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帐篷布满了半个平原,白瑾瑶就在这些帐篷中间沿着小路往下走。

    这些帐篷看着真像包子,白瑾瑶这样想着,韭菜馅儿的。

    此时夕阳西下,金黄色的阳光洒在草原上,那包子如同被厨子温柔地刷上了一层细腻的香油,包子上飘扬的玄色旗帜也被晒得懒洋洋。阳光雨露均沾,就连脆嫩的青草顶端都在泛着微弱的金光。

    白瑾瑶有些累,她抱着大雁和巡视的一名军士再次确认她没有走错方向。

    “这么远吗?”白瑾瑶擦擦髻边的汗珠,她的脸蛋被夕阳蒸得红粉,这是在兴安朝崇尚纤弱细瘦的女孩儿身上很少可以看得到的健康底色。

    那军士爽朗一笑,露出一口皓白的牙齿,“小女郎你是第一回参加围猎吧?”

    见白瑾瑶点点头,他又道:“那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些个帐篷分布的位置那可是大有门道的。”

    当夕阳的和煦渐渐离开白瑾瑶的脸蛋时,她终于明白了那位军士小哥想表达的意思,简单来说,有钱的和有权的住的离皇上越近。

    那么,白家是因为没钱还是没权才住在了边缘啊?当白瑾瑶身边巡视的军士明显多了起来的时候,她猛地想到该不会是白家既没钱又没势才住得那样远吧!

    她吃惊的模样引起了几位军士的注意,他们伸出长戟拦住她的去路,道:“这位小女郎,前面是皇上的军帐了,非诏不能入内。”

    白瑾瑶连应两声,她当然不是去找与自己无甚话说的皇帝舅舅的。她拐了个弯,又走了十几步,来到一顶绣有饕餮图纹的帐篷前面。

    门口值守的四海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察觉到有外人靠近,他冷着脸呵斥道:“你!是做”

    一张笑得热烈的小圆脸仰着头对着他,把他凶神恶煞的后半句话声调降了一半,“什么的呀?”

    “这位小哥,我找夏大人啊。”白瑾瑶为了不惊醒已经酣睡的大雁,轻轻说道。

    此时军帐内,夏嘉年的贴身侍卫双喜敛眉站在木塌十步远的地方——一个离夏嘉年不远不近的距离。夏嘉年不喜近人,这个位置离得不会太近,也可以很快应对夏嘉年的吩咐。

    虽然大人没有吩咐,但双喜还是下令不许任何人在军帐中,特别是不许在大人面前提那件事。

    “都下去吧。”铜博山炉燎绕着层层烟雾,镂空的炉盖如同叠高的山势,此时山间充满了迷雾,炉上雕刻的灵兽也灵动起来。

    烟雾飘渺,这让侧卧在榻上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面孔也变得不太真切。从远处看,只能看出他头戴高冠,宽大的黑色袖衣铺满了不算大的木塌上。一条暗红色饕餮图纹授带从榻上垂了下来,虚虚地搭在地上。

    夏嘉年身边的三个侍卫中,六韬的胆子是最大的,此时他正揭开炉鼎添加香料,闻言窃喜地看了一眼双喜。

    “六韬也下去。”榻上那人再度开口,声音不见丝毫起伏。

    六六紧跟着双喜的步伐,起身退下,脑子却活跃起来:都退下去也好,人少了清静些,只要不要再提那件事,相信大人心情也能快点好起来

    话说大人真的是滚下山坡的吗?六韬想着,悄悄觑了一眼夏嘉年的腿。

    凭大人的身手,又怎么会狼狈地滚下山沟?最多,也就是滚了两下就起来了不!应该是摔下去之后立马就翻身起来了!六韬在心中暗忖,白家当无事发生也是好的

    就在这是,军帘外突然传来女孩家的叫声,“夏大人?夏大人?您在吗?我来看看您!”

    双喜和六韬同时顿住了脚步,六韬抢道:“大人?”

    双喜身体已经转了角度,显然只等夏嘉年一声令下就要有所动作。

    在军帐外的四海也很无奈,他已经知道了白瑾瑶的身份,本想着劝她尽早回去,哪知白瑾瑶竟执拗地一定要见到夏嘉年。见他拦着门口,白瑾瑶竟就直接叫了起来。

    “叫她进来。”夏嘉年慢慢坐直了身体,给榻上一个云纹的小铜壶添上清水,好整以暇地用火策拨弄了一下烧得火红的炭火。

    白瑾瑶走进军帐,半路上和杵在门前的两个人微笑颔首。双喜和六韬没想到白远的女儿、那个把夏嘉年掀下山沟的人如此平易近人,一时不知道已经继续横眉以对还是点头示意,显得更呆了。

    夏大人的几个侍卫,好像都不是很聪明。白瑾瑶嘴上不说,腹诽着。

    “本该起身迎接女郎,奈何今日腿脚不便。”夏嘉年语气平和道。

    “真是对不住您!”白瑾瑶穿过一层飘渺的烟雾,来到了夏嘉年的面前行礼道。

    早在韩秋烟的宫室,白瑾瑶就偷偷看过夏嘉年的模样,但是近看和远看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这么离近了一看,夏嘉年就好像没有那么潦草了,那似有若无潦草之中又带着那么一点亲切感。

    原来夏嘉年长得这样好看,白瑾瑶这样想着。

    眼前的男人棱角分明,眉毛浓密,鼻子高挺,从脸颊边缘到下巴残留着一层剃完髯留下的淡青色痕迹。

    这本是很硬朗的长相,但是他的双眸犹如画龙点睛般柔和了这副长相的冲击力。

    他的双目黝黑而深邃,闪烁着淡淡的笑意。这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亲近之意。

    夏嘉年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似乎没有察觉到白瑾瑶好奇的目光。

    他抬手拿起那只小铜壶,那里头的水已经沸腾了。白瑾瑶注意到他铜壶的手柄没有垫手的布帕。

    他往装着茶叶的陶罐中加上热水,抬手示意白瑾瑶坐到塌前。

    “我就不坐了,”白瑾瑶摇摇头,捧出怀里的大雁,“我给您带了一只鸟儿,给您解解闷,就当是赔罪礼了,希望您不要嫌弃才好。”

    还没有离开的六韬和双喜面面相觑,眼神在互相确认。

    六韬:这不是大人的没找回来的猎物吗?

