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只有203天的时候,裴渡告诉虞测他要去帝都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正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灯已经关掉,房间里漆黑一片。
虞测只听到裴渡闷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有这一天。
遇见的时候,他就知道裴渡不是自己这个世界的人。
一开始他不在意裴渡什么时候离开,后来他想着裴渡能够待在他的世界的时间竟“”然出乎意料的久,现在他早就习惯了裴渡在自己的世界里占据重要的位置,对方却要走了。
尽管这像是很久很久以前,虞测就已经预料到的,注定好的结局。
然而这一天终于到来时,虞测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怅惘。
“我知道,我早就看见你在做帝都的卷子了。”
虞测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的表情说出这句话,黑暗中裴渡看不到他的脸,他自己也感觉不出来。
但至少语气是释然的,虞测很想装的轻松自在,不过那太高难度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装出一派释然的样子。
“是啊,我怎么能瞒得过你呢。我没想骗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提前告诉你。”
裴渡的声音沉闷,低低在虞测耳边响起。
半晌没有动静。
这大概也算是解释了吧,虞测自嘲地想。
总归自己比自己那瞎了眼的妈好,至少没有出现全世界都知道裴渡要离开,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情况出现。
可是有点难过,怎么说呢,心脏酸酸麻麻的,难得矫情起来了,虞测想唾弃自己。
睡吧。
虞测想用这两个字为今晚的对话收尾,他已经不知道该什么面对裴渡。
还好黑灯瞎火,他们睡不看不见谁。不然他现在要是哭丧着脸,可不是平白扫了裴渡的兴。
裴渡的话语里对帝都再没有好感,那也都是裴渡自己的事情,不论如何,那里是裴渡的家,自己又算什么呢?
人一着急就容易胡思乱想,往日的精明在这个终于到来的,算得上噩耗的消息面前荡然无存。
他完全忽略了裴渡用的是“去”字,他说自己要“去”帝都了,而不是要回帝都。
虞测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性判断的能力。
身边除了裴渡沉重的呼吸声之外,没有更多的声响,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就在他已经弯起失望的唇角,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保持呼吸平稳的时候,身下不太结实的床发出一声咯吱。
再然后,虞测感觉到一直微凉的大手隔着薄被贴在了他的腹部,他劲瘦的腰肢被裴渡臂膀紧紧环住了。
裴渡的手和其大多数青春期的男孩都不一样,不一样在温度。
旁人大多是火热到手心持续出汗,裴渡的手掌却是微凉的,不经意轻轻握住时,就像环住了一缕三月的春风。
虞测一下子怔住,呆呆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脸上自嘲的弧度还保留着,和眼里掺杂着复杂与疑惑的惊喜有些格格不入。
好在裴渡没有打算让虞测陷入另一重尴尬之中。
他把脸埋在虞测凸出的肩胛骨中间,郑重地叫了声他的名字,“虞测。”
声音像是通过骨传导在一瞬间遍布了虞测的四肢百骸,过电一般,虞测甚至微微瑟缩了一下。
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似乎都被震颤到。
“我刚刚不说话,不是敷衍,不是觉得你不重要,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怎么开口。”
裴渡鼓起很大的勇气才作出了这个环保住虞测的动作,之前都是情况特殊,唯有现在,唯有此刻。
黑暗中的两个少年彼此欢喜,却无法心照不宣,他们离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裴渡更加用力地抱住裴渡,胸膛甚至被虞测的肩胛骨硌得微微发疼。
“虞测,我喜欢你,但是我现在没有办法带你会帝都,我会回来接你的,我发誓。”
虞测忍不闷闷地笑出了声,他的胸腔在这种压抑的笑声下微微振动。
裴渡更加慌乱,他预料过虞测的反应,和从前一样坦然接受,还是愤恨地斥责,或者是垂泪不语。
事实上,裴渡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最大,剥去唯唯诺诺的伪装外衣,虞测从来睚眦必报。
这种说不清理由的离开,在虞测眼里一定等同于抛弃吧。
笑,虞测在笑,眼前的情况是意料之外的第n种。
裴渡知道这笑声绝不是开心,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在旁人心上剜肉的人又反过来安慰,只有可笑这个词可以勉强形容。
裴渡慌乱无措,虞测却转身抱住了他,说“好。”
他们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互相清醒着拥抱,要互相假装睡着。
爱情真是自由天意,爱情,他从没想过得到这个东西。
虞测是真的很想给自己一巴掌,他这算是不论母亲的后尘吗?
