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房间里就响起了极轻极轻的脚步声,裴渡要走了。
虞测闭着眼睛,假装自己依然睡着,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再一次心有灵犀地做出了一致的决定。
既然注定要分别,就不要再徒增悲伤。
虞测从没有觉得自己的演技这样好过,又或者这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心照不宣。
裴渡假装看不见虞测已经睡醒,而虞测,总是假装听不见裴渡的脚步声。
其实裴渡要带走的东西很少,他们之间也没有多余的金钱互送礼物,除了第一次共同乘坐出租车时,虞测递给司机师傅的那几张五块钱纸币。
裴渡没有花出去,而是在下车后要了回来。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会对虞测产生这样的感情,只是下意识的想留住和虞测有关的东西。
裴渡原本打算静悄悄的离开,最后却依然忍不住轻轻用嘴唇碰了碰虞测的眼皮。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一定要早一点回来,没有他的日子里,虞测一定要平安。
裴渡没有想着快乐这个词,他知道,虞测这段时间不会快乐了。
为了避免裴家的人对虞测出手,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这根软肋,裴渡必须狠下心来,甚至连一个电话号码都不能留给虞测。
他的人还在丹城时,可以抹去这些痕迹,而一旦离开,联络只会让虞测陷入危险之中。
裴渡不敢冒这个险,最多三个月,不论在帝都的结果如何,他都要和虞测再见。
门被轻轻地合上,不让早春的寒风偷偷溜进房。
在这轻而又轻的咯吱声中,虞测知道裴渡已经离开了。
昨晚,抵死缠绵。
虞测用力抱紧了裴渡,在胸膛处做出祈愿。
他说,裴渡,完全标记我吧。这样即使我们不小心走散了,也总有一天会重逢。
这个世界有许多没有道理的事情,完全标记带来的吸引就是科学不能解释的存在。
被完全标记过的oga与标记他的alpha,在冥冥之中有着宿命一般的牵绊。
即使在标记的下一秒就相隔万里,从此杳无音讯,两个人在有生之年,也至少会再遇见一回。
没有人可以解释清楚这是什么样的原理,这种奇妙的存在常常被影视节目搬上荧屏,演绎出令人潸然泪下的感人故事。
虞测其实有太多太多的不自信,太多太多的不确定。
他在裴渡面前竭尽全力装得坦然,可他心里却懦弱地满是忧愁。
要是和母亲一样怎么办呢?日复一日的等待,等待着一个永远不可能归来的人吗?
没有被完全标记的母亲,在生下他之后,发情期变得更加混乱,也更加痛苦。
没有羁绊的两个人,母亲也无法确定此生有没有办法再见一面。
就这样,在长达十余年的等待中,母亲早已有了疯魔的趋势,而最后出现的那样的结果,更是犹如一点火星,点燃了一切,也残忍而酷烈的地将一切燃烧殆尽。
包括希望,包括生命。
虞测一遍又一遍的诉说自己的渴望,他需要完全标记,他想要完全标记。
即使他也知道,被完全标记的oga,如果起alpha不在身边,同样会遭受胜过平常发情期十余倍的痛苦。
这已经比一般的刑罚更加酷烈。
可是他一边被裴渡极其小心温柔的亲吻,一边又被极其认真地拒绝,语气的肯定,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虞测想着孤注一掷,已经把自己的心交付了出去的他,拥有的剩下的东西全部都是不重要的存在。
他们总是这样默契地为对方着想,以至于彼此得到的是另一个的不愿要的。
裴渡害怕自己这次回帝都会出现意外,尽管他已经有了很大的把握,但他依旧要留有余地。
在这个对一切都有着刻板印象的世界,这个即使人类已经分化出六种性别,却依然古板封建的世界里,裴渡不愿意遵守规则,但他不想因此让虞测活得更加艰难。
他不想虞测忍受更痛苦的发情期,尽管他为对方提供的优质抑制剂,已经能够缓解绝大多数的负面作用。
然而裴渡心疼,他不愿意虞测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更不能让虞测受到来自自己的伤害。
他不想如果自己真的有什么意外,虞测的下半生都没有盼头。
