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如此纠结过,昭沁低垂着头,怔怔地注视着酒杯,她犹豫良久,额头冒着冷汗,倘若真给李淮虞喝下,等他发现真相,二人就真的反目成仇。
昭沁颤抖着手,举起酒杯,“喝吧……据说是好酒……”她最后的勇气,说出此话,一直低垂着头,完全没注意到少年眼中的光芒渐渐消失,暗淡无神。
李淮虞按住昭沁的手,“姑姑不用喝。”
昭沁惊诧地望向他,说道:“喝吧。”昭沁心中信任李嘉言的话,药没毒,但总怕他手下的人有个意外把无毒的药换成有毒,保险起见,昭沁打算与他共饮一杯。
“交杯酒么?”李淮虞讥讽地笑了笑,抢夺了昭沁手中的酒杯,一饮而下,甚至还多喝了两杯,完全没刚才的温情,变脸极快。
雪停,一轮明月照耀着雪地,看着外面是凄凉苍白的月光。
李淮虞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黑夜中的繁星和明月。
“姑姑,你会永远向着淮虞吗?”李淮虞转头笑着,眼眸灿若星辰,“这世上,我唯一不害的人就是你。”
昭沁看着地上摔碎的酒杯碎片,茫然地注视着门口寒风中的李淮虞,她呆愣良久,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李淮虞给了昭沁最后一次机会,她却没把握住,凄凉一笑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在白雪上,触目惊心。
昭沁瞪大眼睛,疾步走上前。
“淮虞!”
“你说啊!”李淮虞死死地抓着昭沁,想要让她承认,可是她只是摇头,无奈地望着宫外盛放的烟火。
李淮虞脆弱地坐在门槛上,仰头看着昭沁,凄凉一笑,“姑姑,你下毒害我!”
昭沁摇头道:“没有……这不是毒药……”她颤抖着手,抚摸着李淮虞头上的金冠。
寒夜中血液渗透进白雪,李淮虞讥讽地大笑起来,他把昭沁的慌乱和痛苦尽收眼底,嘴角不断地流出鲜血,他血红的双眸死死地注视着昭沁。
“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杀了我?”李淮虞用尽全力,质问昭沁。
昭沁呆坐在李淮虞面前,眼泪落下,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角不断流出的深红鲜血,“不……他说没毒!他说没毒!”
血液呈现出可怖的深红色,李淮虞面色变得苍白,他眼泪一颗一颗落下,绝望地盯着昭沁崩溃的神色。
“淮虞……”昭沁跪在他面前,外面正绽放着绚丽多彩的烟火,寒风吹得她泪痕疼,“没毒。”
她心中一直相信李嘉言,固执地猜测是其他人故意换成了毒药。
李淮虞仰头看着天上的冷月,淡然道:“姑姑皇权斗争残酷,你怎么确定李嘉言不想杀了我?”
昭沁怔愣地看着他,“你早就知道了?”她猛然想起刚才李淮虞阻止她喝下那杯毒酒,心情更加复杂和自责。
“小哥不会的……”昭沁像个失去娃娃的女孩,不断啜泣否认,她抓着李淮虞的手臂,“有我在,你不会死。”
李淮虞推开昭沁,淡然道:“姑姑,你负我。”他又吐出一口鲜血,白净的雪地仿佛又落入地狱,雪地盛开出红色妖艳的血花。
昭沁起身,望着宫外,她想此刻去见见李嘉言,问道:“宫外是不是有大事发生?”
李淮虞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昭沁,“将死之人,恳求姑姑陪我看看烟花。”
昭沁摇头道:“他给的不是毒药,他不会骗我。”她甩开李淮虞的手,扶着他进入卧室,“我要去见小哥。”
宫内寂静得可怕,没有过年的气氛,外面的厮杀连昭沁所在的深宫都能听见。
李淮虞冷笑两声,看着昭沁慌忙离去的身影,哪怕是受伤中毒将死都无法挽留她,大概这辈子死了,都不可能让昭沁心软……
她当然是爱李淮虞,只是不夹杂任何男女私情,她的博爱让李淮虞痛恨不已。
昭沁奔去,从宫里最高的楼上看去,灯火烟火绽放,京都满是人,他们穿着盔甲,奋力地厮杀,隔得那么远,血腥味顺着风来,昭沁看得心惊。
寒风吹打昭沁湿红的面庞,她刚才哭得惨烈,只想快点见到李嘉言,快点拿到解药。
紫宸殿前是广阔的广场,厮杀的人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
昭沁看得冷汗直流,她似乎望见了李嘉言,可这么多人,皇宫乱成一团,她不知要舍去多少命才能冲到李嘉言身边。
只是想到李淮虞中毒,她又鼓起勇气下楼,往紫宸殿奔去。
弓箭如密密麻麻的雨水滴落,射杀了无数人,昭沁看着远处大量兵马,呆愣在原地。
心中渐渐升起更可怕的念头,昭沁面色苍白,脚底沾染着血水,白雪融化,形成一条条血河。
“李淮虞。”昭沁绝望又愤恨地呼唤他的名字,此刻泪流满面,知道李淮虞设下埋伏,李嘉言必败无疑,昭沁不顾前方危险,想劝李嘉言收手逃离。
站在远处,李嘉言未曾想到还有这么多兵马,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被埋伏,无数的箭射过来,将士们用身体挡住,才确保他的安全。
一条缝隙中看见红衣女子奔过来,他的眼睛被血液沾染,但依旧清醒地认识那人就是昭沁。
沈鹤卿站在高塔之上,微微眯着眼睛,“阿沁怎么来了?”他淡然地注视着昭沁,并未让战争停下,只是站在高台上注视着昭沁的一举一动。
她果然不顾死活地冲过去了。
“走啊!”李嘉言嘶声力竭。
沈鹤卿挥手让人停止放箭,看着下面一片混乱,而许久未出现的章刀宪拼死把昭沁拉回来,试图把她带走。
昭沁抓着章刀宪的手,哽咽地问道:“章哥,你走吧,带着你的家人离开京都。”她红着眼眶,眼泪止不住,望向无数人围攻的李嘉言,“他如今再无胜利的可能,我留下来,求求李淮虞。”
大雪飘飘,章刀宪颓废至极,他死死地拽着昭沁的手,“再不能让你落入他的手中。”他曾想过借助李淮虞之手为主子洗刷冤屈,可倘若代价是昭沁,他必然是不肯。
冰凉的血水侵染了昭沁的布鞋,她跪下恳求章刀宪离开。
章刀宪对李淮虞恨之入骨,问昭沁:“你怎么突然来了?你不该陪着他吗?”
