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渡。
这真的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回忆。
虞测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叫过他这个称呼,事实上,他们也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再这样面对面的交谈,甚至只是见上一面。
裴渡想过很多,想过虞测会怎样的不相信,而自己又该怎样才能去证明。
他没有预料到现在这样的局面,虞测竟然没有打开那盘录像带,就已经肯定了自己说过的全部话语。
可裴渡并没有感到庆幸。
因为虞测更加难过,虞测已经觉得这些人的生活都是一场荒唐的幻梦。
这样的打击,对一个人来说无疑是二次伤害。
而他又该做怎样的事情,才能让一切恢复如初?
他能做的只有更加用力的抱住虞测,竭尽全力的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去安抚对方。
裴渡对于信息素的态度一直很矛盾。
一方面,他觉得信息素这种东西不是人类的进化,而更像是人类的退步。
因为信息素而互相吸引的人类又该怎样鉴别自己的真心在其中占据多大的分量?
因为信息素而发情的人类,而彼此纠缠的人类与动物界里的那些野兽有何区别?
为此,他对于自己在见到与虞测对方的信息素微弱这件事情,甚至感到过庆幸。
这样至少能够证明他对于虞测的爱全部发自自己的本心,而非原始的欲求。
然而,此时此刻,以往的那些庆幸开始变淡,裴渡突然觉得有信息素也并不全然是坏事。
信息素似乎更像是一把万能的钥匙,是能够实现所有愿望的魔盒。
他当然会让人做出违背意愿的事情,可是如果在两个相爱的人其中一方受到伤害时,信息素却能以极其玄妙的过程抚平对方心灵的创伤,至少稍稍有一些缓解作用。
而这种爱人释放的信息素则更加有效果,这是世界上所有的药剂仪器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也许造物主在创造人类时,早早就想好了这些事情。
即使潘多拉的魔盒有无穷无尽的灾祸,可在它的底部却仍然留存一份希望,只要抓住这份希望,或许先前所有的灾祸都可以得到逆转,变成苦尽甘来的美学。
虞测就这样在裴渡的怀里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说的第一句话,只有两个字,“是谁?”
足够简洁明了,却直指要害。
虞测目前经历的所有一切,目前拥有的这短短的一生里,爱占据的分额似乎太少,其实重量很多。
更多的时间里,恨和痛苦包裹着他,他受到过太多不公,因此复仇也成为了他人生中重要的存在。
以德报怨这种事情,他从来不做,睚眦必报才是人性。
毕竟以德报怨的话,何以报德呢?
裴渡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虽然还没有得到过完整证据链的验证,但是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不想隐瞒,也不想欺骗。
“裴雅雅。”
竟然是裴渡的亲姐姐吗?
这个听起来温柔知性,甚至像个小女生一样可爱又缠绵的名字,叠字念起来,总是有些缱绻。
实在难以置信。
虞测的情绪不可控制地再度波动起来。
说来也好笑,他每日励志着要复仇,却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身边人的真实面目,以至于一次又一次的被伤害,伤痕一次又一次的累积。
裴雅雅,这个他和裴渡在一起时,唯一支持他们的存在。
确实能够做出那样狠毒事情的幕后黑手。
虞测仿佛经历了一场悬疑剧,剧情的走向,非人力能掌控,更不是当年的它可以看透和虞测的。
其实在那件事之后,他也有怀疑过是否是裴渡的私生子弟弟所做。
毕竟对方和裴渡一直不对付,长相又有些相似,如果疯起来,做出这种陷害裴渡的事情,浑水摸鱼,获取利益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他一利用手中的权力排除过一遍又一遍,几乎可以确定不是对方所做。
这种时候,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当abc被排除之后,选项只剩下d,事实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由不得他逃避。
就是裴渡,杀死了他所有的幻想和期待。
当年他是这么以为的,可以说直到今天之前他都是这么以为的。
可以说,虞测从来没有怀疑过裴雅雅。
那是一个多么温柔的女人,和他见过所有世家大族里虚伪的存在都不一样,一颦一笑,里面除了优雅,都是真诚。
裴渡甚至一度把对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一样看待。
当时他和裴渡在一起的情况下,几乎整个裴家都是反对的。
他们看不起他的出身,羞辱他的学历,讽刺他的性格,可以说,将他贬低的全身上下一文不值,是个花钱就能买来的小玩意儿。
只是这个小玩意儿,麻烦了一点,因此所有人都想出些力让他滚蛋。
整个裴家只有裴雅雅支持虞测和裴渡的爱情。
甚至在虞测和裴渡久久不见面的那些日子里,裴雅雅还偶尔会以姐姐的身份送来问候。
虞测在最恨的时候,在甚至想要报复裴渡,让裴渡身败名裂的时刻,也没有想过牵连裴雅雅。
对方真的就像是一个贴心的大姐姐,弥补了他缺少的亲情。
“为什么?”
