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什么?”

    裴渡的到来让虞测感到不知所措,他本能地脱口而出。

    闻言,裴渡一时间只是嗡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他还是要开口,无论如何,沉默解决不了问题。

    不管虞测怎么对他,都是他应该承受的,如果能让虞测支离破碎的心得到一丝汇文,他所做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我,我想来看看你。”

    只是一时间裴渡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怎么开口去说自己已经知道了虞测的伤口因何而来,去解释所有那些让虞测感到绝望的事情不是自己做的。

    可最后,他也只是打了个磕绊,说自己想要见虞测一面。

    “现在看到了吗?你可以走了。”

    轻飘飘的一句反问,虞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他不想见到裴渡。

    如果可以,裴渡也想立刻离开,他愿意满足任何虞测的请求。

    只是成年累月腐烂的伤口,并不是放置在那里就可以自行好转,必要下狠手,挖掉烂肉,才有可能恢复如初。

    即使这个过程万般痛苦,也只能由他去做。

    虞测依旧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对于裴渡,他心里再没有爱,也没有恨。

    可裴渡知道不是这样的,虞测的心里一定泛起了惊涛骇浪,即使平静如一摊死水,死水下面也定全是伤人的荆棘。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咬了咬牙,对于测说出了一切。

    “虞测,我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了。但是那个人真的不是我,我一直在顶楼等着你,我没有想过你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那些人带走。”

    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沉默,在裴渡的视线里,虞测苦苦维持的平静,终于被慢慢变红的眼睛以及手背暴起的青筋暴露了出来。

    他的状态和裴渡一模一样,这番话说出来就是利剑,不管用多么委婉的方式,都必定会撕开血淋淋的伤疤,让虞测再痛一回,让裴渡的痛更加剧烈。

    沉默还是沉默,屋子里没有其他的人再说话。

    终于还是裴渡选择了打破平静,他甚至不敢喊出那个多年前的称呼,不敢再叫一声小鱼,现在任何的语言和动作产生的结果,似乎都只能是伤害。

    “虞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当年太自以为是,但是真的真的不是我,我永远不会对你做出那种事情……”

    然而裴渡能说的也只是对不起,此时此刻,除了道歉,除了这种没有意义的道歉,他不知道还能去说什么东西。

    “那种事情是什么事情。”

    虞测一字一句说的冷静无比,明明该是问号的句子,却没有一点疑问的语气,而是质问。

    那种事情?

    预虞测现在几乎已经进入了应激状态,任何话语在他的耳朵里都会自动被加工处理成另一种语气和含义。

    裴渡急匆匆的赶到家里,面上全是悲伤和无措,还有显而易见的痛苦和自责,难道这几天的消失真的是去寻找所谓的真相吗?

    虞测其实很想去相信,可要是相信了,这些年他的恨又算什么呢?

    他恨错了人,像个小丑,他受到伤害,却到现在才发现,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吗?

    而裴渡跟他说“那种事情”。

    混杂在一起的情绪全部被丢进了一个快要爆炸的锅里,不断翻滚膨胀,几乎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

    虞测思绪混乱,忍不住反唇相讥,“怎么?我们的裴公子还是这么矜贵,眼里见不得脏东西,只会用那种事情做代词吗?说出那几个字是多脏了你的嘴,既然你嫌脏,又来我这里干什么?我一定是全天下全世界最脏的oga了。”

    虞测的声音低低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浑身带刺的海胆,谁碰到他都要被扎上一下,话语不受控制地从嘴里说出去。

    太难看了,真的太难堪了。

    他现在就像一个弃妇,一个怨妇一样,好像在埋怨alpha的无情和负心,又好像在自怨自艾自己失去了贞操。

    “裴渡,你走吧,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虞测终于念着裴渡的名字,让对方离开。

    他其实已经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对方,就连念出这两个字都显得荒唐。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该恭恭敬敬的称呼对方裴公子,像所有贪婪的人一样求钱求财,或者伪装好自己到对方身边,以求换取权力。

    而不是天真可笑的想要什么真心,想要什么爱情。

    那些是多么脆弱的东西,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从来如此。

    虞测以为自己的样子难看而又刺人,他已经说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难听的话。

    复杂的思绪,一朝得知当年真相,所有的这些都让他无法承受。

    裴渡真的感到很痛心,很难过,但不是自己被刺痛,而是因为虞测。

    在他的眼里,此刻的虞测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意见威压,那只是强撑着愤怒模样,色厉内荏。