“那是毒药,我本想来找解药。”昭沁道。
章刀宪恍然大悟,绝望地注视着昭沁的眼泪,无力地劝说昭沁:“我知道你软,可他就是恶魔,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残害亲族……”
“宣德帝就是被他逼死的……李承文造反也是他蛊惑,李不晖被他砍下头颅……”章刀宪同样跪在昭沁面前,把真相全部告诉她,风雪吹得他伤口疼,“你回去也没办法救李嘉言。”
昭沁面色苍白,时至今日,她不得不信所有人的说辞,颤抖着身子,愤恨道:“倘若是真的,我必定杀了他!是我教养无妨,是我一开始利用他,想要为皇长兄洗刷冤屈……”
章刀宪见状,在寒风大雪中转头,留下一句道:“当初,我不该离你而去,是他说我留在京都会祸害你,后来他又派人追杀我……”
这段话像一把尖刀刺入骨髓,昭沁跪在原地,不可置信。
他在风雪中渐渐消散。
昭沁还没来得及赶回去看一眼李嘉言,在长廊上被人抓起来,见她挣扎,毫不怜惜地捆着她。
昌秦复杂又无奈地看着昭沁狼狈的模样,说道:“公主殿下就不要再挣扎了。”他怕再这样下去,伤到了昭沁,恐怕又要惹得李淮虞不高兴。
昭沁被人五花大绑地送去了紫宸殿,她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血液,混杂着融化的雪,阴暗的天空好像都被这血染上。
正在打扫紫宸殿的宫人看着昭沁撕心裂肺地痛哭,突然有些同情这位假公主,幼年受尽宠爱,却又逐出皇宫,好不容易回来,却又被送去和亲。
如今,明明圣上孝顺,她却与南安王同流合污造反弑君……
宫女心惊胆战地看着昭沁嘶吼,比外面的血河还可怖,她们在紫宸殿服侍自然知道新帝阴晴不定,手段狠厉可怕,如今惹恼了他,公主的结局难以想象的惨烈。
昭沁想要逃,眼睁睁地看着紫宸殿的大门关上,宫人皆离去,外面的血腥味环绕,让她从未如此害怕。
高座上的少年喝了一碗药,面色渐渐红润。
昭沁转头看着他,外面那么多尸体,那么多鲜血,他早就习惯。
李淮虞站在高座之上,眼眸漠然地注视着昭沁,他已经龙袍加身,手握权势,淡然道:“姑姑背叛朕,犹如刮骨之痛……”
走到如今这一步,昭沁已经没法子,她指着李淮虞,怒声质问:“是不是你鼓动李承文造反?”
“他与皇后争权夺位,我不过是建议他用铁血手腕夺取皇位,谁知道他这般没用。”李淮虞勾唇一笑,“倘若他赢了,就不会让你出嫁和亲,可惜他偏偏败了。”
昭沁背靠着冰凉的木门,她的手紧紧地攥着,眼眸满是恨意,和李嘉言一样的恨意。
“那我的四哥呢?”昭沁问。
“李承文造反失败,你又要被送去和亲……”李淮虞低垂着头,收起那副鄙夷的笑,满眼忧愁,“我求了父皇,他让我心中有大义。”
转眼,他的悲伤化为愤恨,“世人一个个虚伪,欺软怕硬,我心中为什么要有大义?”
他疾步走到昭沁面前,血红的眼眸死死地注视着昭沁,“姑姑,倘若我不杀了他们,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和亲!”
昭沁惊愕地看着李淮虞,原来当初李嘉言所说都是真的……
当初,昭沁不信,甚至还为李淮虞脱罪,劝说李嘉言,才有了今日。
早在沂州就该杀了他!
“恨吧。”李淮虞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看着昭沁惊愕和愤恨,阴暗的大殿挂来一阵寒风,“恨吧……我不在乎……”
昭沁却见他红着眼眶,外面飘雪落在少年的肩头。
李淮虞手中拿着一壶酒,弯着腰看着角落里的昭沁,“是你们要害死朕。”
昭沁含泪道:“小哥说没毒,就是没毒,你骗我。”
李淮虞眼眸阴寒漆黑,看不尽底,没想到时至今日,昭沁依旧信任李嘉言,他伸出手掐着昭沁的脖子,“你的小哥骗了你,他借你之手要杀我,他跟我没什么区别,都是卑劣、不择手段的恶人。”
面对天子的滔天盛怒,昭沁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嘶声力竭地问道:“你到底要什么才肯放了他?”
他有了皇位,还不知足!要杀这么多人!
李淮虞看着手上沾染昭沁的泪水,又抬眸深深地凝望她,太多太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要的,世俗不允许,昭沁也不会给他。
“姑姑,我想要的……一直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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