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的字是虞测见过最喜欢的字,肆意张扬,虞测把后脑勺留给裴渡。
现在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虞测也不知道。
一起走,原来也会有人会和他组成“一起”这个词语。
裴渡看不见的地方,虞测的嘴角抑制又抑制,却依然止不住上扬的趋势。
写纸条的人似乎有些着急,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虞测的胳膊,又递过来一张纸条——“想好了没?一起走吧,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四分之一张方正的纸被推到裴渡的课桌,上面只有一个字“好”。
不同于裴渡的龙飞凤舞,虞测的字小小的,很清秀也却很拘谨,和他的样子如初一折。
千呼万唤始出来,裴渡终于看见虞测的脸,神色平静。
裴渡却隐约看见虞测藏在课桌里的手指不安的交替环绕。
由于和被孤立的虞测亲近,裴渡也理所当然的被划定到不识抬举的范畴内。
班级里的人故意大声喧闹,时不时有探究的,不善是目光飘到裴渡和虞测所在的角落。
二人对此浑不在意,虞测是已经习惯,裴渡是不放在眼里。
往常虞测总是下课后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甚至学校,班级里的卫生打扫工作也总是落到他头上,他从不拒接,旁人便以为他惧怕,更加肆无忌惮地让他干不属于自己职责范围内的活。
这一点裴渡同样知道,班级乃至整个丹城二十二中都对虞测有一种无脑跟风的嫌恶。
每一次,虞测对这种嫌恶都选择全盘接受。
“裴渡……”
虞测小声表示着惊诧与抗议,脚步却顺从地跟随裴渡。
放学铃声一响,裴渡就拉着虞测大摇大摆地第一个走出教室,慢慢悠悠晃出校门。
“裴渡,我,我还有事情没做。”
虞测低着头怯生生的开口,手却没有放开。
是太过紧张忘记送开还是不想放手,虞测也不想知道。
“什么事?又是替那群欺负你的好同学打扫教室卫生吗?”
裴渡好不犹豫地点出了虞测吞吞吐吐的话语。
“不是。”
虞测否认的底气飘忽,裴渡就静静地看着他,他们在往虞测家的方向走,许是出来的早,又或者道路偏颇,四周没什么人影。
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和书包与衣服后背的摩擦省。
“至少不全是。”
无言地走了半晌,距离三民巷子已经很近,虞测终于开了口。
他的话明显不完整,模棱两可。
裴渡知道“不全是”的具体内容,但是他不能开口。
他们二人毕竟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之前勉强算是朋友,现在也不过多了个同学的身份,虞测表现的样子是温顺的,他不能戳破。
“裴渡,你说你有事情要说,现在可以说了。”
虞测突然停住步伐,转过身面对着裴渡。
这一路上裴渡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虞测身后,反复斟酌着要说出口的话。
转去二十二中前他原本已经想好了对策,既然虞测不是能够毫无负担接受别人好意的人,他就曲线救国。
以请求虞测帮助自己的理由,将虞测接到自己身边照顾。
但是今天看到的虞测的表现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虞测不是任人揉捏的性格,他留在最后,不是不敢反抗只能打扫卫生,而是力量不够强大的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在众人离开后报复一二。
被风刮倒的自行车,吹破的玻璃,路过的车辆无意间掉落的钉子都是他的有意为之。
虞测受到的绝大多数不公平,都用他自己的方式报复了回来,并且没有人会怀疑他这个“懦弱”得一塌糊涂的存在。
裴渡能够猜到原本虞测打算有些行动,但是他不愿意让虞测再去这样苦心孤诣地绸缪。
他愿意提供给虞测力量,光明正大的碾压那些人。
裴渡以为虞测愿意和自己一起走就是默认,他以为的太过武断。
虞测并不愿意有人干涉他。
裴渡有了新方案,他灵光一闪,决定将计划由虞测住到自己的地方,变成求虞测收留自己。
“是有事情,就是我初来乍到,一个人住很孤单,我可以去你家住一段时间吗?你在丹城住了很久,一定比我了解得多。”
裴渡知道自己的请求很冒昧,但他急切地想打入虞测的生活,不知道他那个劳什子爹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把他弄回去。
“我也不是很了解丹城。”
虞测抬起头看着裴渡的眼睛,说得很真诚的样子。
裴渡知道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原本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结果的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他讨厌裴家的一切,讨厌他们的故作姿态和高高在上,他把自己可以付房租,这句话咽回了嘴里,就是不想让虞测感受到压力和冒犯,现在看起来他好像还是太着急了。
虞测看见裴渡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声音爽朗,好像刚才的话,只是随意的聊天,如果不是他敏锐地感受到对方某一秒放平的嘴角,或许真的感受不到裴渡的失落。
于情裴渡今天帮了自己,于理自己还欠着陪度医药费,他不应该拒绝对方,怎么想都知道裴度住进来对他有利无害。
虞测抿了抿嘴唇,他不太能够接受一个人这么快的闯进自己的生活,虽然这个人好像是和他以往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存在。
“对不起。”
“对不起。”
两道低低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们相视一笑。
“没事,不着急,你以后方便的话我们再商量吧!”