    虞测所有的刺,在裴渡看来都是伤口。

    每受一次伤,虞测就会多长出一根刺,他从来不知道妥协,也不懂得柔软,这是他对抗世界的方式。

    然而,这个世界究竟赋予了他多少伤害,才会让虞测变成这样的惊弓之鸟的模样。

    “虞测,我知道现在让你相信我太难,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真正伤害你的人,不被制裁,我给你的邮箱里发了视频,那天我在顶楼餐厅里,一直等到了深夜。后来我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带了很多人,带了我的助理去到你的家里找你,去到很多地方找你,但是没有找到你。”

    话说到这里,裴渡几乎哽咽,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哭,自己是不应该哭的人,可是一想到虞测,他就真的自责难过。

    “是啊,灯下黑,灯下黑,这么简单的套路,几千年了,竟然还是会有人上当,谁能想到我就在和你同一层大厦的地下室里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虞测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一直笑到弯着腰,不能直起身子。

    地板突然被一颗水珠砸到,溅起了微不可见的一圈涟漪。

    接着水珠的数量越来越多,直直的无可挽回地向下坠落,虞测的手心已经被他自己的指甲掐破。

    这么多年的恨,竟然只是一场错误。

    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裴渡,又有什么理由不信呢?

    这些年他对裴渡出手的顺利程度令他感到心惊,对方似乎没有任何防备,也没有打算做任何防备,他给对方的一切,裴渡都照单全收。

    原先他以为这只是裴渡对他一点补偿,自裴渡仅剩的愧疚和人性对自己所谓的怜悯。

    现在看起来那竟然是爱吗?既然是即使认为自己被伤害,也依然保留着的爱。

    裴渡没有必要在自己眼前上演这场戏,毕竟自始至终自己这些年的部署都是为了毁掉虞家,为母亲报仇。

    而这些东西,对于裴渡来说,没有任何的坏处,当然也没有好处,甚至没有关联。可对方似乎在推波助澜一般,虞家的产业链对裴家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助益,无非是多个子公司的程度罢了。

    裴渡原来不是为了那点蚊子肉一样的利益,而是一直在看着自己吗?

    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能给裴渡的东西,而裴渡又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

    难道真的是他那仅剩的一丁点,甚至再也没有办法增长的所谓的爱吗?

    这些年虞测一直在不择手段的往上走,往前走,他告诉自己,只要不回头,就不会难过。

    搞爱情不如搞事业,求被爱不如借着恨意报复。

    可现在消失多年的感情,像是一朝回到了他的身上。

    真可笑啊!

    虞测竟然在这种时候,就好像反射弧经过很多年终于起了效果一样,他觉得自己有点凄惨,有点倒霉了。

    他常常信奉哭不能解决问题这句话,可到了这种时刻他才知道,有的时候哭根本就不是为了解决问题。

    有些问题也许终其一生也无法被解决,这时候被伤害的人除了落两滴泪水之外,还能有什么排解的方式呢?

    懦弱也好,无能也罢,不过是没得选罢了。

    “虞测,虞测,笑不出来就别笑了,别为难自己。”

    裴渡终于无法克制自己的心疼,上前一把将虞测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些年虞测看起来风光又饱受诟病,游走在黑红之间,被上流社会看作是下流的角色。

    但裴渡以为对方终究过得比从前好一些,终究手握权力。

    抱在怀里的时候裴渡才感受到,虞测又轻了,又瘦了,那张消瘦的脸不显得可怕,反而显得苍白。

    裴渡的心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慌,怀里的这个人就像一片羽毛,好像只要自己一个晃神没看住,这片羽毛就会消散在天地之间,再也找不回来。

    裴渡抱得更紧,唯恐再次失去。

    虞测的胸腔依旧在震动,连带着裴渡的身体微微颤抖。

    “怎么会笑不出来呢?阿渡,我是真的开心,虽然恨错了人,但好歹现在我可以去找真正的凶手了,不是吗?”

    虞测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嘴角被他勉力地向上拉起,却依旧表现出向下坠落的衰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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