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感情真的简单又复杂,他们相爱的那些年,可以舍弃一切顾虑,身份的差异,阶级的差距,过往的背景,一切都不能成为阻碍。
可多年以后,仍然相爱的他们几乎已经没有一切物质上的顾虑,却又获得了精神上的困顿。
他们明明自始至终都是相爱的,却又仿佛隔着山水万程。
他们从来都没有伤害过对方,却在长久的分开后发现彼此都已经伤痕累累。
这些伤痕没有一处是对方施加,却又与对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实在太复杂,太难以用语言表达。
他们大可以毫无顾忌的重新在一起,可总有些难以消除的芥蒂横哽在他们之间,就像一枚软刺上不去,也下不来,去不掉,却又不会太伤害。
只是一切,终究和从前的相爱有了差别。
裴渡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亲姐姐,就像虞测听到了那个消息后不敢置信的脸。
其实人人都无法成为一个完美的东西,被所有人喜爱,所以我们早早就已经学会摒弃一些东西。
我们只在意爱我们的人和我们爱的人的感受。
但这也意味着厌恶我们的人,捅了我们1000刀会给我们带来身体上不可挽回的伤害,但是在精神上我们依旧坚不可摧。
然而一直爱着我们的人,我们全心全意给予信任的人,如果给了我们一次伤害,即使是微小的伤口,也会带来巨大的疼痛,更何况当年的事情是那样的残忍。
裴渡已经下定决心,但他和虞测一样,想问一句,为什么?
事情的进展很快,裴渡在痛苦和挣扎中,对自己姐姐裴雅雅的日常询问做出不打草惊蛇的回应。
然而,他们已经向警方提交了完整的证据链,准备抓捕裴雅雅,提起诉讼。
对方故意伤害罪名已经板上钉钉,更何况,凭借虞测当时在医院的检查报告的电子流程以及视频的证据,伤害怀孕期oga以及非法囚禁殴打等罪名,几乎要将裴雅雅终身囚禁在监狱中。
提交证据时,裴渡自始至终都紧紧握着虞测的手,即便如此,他依然感受到虞测微微的颤抖,以及自始至终都煞白的脸色。
但是虞测没有拒绝,裴渡知道不管如何,虞测都只是想要回一个公道。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个千年前他国联邦的律法常常被视作野蛮不开化的象征。
可有些时候刻骨的仇恨,非要以此办法才可以化解。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又何尝不是逼迫人以德报怨,对受害者进一步的伤害和规训呢?
国家对于oga的保护力度之大远超于beta和alpha,即使这种保护更多的是处于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凝视,对于自己所有物的保护。
抓捕裴雅雅那一天,那张平素优雅的脸上尽是疯狂,一点也联想不到从前的样子。
可虞测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从前的种种全都是伪装。
在那个阳光正好的下午,在裴雅雅迈进那个即将囚禁她余生的监狱时。
虞测上前,问了三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当年要去做那些事情?那些难道真的是你的本意吗?你下手时何曾有过一丝愧疚,这些年,可曾有过一丝不安?
虞测的声音里满是难以掩藏的不解和痛苦。
听到他的话,裴雅雅也没有再表现出被抓捕时的那种疯狂,而是极度平静,平静到令人害怕的地步。
她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里飘来的幽灵,幽微又带着痴笑。
“为什么?也是我原本以为你能够知道为什么?可现在看来,不必要任何人理解我。”
虞测静静地听着,但他不愿再抬头去看他,不想自己的恨,再加深一层,也不想自己再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怜悯。
他让裴渡不必靠的太近,因此裴渡在远处等着。
“这是怎样荒诞的世界呀?裴渡是alpha,你是oga,你们永远都是世界中心的存在。”
“而我呢?我是个beta,还是个女性beta。我算个什么东西?我在裴家就是个隐形人,在这个世界上就是隐形人。”
“明明我也那么努力了,可为什么我的价值就只有联姻,就只有嫁人,为什么没人能看见我呢?”
“就连那个贱人生的私生子,都能排在我的前面。”
“呵呵。”
“真可笑啊,我为母亲打抱不平,可是连母亲都看不起我,我只有装出世俗眼中最温顺的beta的模样,才能博得一丝的关注。”
“虞测,你以为我是在害你,我是在帮你。我是在帮你认清楚这个世界,帮你认清所有的幻想,你以为裴渡真的会毫无条件的爱你吗?”
