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平赵王单独来见过昭沁,谈起以前的事,满满的遗憾,甚至暗指当年太子长兄叛贼是有人陷害,太子门下的谋士也几乎被杀。
昭沁想到还在幽夜廷的小莹,沉默良久,问他是否是当今圣上所做。
平赵王面色淡然,也没有明确指出,只做了一个假设,倘若太子蒙冤,昭沁愿意和亲,可以让当今圣上为太子洗去冤屈。
秀娘看着昭沁坐在水榭栏边发呆,一整天不吃不喝,半夜突然让她传话,说要明日见皇后。
昭沁进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特地来接待。
昭沁说明自己的来意,让台上的皇后变得沉默。
“你愿意和亲当然是好事,对本宫和李若初都是好事,至于要见圣上……”皇后犹豫良久,毕竟圣上初春后,病情加重,为了破除朝堂上皇后挟持皇帝的谣言,又上过朝劳累。
“我和亲是有条件的,你不让我见圣上,谈什么条件。”
皇后一愣,本见过昭沁卑躬屈膝的样子,没想到她会这样硬气,她勾唇一笑,“你要谈什么。”
“前太子。”昭沁冷冷道。
皇后变得沉默阴沉,凤椅上端正地坐着,眼中闪着寒光,“怎么突然说起反贼了?”
“反贼?”昭沁凶狠地注视着皇后,“谁是反贼?”
事到如今,她好像什么都不怕,孤注一掷。
皇后心中在意圣上,害怕此事说出来会让圣上病情加重。
李若初得知昭沁找过皇后,惶恐不安地等待在凤仪宫前,待昭沁出来后,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却见到往日沉寂稳重的昭沁变得肆意冷厉,在凤仪宫前,冷笑着对她说:“皇后娘娘不准我替你和亲,就算我愿意帮你,就算我想还债,也不行啊。”
李若初惊恐地看着此时的昭沁,更愤恨地望向富丽堂皇的凤仪宫。
“为什么?”
她多年来为了能在宫中好好活着,压下自己公主的身份,处处讨好母女二人,却没还来一点尊重和好处!
“你进去问问。”昭沁道。
李若初跌跌撞撞地走进凤仪宫。
昭沁站在凤仪宫前,大风四起,天空变得暗沉,浅玉所的宫人昭沁都认识,他急匆匆赶来,小心翼翼地观察昭沁的神色,“请您去一趟浅玉所,殿下正等着您。”
良久没人说话,小太监胆怯地抬头望一眼昭沁,大风吹起她的衣裙,在威严的凤仪宫前,压迫感十足,他立马垂下眼睛,小声道:“可殿下他……还在等您。”
声音太小,被风吹散。
昭沁自顾自地说道:“我暂且要回王府,让他不用等我。”
小太监跟在昭沁身后,“殿下他等您用膳……”
“你让他先吃。”昭沁刚刚进宫,他就得知消息,马不停蹄地派人来寻她。
“今日要下大雨,我先回王府。”昭沁对身边的小太监说道。
小太监停下脚步,豆大的雨点落下,他看见昭沁上了马车,车夫驾车离开了皇宫。
浅玉所的宫人大气不敢喘,跪在地上,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无人享用。
小太监胆战心惊地回来告知李淮虞。
浅玉所死寂,阴沉沉的乌云压在皇宫,死寂的气氛让人惶恐不安。
沉默良久,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她回去了?”李淮虞木讷地看着桌上的佳肴,他还特地让人准备了姑姑爱吃的蟹肉,一道雷打下来,轰鸣庞大的雷声让众人额头冒出冷汗。
他们伺候在李淮虞身边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早早知道主子的心思,如今阿沁姑娘不肯来,浅玉所就如同地狱一样。
“她今日为何见皇后?查到没?!”李淮虞冷声问道。
众人不敢言,胆小的宫女甚至已经无法控制颤抖的身躯。
“她去找皇后做什么?”
