思转成b国语言,没有什么语法,捡一些重点词汇抄在纸上,给主人看后,再把对方写在纸上的话用词典翻译成英语。一番交流下来,叶眉大概明白了,收留她的是母子俩人。周边村庄的人差不多都迁走了,母子俩正在等孩子爸爸赶回来一起搬家。村里的电话已经拔了,要打电话得去另一个镇上,那里非常远。
阿奇妈妈告诉她,叶眉可以留下来等等。阿奇的爸爸在外地做生意,前些时候他们用手机联系上过,按计划他后天就会回来。阿奇爸爸有辆车,可以开车送她去镇上。这边的通讯基站经常坏,这中间叶眉也可以拿手机多尝试几次,也许哪天基站修好就有信号了。
叶眉决定留了下来,接下来进入城区,能看到她的人多了起来,除了抓她的绑匪外,当地的警方很有问题。她怕一不小心被警方的人察觉到踪迹,反而更危险。
叶眉的思绪回到纸上,她看着无人机。手指飞快翻着词典,在纸上写上警察两个字,又画了很多小人,向阿奇问道,周边出现警察了吗?
阿奇摆了摆手,刷刷在纸上画了一只狗和一些穿着军装的人。今天是他爸爸回来的日子,阿奇一大早跑到村外守着,这是他进村前,在周边村子里看到的。
……
来到贝弗村前,徐景风和搜救队的人在叶眉逃脱的荒野里先行搜索了一番,他仔细查看了各种可能的痕迹,包括那串脚印。那脚印清晰又明显,不带有一丝逃脱中的慌乱。几只训练有素的警犬无头苍蝇般在野地里乱窜,毫无头绪。
拉左按他的想法,带着一队人马朝南而去,走之前同徐景风又确认了一遍,徐景风仍然坚持朝北搜寻。那串脚印太明显,而其他痕迹掩饰的又太好,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往南去。往北走了快二十公里时,地面有了深深浅浅的印记,那是叶眉用树枝当拐棍留下的印记,警犬兴奋起来,闻了闻印记,摇着尾巴一路小跑。
陪同徐景风开展搜救的是正是络腮胡子,人质的气味差不多已经消散殆尽,留下的深浅印记可能是人质的,也可能是任何一个路人留下的。急行军了四十多公里,他带的弟兄们已经非常劳累。但身边的中国男人仿佛坚定了信心般,不知疲倦,目光炯炯,一步一步执拗的往北走。
前面的森林里出现一片被采摘过的树莓,徐景风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看来叶眉终于找到了食物,从树莓丛过后,警犬跑得更快。直到走到一条浅滩前,踪迹消失了。
“前面就是村庄了。”络腮胡子告诉徐景风,其实他有句话还想说,他们辛辛苦苦一路追寻的印记很有可能是村庄里的人来森林里留下的。他看了看徐景风,中国男人目光深深望着对岸的村庄,让警犬闻了闻手中叶眉的衣物后,舔了舔脱皮的嘴唇,“我们过去。”
……
叶眉得到了阿奇的回答后,决定还是悄悄出门去观望下情形。既然不是警察,很有可能是政府派出的搜救人员。
村里弯弯拐拐便于隐藏观察的角落不少,叶眉仔细穿戴好了衣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准备开门出去。阿奇突然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指了指院子的后门,他知道哪里的角落更好,他可以带叶眉过去。
阿奇选的是贝弗村地势最高的地方,这里曾经有一个二层楼的观景台,不过已经荒废了很久。他带着叶眉蹲在栏杆后面,看到隐隐约约的人影从村里的小道上走过。日头已经偏西,余晖缓缓掠过搜寻的队伍,队伍中的一个人似乎抬头朝他们的位置看了看。阿奇睁大眼睛,这人没穿军队的衣服,一头黑头发。同一时间,他的中国朋友发出似哭似笑哽咽的声音,突然站起身,毫不犹豫快速朝山下跑去。她穿的白色长裙被风吹的鼓了起来,就像他在村头水面常常看到的白色水鸟一般,舞着翅膀飞出漂亮的弧线。“i……!”阿奇在她身后大喊了一声。
声音嘹亮。
徐景风寻音望去,看到穿着白衣裙的女孩直直朝他扑来,头巾被风一点点撕开,露出他思念多日的面庞。徐景风幽深的眼底终于泛出欣喜若狂的目光,他展开手臂,叶眉一下冲进他怀里。他的手臂紧紧箍住怀里的人,听见叶眉嚎啕大哭肝肠寸断,声音渐渐停了下来。
“叶眉?”觉得有些异样,徐景风低头看去,叶眉双眼紧闭,似乎晕了过去。
“叶眉!”他着急的大喊一声。
叶眉事后一直觉得自己很丢脸。她以前听说谁谁谁哭晕过去时,总觉得太夸张了,小孩子要玩具才会哭的闭过气去。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身体力行的实践了一把。
她醒来时已是深夜。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左手被挂上了吊瓶。徐景风正趴在床边,她记得自己看到徐景风的那一刻,意外惊喜心酸委屈全部交杂在一起,层层叠叠细细密密。她记得刚看到时徐景风的样子,头发蓬乱,嘴唇干裂,面色憔悴。他这些天一定过的很煎熬。叶眉抬起右手,轻轻从他发间穿过。
徐景风动了动,直起身,“醒了?”
“我把你弄醒了。”叶眉不好意思,“医生给我吊的什么?”
“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徐景风摸了摸她的额头,“医生说你是情绪激动引发的大脑供血不足。另外,身体有些虚弱。你先好好休息,过两天全面检查一下。”
“我没事。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休息。”
徐景风微微笑了笑,“看到你,我就等于在休息。你父母已经知道找到你了,他们很高兴。今天太晚,明天给他们通个电话。”
“我爸妈一定很着急,我让所有人都担心了。”
徐景风摸摸她的头,叹了口气,不忍心责备她,转了话头问,“你最后给我通话时,说这里景色好,想多留几天。景色看够了吗?好看吗?”
病房落地灯下,叶眉看见徐景风长睫微垂,眼眸深处缭绕着温柔笑意,她慢慢伸出右手,仔细描摹着他的眼睛眉峰和脸颊,俄后勾了勾手,示意徐景风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回答,“不如你眉间眼底风景好。”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