“好。”
“那我就送到这里了。”
裴渡挥了挥手,目送着虞测往里走,天色渐渐暗下来。
茂盛的大树在逐渐晦暗的天色里失去了白日的苍翠欲滴,枝条在裴渡的眼里不断蔓延抽长,变换成可怖的精怪,将虞测裹挟进浓重的暮色与黑暗。
不远处屋檐下有
等到虞测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裴渡垂着头若有所思,良久转身离开。
虞测推开门,点了盏昏黄的小灯,晚饭照旧是一个馒头。
写完作业虞测轻轻带上门,即便如此,破败的门依旧晃动不止。
他找了个新工作,去大学城附近的酒吧当侍应生,还得多亏之前便宜办的证件,让他获得这份时薪十块钱的工作。
还不错,一晚上四个小时就是六十块钱,卖出去酒还有提成,最重要的是日结,虞测可以随时办理离职。
目前来看,只要这份工作不被迫丢掉,他就有希望快些攒点钱。
顺便还掉欠裴渡的钱。
滨江大厦和三民巷子口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他能给裴渡什么东西呢?怎么看都是他欠裴渡的。他也不想再欠裴渡更多。
“小鱼,快去换衣服,今晚有个大老板,你懂的。”
虞测感激地朝着来人笑笑,“谢谢。”
酒吧里的侍应生分为两种,一种只上酒卖酒,另一种提供上酒卖酒之外的服务,来人就是第二种。
能在这种灰色的风月场所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得已,酒吧里的信息也是有价值的信息。
第一种侍应生得到的信息往往很少,第二种很多,虞测之前帮过来人一次,这回进酒吧工作的机会也是对方介绍的,他很感激。
“谢什么,要是真谢我,成年以后去一次我家。”
虞测沉默着笑笑摇了摇头,这份谢礼他确实给不了。
“好了好了,走了,不逗你了。”
cindy摆了摆手,表现得意兴阑珊,作为店里生意很好的侍应生,他的确对虞测这张漂亮的脸还有性格很喜欢,但还不至于强人所难。
虞测脱下校服,镜子里的人穿着黑色西装马甲和西装裤,平日过长的刘海用发胶搭理出层次,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漂亮的眉眼,一枚酒红色的领结轻巧地衔在喉结下方。
明明是酒吧侍应生统一的服装,却被镜子里的人生生穿出了十分惑人心神的妖冶,太漂亮。
不像是常年被忽略的人群beta,倒像是美丽娇弱的oga。
虞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从书包的夹层里拿出一支没有标签的针剂,扎在了自己的手臂。
抑制剂是他迫不得已支出的很大部分,即使地下市场的劣性抑制剂已经足够价格低廉,对于虞测来说依然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他竭力在学校展示自己的平庸,永远都待在远离人群的角落,其中也有他自己的手笔。
比起那些人无关痛痒的伤害,真实性别被发现的后果要严重的多。
虞测对着镜子露出大方的笑,将含有芯片的手链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卖出酒的提成如何计算?
酒吧自有一套自己的体系,只要芯片接触到酒瓶的瓶身,酒液的提成自然也就被算在了芯片主人的头上。
靠着这张漂亮的脸,作为初出茅庐新人的虞测获得了不菲的薪水,自然也收获了很多人明里暗里的嫉妒与恨意。
“哟,小鱼,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呢,cindy那个贱人又和你通风报信了?可惜你这算盘是白搭了,壹号包厢的客人也是你能接待的?怕是你连给客人提鞋都不配。”
虞测刚出换衣间,去路就被挡住,尖酸刻薄的话语噼里啪啦响在耳边,往日他根本不予理会,此刻却蓦地心头一震,竟问出了声,“你说……壹号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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