一无所知带来巨大的恐惧,让李淮虞不知所措,看不见底,他无法掌控让他惶恐不安,额头冒出青筋。
暴雨倾盆而下,雨珠犹如大珠落在玉盘上,发出响声,整个浅玉所陷入更可怕的死寂。
李淮虞难以平复内心的痛苦,抹去眼角的泪花,静静地凝望着门外的大雨磅礴景象,屋外昭沁曾种下的月季在雨珠和狂风的摧残下,花瓣落在泥泞。
……
晚春时节,荼蘼盛开。
昭沁终于得到皇后的召见,去往紫乾宫拜见圣上。
此时的李嘉言还没察觉到昭沁要做什么,只是疑惑她怎么突然与皇后有交往,外戚权势越来越大,归结是皇后重用母族人。
李嘉言不喜霍家,也是因为外戚干政。
紫乾宫的种植了白色柔软的荼蘼花,昭沁走进肃穆沉寂的紫乾宫,依旧是浓重的药味。
宣德帝昨夜从皇后口中得知了昭沁的存在,他早早察觉此人与小妹长得像,但想到多年前手下的人上报昭沁已死,尸骸也埋葬在山间,所有人都认为昭沁确实死了。
沉寂的宫内,所有人退下,在外守候。
多年来,宣德帝也不再是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病榻上容易衰老脆弱。
“小妹……”宣德帝先开口。
昭沁心中五味杂陈,良久才开口问当年太子谋反之事。
宣德帝露出惊讶的神色,犹豫再三,告知昭沁当年太子确实有起兵造反的嫌疑,上报的人是监察司,本就是监察百官的机构,不会有错。
昭沁冷笑道:“所以你信了?长兄真是这样的人?”
宣德帝深深地看着昭沁激动愤恨的神情,“人总会变。”
“你告诉我真相!”昭沁强硬要求道。
宣德帝却闭口不言。
“想必皇后已经和你说了朝事,三哥哥出的法子是最好的,其他公主也不愿意吃苦,也就只有我能信任和担任。”昭沁坐在宣德帝面前,几乎没了从前的谨小慎微和卑躬屈膝的奴才样儿。
宣德帝则说道:“当年朝中有勾结外族的敌人,是他设计陷害长兄与外族人勾结谋求皇位。”
“笑话!”昭沁激动地扶着柱子,“他已经是太子,何须造反?”
“当年太子人选据说有变,朝中部分人更支持军功赫赫的三皇子。”
昭沁又愣住,“三哥?”
事情变得扑朔迷离,宣德帝并不承认当年是他陷害了太子。
“你知道长兄没有谋反勾结外族!”昭沁激动地走上前,眼眶溢出眼泪,“他和妻儿惨死在东宫,活活被烧死,你身为皇弟,多年来都没想过给他洗去冤屈!”
宣德帝怔怔地看着昭沁,苍白的唇部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妹,当年我根基不稳,没办法为兄长洗去冤屈,多年过去,很难再查出来。”
“你下诏,你下诏查!”昭沁指着他,硬声要求道。
宣德帝撑不住,痛苦地咳嗽,声音引起门外皇后的注意。
“可以。”
昭沁渐渐平静下来,抹去眼泪,对面前的四哥已然失望透顶。
突然寂静,宣德帝先开口:“小妹,我会下诏选一位宗室女和亲。”
昭沁摇摇头,平静地说道:“我会去。”她去过北境,知道惨状,尸横遍野,如果能用一个公主停息几年战争,最好不过。
“不用。”昭沁冷声说道。
宫内黑暗,昭沁站在屏风旁,“我还要求你,给淮虞下一个免死的旨意,保他平安。”
宣德帝知道皇后快要容不下李淮虞,朝堂败下阵来,就是吃人不吐骨头。
圣上身边的太监听到他的召唤,拿来笔墨纸砚,写下了昭沁想要的一切。
还未等宣德帝开口,昭沁跪下行礼,走出了紫乾宫。
……
宣德帝自始至终没下诏让昭沁和亲,半月过去,北奴族的使臣到达京都,朝廷也没宣布让哪位公主和亲。
李庆婳早早与霍祁潋订亲,在使臣来前,他们二人完婚。
婚事草草完毕,昭沁在王府中也曾收到请柬,昭沁那段时日闭门不出,也就没拿着请柬去霍家。
再见到霍祁潋时,就是这场迎接使臣的宴会上,他对昭沁似乎很不满,满口的嘲讽,满眼的不耐烦和厌恶。
昭沁看到他身边的李庆婳,她识趣地没祝福二人白头偕老。