等待,又是等待。
母亲带着他,等待了一个又一个春秋,盼望了一轮又一轮圆月,失去了全部,却什么也没有得到,除了故事最开始,那个和真的一样的假象。
裴渡说我发誓。
虞测的理智告诉他不该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誓言,然而情感却和理智搏斗,最终情感取得了微弱的胜利。
结局就是虞测决定相信裴渡,或者如果裴渡不老,他就去找对方,反正他总是要去帝都的。
这天起,虞测与世界的距离似乎都拉进了。
虞测答应裴渡就意味着标准被打破,他开始向这个问好,不是小鱼,而是以虞测的身份。
那天之后虞测没有再去酒吧打工,而是找了个送牛奶的活。
这是他权衡利弊后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工作。
这里的好不单单是指薪资可观,只要起得够早,跑的户数够多,收入自然也就远超生活所需,虞测也能攒点钱。
作为送奶工,虞测还能获得一瓶员工专属奶,他一开始想骗裴渡自己已经喝过了,结果当然是轻而易举就被识破了。
自此裴渡每天在家做好早饭,等着虞测送完奶回来,然后两个人一起分掉那一瓶奶。
其实,按照裴渡的富有程度,他们完全可以过得无比富足,但是他们好像都太为方考虑。
每次家里面加餐,都是因为裴渡真的去外面工作赚到了一些钱财。
虞测心里很不过意,他觉得让裴渡和自己一起过这样的生活太苦。
裴渡却乐得自在,他说,“少用裴家的钱从我做起,虽然钱就该是我的,但我要从现在开始,锻炼自己的傲骨,没了他们我一样能行。”
这样一番壮志凌云的发言,让虞测都没了劝说的理由。
因此虞测只能尽量提升裴渡的生活水准。其实裴渡真的不在意。
和虞测分享的半瓶牛奶是裴渡这么多年里喝过的最难忘最香甜的存在。
送奶工的另一个好处是虞测可以充分利用早上的时间,在不打扰的同时完成自己的工作,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和裴渡待在一起。
虞测现在有点黏着裴渡了,大概是分别的日子在撕日历里撕一张少一张,虞测愈发珍惜和裴渡在一起的日子。
裴渡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恨不得日日和虞测黏在一起,恨不得再也不回帝都,或者把虞测接到身边来。
但现实不是他能随意操纵的,他不得不回去,虞测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也一样。
距离高考还有100天的那个晚上,裴渡和虞测都知道,明天裴渡就要走了。
教室里总有消息灵通的人,早早就传起了风言风语。
裴渡告诉虞测,他已经安排好一切,拜托了自己的好朋友帮忙照顾虞测,最晚三个月,高考结束他一定回来接他。
高考结束裴渡就达到了成年过半年的岁数,这个时间点意味着他终于能够拥有对抗的资格和权力。
“虞测,我会来。”
“裴渡,我等你。”
良久的寂寞无声被同时发出的两道声音打破。
接着是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他们接了一个吻。
一个绵长的,温柔的,掠夺的,赤身相搏的吻。
虞测濒死一般承受,房子的隔音很不好,他死死地咬着牙,声音还是溢出来,于是便在短暂的自由后,再次被强势进攻的裴渡夺走呼吸。
少年人的热情被一遍又一遍释放,虞测软成了一滩水,这是场没有预谋,却又做好准备的战争。
“裴……渡……标记……我”
一句话断断续续,虞测艰难地开口,却只得到了一个临时标记。
这些日子裴渡唯一强迫他更换的就是抑制剂。
“那种副作用太大了!虞测,我知道你想,但是你总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就当,就当为了你自己,还有我。”
铺垫一堆才说出最重要的话,这是裴渡第一次大声嚷嚷,一点没有风度翩翩的自若。
虞测答应了,他的腺体也在避开劣质抑制剂的摧残后慢慢恢复到更好的状态,虽然还不能自主收放信息素,但是已经开始恢复腺体的正常机能。
裴渡在虞测的信息素里微醺,沉醉,酒与花的碰撞诡异地和谐。
离别的前夜,他们挑明心意,他们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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