完全标记也偶尔会出错,出错的唯一情况就是一方死去,这时另一方的自身系统会在短时间陷入剧烈的紊乱,依旧判定会有再见一次的可能。
他不愿意虞测在漫长的时光里无望地等待,不愿意虞测选择洗掉标记时获得更痛苦的经历。
所有裴渡拒绝了哦,这是他第一次拒绝虞测提出的请求。
很久很久之后,想起这一次的拒绝,虞测都无法抑制心脏处蔓延开来的痛苦。
当年的他是那样的自以为是,他以为那样是为虞测好,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都没有认真的听过对方的声音。
多年后,裴渡很后悔,那时他已经和虞测走到了几乎不可挽回的地步。
深夜独自一个人辗转反侧,他竟也体会到了失眠这种不会出现在高阶alpha身上的情绪。
从他拒绝虞测完全标记的请求之后,他们之间就隐隐有了裂痕,尽管当时无人在意,更无人修补。
但从后往前看,就是在这里起始,很多事情都走向了几乎不可挽回的衰败局面。
虞测没事人一样的从床上爬起来,和往常一样洗漱,只是这次的早餐,他只做了一人份的。
艺术作品里,主角在爱人离开之后,总会失魂落魄地做上两份食物,似乎爱人还在身边。
这大概也是一种奢侈,很多年节俭的习惯,很多年不管多痛苦,都要保持清醒面对的习惯,让虞测没有半分恍惚。
虞测想,要是自己能浑浑噩噩一点就好,这样起码能证明自己对裴渡的在意。
可是现在这样,让他怎么说服自己的在意,这种悲伤她可能早就不会表达,但是这反而让他失望。
怎样看清楚自己的心,自己怎么会这样清醒,明明这是他第二次与在意的人分离。
“哟,这不是虞测吗?”
“今天裴渡怎么没陪在你身边?”
“早说了只是玩玩,你以为他多清高特别。”
“啧啧啧,虞测,你是真的可怜啊!”
“可不是吗?好不容易抱到了大腿,可惜人家早就走了。”
这段时间在裴渡特意的隐藏之下,班级里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已经住在了一起,而试图用这些冷漠刻薄的话语不断刺伤虞测。
“谁会想和一个beta一起呢?”
……
是的,虽然那一天在酒吧里极其惊险,但是万幸,张钧没有发现虞测的真实性别。
所以这局带头的话一出,大家都纷纷开始挖苦虞测的性别。
在这个社会上,除了oga,beta也是无比我辛苦的性别。
oga的辛苦在于时时刻刻都面临着危险,独特的身体构造,使他们受到伤害的可能性更大。
比起因为被弱肉强食的规则,凝视的oga,beta的日子同样艰辛。
beta的艰难在于,这个人群是沉默的大多数。
不管是出于宣传画暴力直接的出身定高低,还是动画里的beta的生育艰难,在被世俗凝聚的眼光里。
beta是被忽略的存在,甚至连受教育的机会都少了太多。
班级里除了虞测之外,是清一色的alpha和oga。
丹城二十二中是ao混合的学校,并不是专门的alpha学校或者是oga学校。
这也导致了抑制剂和腺体贴是每个学生的必备物品。
这样常见的物品在遇到beta时,竟然也能成为炫耀的工具。
每天不知道哪来的人,大摇大摆的露出腺体贴,甚至是腺体,在虞测面前晃悠来晃悠去,像是在展示自己不知道哪来的高傲一样。
虞测只是觉得滑稽可笑。
oga怎样?alpha怎样?beta又怎样?
虽然虞测的真实性别并不是不知情者中的beta,但是在他眼里,这种大自然优胜劣汰下来的性别,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呢?
除了人为的规定,每种性别都有自己的劣势和优势。
即使他曾经渴望分化成alpha,去迎合规则,再打破禁锢。
在虞测的眼里,他认为beta才应该是最优越的性别。
比起在发情期和易感期如同野兽一般近乎丧失理智的alpha和oga老说,任何时候都能保持镇静,并且身体素质稳定,抗压能力极强的beta才应该是生理学意义上的优越人种。
这么简单道理不会没有人想通,只是规则不由反叛者制定,而是被庞大的既得利益者群体跟从附庸。
虞测根本懒得搭理这些风言风语,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他必须全力以赴。
帝都,只能是帝都,必须是帝都。
虞测反复的告诫自己,那里有埋藏多年的仇恨,也有一见如故的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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