李安瑶坐在席位上,面色沉重,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悲伤,远远望去,她见到了昭沁。
今日的昭沁穿了一身淡雅素兰的长裙,外披白纱,披帛也是白纱所作,所绣的花朵精致,外围用金线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今日穿戴隆重,头上戴有红玉花金簪,银蝴蝶步摇上镶嵌蓝宝石,清丽动人,面若凝脂,耳环上的珍珠宝石熠熠生辉,让人不忍多看几眼,感慨其美貌和气度。
李安瑶本不和昭沁坐在一起,她主动换了位置,与昭沁同坐,特地与她打了一声招呼。
李安瑶静静地注视昭沁的一举一动,觉得她之前做宫女,和现在华服金银穿一身相比,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更像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华贵似九天神女。
果然,李淮虞出现在殿内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昭沁身上,眼中闪过惊艳和喜爱的神色,细心的鸾珠公主李安瑶看在眼中,心一下子被狠狠地击中,让她心慌和烦闷。
“姑姑安好。”
昭沁道:“公主叫我阿沁就好。”
前几日李淮虞曾来找过李安瑶,让她长夜难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不像话本子里的郎君一样温情,反而冷声请求她可以去和亲,细心的鸾珠公主发现少年不似往日那样平静,问他怎么了。
李淮虞沉默不语,那夜很长,星空璀璨,李安瑶静静地注视着他月下的半张脸,看久了,心也跳快了,脸红了。
昭沁见过皇后几次,也见过李若初几次,李淮虞隐约猜到要发生什么,害怕姑姑被她们强迫去和亲。
他也会为了昭沁,道德绑架一个好姑娘,他已经恶到极致,不顾一切地想要挽回她。
鸾珠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黑夜中的少年,他来找自己,也只是为了让她和亲。
鸾珠公主知道自己白白养在皇宫多年,也该肩负起公主的使命,可每个人都有私心。
两人最终以沉默告别对方。
今日宴会又重新见面,而他的目光却落在的阿沁姑姑身上。
鸾珠公主也渐渐发现了他不可告人的情愫,只是不愿说起,也不愿意明白。
北奴族的首领共有十多个儿子,使臣□□有两位首领儿子,排行老七的萨拉可和排行第九漠刹伊。
昭沁所在的位置与皇后较近,故意安排,让萨拉可和漠刹伊都误认为昭沁是公主。
二人一进来便注意到清丽高贵的美人,北境的美女魅惑热情,倒是很少见到这样清丽动人的美人,两人如恶狼的目光同时锁定在昭沁身上,对皇朝安排的和亲公主感到几分满意。
昭沁与鸾珠公主喝起小酒,顺势看向两位王子,外族人的头发颜色是棕色和金色,微微卷翘,眼睛也是不同的颜色,他们野蛮热情奔放,与本朝的人大不相同。
漠刹伊是新得宠的王子,初出茅庐却是战场上的杀神,此次让李不晖大败的人就是他,连一旁的哥哥萨拉可也忍不住感叹这小子杀人如杀牛羊一样麻木简单。
昭沁微微皱眉,盯着桌上精致的糕点,避讳着灼热的目光,避讳着李淮虞的目光。
李淮虞见到昭沁所在位置与公主极为相近,心中的猜测渐渐印证,但他万万没想到昭沁半分反抗的意思也没有,从始至终没向他投来求助的神色,他抿着苍白的唇,变得越发焦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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