虞测把脸死死地埋在裴渡的怀里,他已经不会再流泪,可他也不想再看到这个世界。
至少现在,他只想选择逃避。
虞测不是一个喜欢问“为什么”的人。
在他的理念里,世界上的所有存在和事情似乎都有着必然发生的哲理性。
即使问了为什么,也不能改变从前发生的事情,而以后要发生的事情,也无法因此得到规避。
这也许就是虞测悲观心理造成的看待问题的方式。
可现在他真的想问一句,为什么?
原来有些时候问为什么不是为了吸取教训,不是为了得到结果,只是单纯的疑惑。
疑惑自己识人不清,疑惑人心易变,疑惑竟然真的有人能伪装的这样彻底。
“裴渡,就当是为了孩子,你可不可以不要阻拦我?”
深藏多年的,准备带到棺材里的秘密,就这样突然的被说了出来。
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任何计划,这样也许可以算作意外。
虞测知道既然今天裴渡和他说了裴雅雅这个名字,就是默认了他会动手。
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虞测不敢肯定裴迪会不会横加阻拦。
这些年虞测活的太累了,说不清楚的爱恨,在他心里博弈,每一次纠缠,每一次胜负,都让他受到更深的伤害。
他有时候会想念那个来的短暂的孩子,有时候又会自我安慰似的庆幸,走了也好,即使在他的父亲也不会爱他,自己也许会在日日庸俗的生活中变成一个和自己母亲一样的疯子。
重蹈覆辙,重蹈覆辙,那样他的孩子也会变成下一个自己。
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来过,就像现在这样,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现在,他终于知道当年那个最好的结果,真的只是他用来欺骗自己的借口。
裴渡没有背叛过他,从来都爱着他,甚至现在在千般万般的试图挽回他。
爱已经是他得不到的东西,既然如此恨总不能再留着,不然二者无法均衡,他总有一天会将过往所有的回忆都变成怨怼。
他得将恨清楚掉,至少他要给那个没能来到世界上看一看的孩子,一个交代。
虞测神情麻木,好像自己只是随口说出了一句话,可他心里的波动却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轻松。
裴渡此刻就像是一个完全失去了处理能力的计算机,他的心里,在那两个字出现的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孩子?
怎么会有孩子?
是谁的孩子?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见到过?
什么叫交代?
那是……他们的孩子吗?
这些问题接二连三的蹦出来,然而裴渡却并没有满脸疑惑。
这是他无可逃避的事情,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所有事情。
他们的孩子没有了,他曾经和虞测有过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却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让虞测的伤痛变得更加难以释怀。
裴渡不是没有看到那一滩血,可他从没往那个方面想。
也或者是他不敢往那个方面想。
越想他越觉得自己是个太不合格的爱人,太不合格的父亲。
在虞测遭受了那样的痛苦时,他竟然没有陪在他的身旁。
虞测有多么难过,有多么痛!
以致于在今天变成了一个他完全感到陌生的样子。
裴渡几乎已经无法呼吸。
他究竟错过了多少事情!他究竟做错了多少事情!他究竟有多么失败!多么不合格!
在他以为的虞测背叛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成熟,可现在看来却依然那么幼稚。
虞测没说,可他已经从预测爱恨交织的眼神中看出来了。
要是没有遇见就好了。
要是没有遇见,也许虞测会在底层继续挣扎,可是他也不必遭受这些得到又失去的痛苦。
永远身处在黑暗里的人,不会觉得自己可悲,见过光的,却被丢到更深黑暗里的人才会疯魔。
“虞测,我会支持你的所有决定,所有。”
这是裴渡唯一能给出的承诺,他甚至不敢再对虞测说一声我爱你,不敢再喊一声曾经的昵称小鱼。
他错过了太多事情,以至于现在他能给出的爱,比起虞测遭受过的痛,太过无用。
他不再奢望虞测接受自己。
如果虞测能够在往后的日子里实现每一个愿望,那这就已经是裴渡能做到的唯一的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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