    双喜:是的。

    六韬:哒!欺人太甚!

    六韬的火气一下子就噌起来了,“好”

    “好啊!”夏嘉年仍是笑,只是那笑就像是浮在脸上似的,“说来惭愧,叫大家看笑话了。六韬,把女郎送的大雁收下吧。”

    不是,六韬不满地想,他想骂白瑾瑶好大的狗胆子来的。但他不敢忤逆,忙缄默地来到白瑾瑶身边。

    “等等!”白瑾瑶叫住要离去的六韬。

    显出原型了吧!依照周礼,初次见面时宾会向主人馈赠大雁,主人理应郑重亲手接过以示尊重。现在白瑾瑶被落了面子忍不住了吧?六韬兴奋地想着,就连安静的双喜都忍不住看了白瑾瑶一眼。

    白瑾瑶看了一眼那只鸟儿,真诚地回道:“大人,要不拿去熬汤?”

    “您得补补身子不是?”白瑾瑶殷切地看着夏嘉年。

    白远是那种走一步路会想好后面五十步路的人,白家那个白承允虽然年纪轻轻,但是行事作风已经有了几分他父亲的样子,至于白瑾瑶么夏嘉年重新打量起白瑾瑶。

    白瑾瑶的母亲是个大美人,这是毋庸置疑的。白远长得也是人模狗样的,白瑾瑶嘛,五官有几分她母亲的轮廓,明眸皓齿,嘴巴总是扬起一个俏皮的弧度,眼珠子一刻也没有停过,闲不住地看这看那,是那种一看就很好动的小孩最重要的是,夏嘉年发现他第一次看不出一个人在想什么——他看不出眼前这个小胖墩在想什么。

    是她隐藏的太深了?还是其实她什么都没想?

    夏嘉年慢慢站起身子,那逶迤的衣裳下摆得到了舒展,白瑾瑶惊异于对方的高大,她得高高仰起头才能和夏嘉年对视。

    显然白瑾瑶不自觉后退一步的动作取悦了夏嘉年,他眼眸闪烁着好玩的神色,向白瑾瑶走来。

    白瑾瑶看到他行走并无异样,刚想出声询问,变故出现了。

    那只被六韬拎着的大雁可能察觉到了自己悲惨的命运,拼命挣扎起来,尖尖的鸟喙朝六韬啄了一口。

    六韬此时注意力不在鸟儿身上,吃痛之后下意识松开了手。那鸟儿得了自由,在营地中胡乱地飞来飞去,许是嗅到了白瑾瑶的气味,最后她朝白瑾瑶和夏嘉年的方向飞去。

    双喜和六韬大惊失色,六韬惊慌地看了夏嘉年一眼说道:“卑职失职了,卑职马上把这畜生抓起来。”

    那鸟儿飞得离白瑾瑶近了,只见她大喊一声,“不怕!让我来!”说着伸出双手抓在空中地鸟儿。

    那只鸟儿没想到自己已经彻底地卖了,使劲往上飞了飞,远离了白瑾瑶的魔爪。

    一时间,白瑾瑶、双喜和六韬都在冲向这只鸟儿,只有夏嘉年不动如山。

    看着六韬甚至想要拿弓箭,夏嘉年慢悠悠道,“杀鸡”然后叮呤哐啷一阵响,他被扑到了。

    时间彷佛静止了,双喜和六韬都不敢动了,门口的四海跑了进来,也愣在当场。

    “出去!”这两个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把三个侍卫很快吓退了。

    “哎哟,脑袋好疼!”白瑾瑶嘶了一口气,揉揉自己的脑门,想要帮夏嘉年揉揉脑袋,又不太敢。

    她真是太愧疚了,方才她离那只鸟儿就差那么一丁点儿距离,她一着急就踩上了那只很好看的红木塌子,哪知那木塌另一头竟然翘了起来!

    白瑾瑶赶紧跳了下来,那塌子重新跌落的时候不慎碰到隔壁的一只小火炉,那火炉连同铜壶就一股脑地跌落在地,眼看着自己就要踩在那炽热的火炭上了,她在下落过程中慌忙把自己挂在一张屏风上。

    可是那个看上去很贵气的屏风竟也是个靠不住的!就这样,屏风和白瑾瑶一块倒向了没来得及完全躲开的夏嘉年,她的脑门就那么不轻不重地磕在了夏嘉年嘴巴上。

    白瑾瑶发觉指尖有点湿,一看,指腹是湿润的微红,她想到自己额头似乎是没破皮的,那这血迹只能来自另一个人

    白瑾瑶抬头,恰好看到夏嘉年恰好用指尖揩去他下唇沁出来的血珠,然而那血,流得有些兴奋,好像有些止不住的势头。

    白瑾瑶看着夏嘉年的双唇变得湿润又渐渐染上血色,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了。

    夏嘉年没有叫白瑾瑶起身,白瑾瑶看着好像笑得很开心的夏嘉年,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她不知道的是,夏嘉年的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脖子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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