“你看他现在离你远远的,连靠近一步都不敢,为什么?因为他觉得你脏了。”
“你当初肚子里的不过是一个beta,你以为会有人爱她吗?那不过是一个新的悲剧,一个注定像我一样疯狂的永远得不到回报和视线的beta,我是在帮她,帮她逃离这个恶心的世界。”
“你们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我不行?我永远都要温顺优雅体贴美丽,我活得像个木头做的偶像!”
“虞测,你是oga,即使你再不幸,也会有人关注你的不幸。”
“可beta呢?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一个人会在意beta的感受吗?甚至就连我们自己都已经被规训到,认同自己的平庸和工具人属性。”
“我不后悔,我一点也不后悔,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都是注定好的。”
明明应该是嘶声力竭的呐喊,裴雅雅却始终只是一字一句平静的诉说,不像控诉,倒像是诅咒和预言。
他原本真的可以很幸福,原本他们都可以很幸福。
竟然是这样的原因吗?竟然是这样的不甘?就让裴雅雅亲手毁掉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也连带着毁掉了裴雅雅自己。
对方的最后一句话里,明明有着悔意。
“可你不该剥夺他的权力,或许她想看一眼这个世界呢?”
这是裴雅雅失去生命中最后一缕阳光时,虞测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黑压压没有回头,向着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走去。
他不想生出怜悯,可是他的恨意也真的有所动摇,他不是圣母,可他真的感到悲伤,为这个畸形的世界所带来的一切后果,一切伤害而悲伤。
裴渡站在一边,听不到裴雅雅和虞测说了什么,虞测一转身,他就立刻冲上去站到了虞测的身旁。
“我们回家吗?”
他当然想立刻牵住培虞测的手,带着他离开,可是他小心翼翼,不敢自作主张。
“好。”
最近这些日子里虞测想了很久,今天裴雅雅的事情,更是让他感到痛苦和遗憾。
这个世界上的不公平真的太多,不完美真的太多,一个人好像是没有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是只有一间也弥足珍贵,更何况事事完满。
他走了很多年,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人,不想轻易放弃。
裴渡欣喜若狂,他试探着勾住了虞测的小拇指,对方没有拒绝。
自从达成合作之后,虞测便很少去酒吧,也很少在人前露面。
他原本就是个不太擅长与人相处的个性,这些年处处虚以委蛇,已经足够疲倦。
在他得到的信息里,邱时进展的很快,更何况,有了裴渡公司的出头,虞家基本上已经相信那是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
根本不会想到等待他们的会是资金链的快速断裂,和往日称兄道弟就旧友联合瓜分。
继续等待的日子里,虞测和裴渡开始学着相处,就像认识了很久的陌生人。
他们并没有任何的亲密举动,甚至连话说的也很少,但至少住在一个屋檐下,晚上回家会亮起一盏灯,总像有了情感的寄托。
裴渡能看出虞测的态度有所松动,并不是全然的拒绝,但他也不敢轻易开口试探。
有时候试探带来的也会是伤人,他不愿意虞测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虞测,虞家被爆出商业违法,几个重要的负责人都已经锒铛入狱,有人……想要见你。”
虞家家主几乎已经快要忘记那个被自己丢弃的孩子,即使在几年前他用一些东西和自己交换了一些权力。
可当时自己也不过是把虞测当成转移注意力的靶子,虞测见他的时候,眼里满是濡慕之情,表现得那样可怜,他甚至久违地有了一丝良心,回想起了当年那个年轻美丽的小城女子。
那有没有威胁力的东西?
甚至还是个oga,有朝一日说不定还能通过联姻为自己带来一些利益,留着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虞测就这样成为了隐形人。
虞家家主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几代人建起的大厦就会毁在这样一个看起来软弱无能的oga手里。
他想见一见虞测,威逼利诱也好,祈求也罢,他心里仍然留有一丝幻想,自己怎么会败在这个毛头小子的手下。
裴渡的传达只是出于尊重虞测的所有选择,而虞测的选择自然是不,他会再见那个男人一眼,但不是现在。
他该放下所有了,但他会亲自看着男人得到应有的报应,然后给自己一个平淡的机会。
这些年,走过山水万程,从来并非他本愿。
“裴渡,我想停下来歇一歇,歇很久,不再远行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