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传来淡淡的绿叶的清香,雨后的湿润细腻地渗透到每一个角落。

    雨迈着不急不缓的脚步离去,屋檐下空余一两声叮咚作响。

    几个身影穿过游廊,玉佩清脆的碰撞声也从有到无。夏嘉年踏着微微湿润的泥土从槐树下经过,就着几只鸟儿欢庆的啼叫声进了房门。

    “真是稀奇,”梁氏望向支起来的窗棂,从这里恰好可以看见那棵槐树,“这小鸟儿竟也不怕人。”

    夏嘉年这才注意到原来外头还有鸟鸣,他回道:“想来是这几日它们已经习惯了。”

    说完他就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补救道:“本来打算今日就回去阳陵的”

    梁氏笑得慈祥,“这次去通天寺是为祈福而去,没想到就遇上了长公主她们,更没想到你就在别院里。”

    “真是巧了,若是我直接去了太尉府,可就白跑一趟了。”梁氏语气颇有哀怨的意味。

    夏嘉年直直立在梁氏面前,等着接下来的谆谆教导。

    哪知道梁氏左看看右看看,示意夏嘉年上前来,感叹道:“没想到多日不见,我儿子竟然长得这样好了,看来让四海跟着你是对的!”

    四海是夏家一众侍卫厨艺最好的。

    说完她又有些忧愁,兴安朝的闺秀喜欢的都是清瘦俊美的小郎君啊,看那钟离,俘获的美人儿都能从京城排到阳陵去了,自己儿子呢?好是好,可是这阳刚之气强了不是一点半点,她就没见过有哪位闺秀敢和夏嘉年说话。

    更夸张的是,有一回夏嘉年回阳陵过年,有一位表叔伯为了找机会和夏嘉年亲近,竟然将手中两岁大的娃娃递给了夏嘉年。

    夏嘉年长得魁梧,那小孩在他手里就只有豆丁大了。那个娃娃本来还是笑呵呵的,到了夏嘉年手上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就在夏嘉年还在僵硬地摆弄着怀里娃娃的坐姿时,那娃娃突然大哭不止,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但是方才母亲的做法还是欠妥了。”夏嘉年道。

    梁氏明显不解,夏嘉年心忖今日母亲怎么这般糊涂了?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白远与我政见不同,先不说我和他关系如何,就是未央宫那位也定然不会同意我们两家结亲”

    梁氏讶然,嘴唇微张,显然没想到夏嘉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夏嘉年以为自己说中了梁氏没想到的地方,继续分析道:“退一万步说,我们的婚事获准了,白瑾瑶的性子这么单纯,我免不了还要费许多心神”他越想越入神,慢慢踱起步来。

    梁氏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夏嘉年顿住脚步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我的儿,家里适婚儿郎可不止你一个。”梁氏忍住笑道。

    夏嘉年将夏氏宗亲所有适龄的儿郎想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都娶不得,他们还想娶?”

    梁氏很快笑不出来了,她看着夏嘉年的认真的神情,说道:“我方才,是想撮合白家女郎身边的侍女木棉和你身边那个叫六韬的侍卫。”

    “从通天寺一路跟来,那个叫木棉的侍女都机灵得很,所以我才临时起意。”

    “六韬?双喜和四海都还没有成亲,他急什么?”夏嘉年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方才表错情的不自然。

    梁氏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双喜和四海都是夏府带出来的人,她信得过,但是六韬到底来路不明,心思又活跃得很,长得也很是俊美。梁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这份心思她也只能藏在心里——要是夏嘉年知道了肯定会认为她在杞人忧天。

    “白瑾瑶很是讨喜,娘也很喜欢,所以娘能理解你对她印象不错。”梁氏知道夏嘉年于感情一事较为含蓄,也不多说,只是简单点拨,“你说得对,你的婚事急不来,还得好好斟酌一番。”

    这是这几年来梁氏第一次夏嘉年的婚事上显示出不同的态度,连梁氏身边的侍女都觉得有些惊奇,悄悄觑了一眼梁氏。

    湿冷的风夹着雨拍打着两顶圆顶的马车上,因为寒冷,马车两个女孩挨着坐在了一起。

    “木棉长得好看,去到哪里都有人相帮你说亲呢!”白瑾瑶兴致勃勃,尽管因为寒冷双脚冰冷,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她打趣的热情,“说起来,这都是想和你说亲的第三个人了!”

    “女郎!”木棉羞得满脸通红,“你明知道那不可能!”

    “唉”白瑾瑶叹了一口气,装作惋惜的模样,“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小子!”

    “你!你明知故问!”木棉恼道。

    白瑾瑶乐此不疲,缠着木棉要她说出那人的名字。

    木棉和杨孝悌家中的阿清是青梅竹马,很早之前他们便许下了婚事。

    玩闹过后,主仆二人也进了城门。

    “女郎,我舍不得你。”玩闹过后,马车安静的那一瞬间,木棉突然说道。

    “我也舍不得你。”白瑾瑶不舍道,轻轻靠在木棉身上,“你以后会回来看我吗?”

    木棉笑出了眼泪,“会啊,到时候女郎可别嫌弃我是乡野村妇”

    木棉是八岁的时候被母亲卖入白家,但这较一般的奴仆买卖又有不同,准确来说,木棉和阿清都是被家人租赁出去的。两人的赁期都是十年,十年一到,他们自然也就恢复了自由身。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哭哭啼啼算什么啊?”白瑾瑶帮木棉的眼泪,“我去帮你添点嫁妆!”

    白瑾瑶进了城后与长公主分别,带着木棉去了东市找乐子了。

    而回到王府的长公主,除了要承受自己内心的谴责,还免不了被丈夫责怪一番。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可以忘记!你究竟是怎么做人的母亲的?”韩松呵斥道。

    “父亲,您别再责怪母亲了,郎中已经说我没什么大碍了。”韩秋烟看着怒气冲冲的薛如风,劝说道。可即便如此,一想起自己方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脸色还是有些泛白。

    “烟儿,你先下去。”韩松吩咐道,韩秋烟不敢忤逆,只好退下。

    “翁主,翁主!”长公主的侍女海棠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韩秋烟看着她提着裙摆急急地走了过来,“翁主,您再劝劝王爷吧?”

    “我父王?”韩秋烟上下打量着海棠,“父王虽然生气,但是我已经没有大碍,父王自然不会过多责怪母妃”倒是你这个小小的丫鬟,这样出头,是真的护主心切还是想引起注意?

    千言万语在海棠脑海里过了又过,那些愤怒的、无奈的、痛心的而又丑恶腌臜的语言来到她的嘴边,她却只能将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似乎那样才能为薛如风留下最后的颜面。

    韩秋烟和侍女碧荷不再理会海棠,继续上前走去。

    碧荷心里犯了嘀咕:听说之前王爷还因为王妃没有管教好下人而发了脾气,现在一看,倒不是以讹传讹,身为王妃身边的侍女,怎的这样没有规矩?说话也是没头没尾的,王爷还能吃了王妃不成?

    等到走到垂花门的时候,碧荷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那海棠就像丢了魂一样,一个人望着天空抹眼泪。

    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只能看到高高的屋檐和屋檐后一小片四四方方的灰蒙蒙天空。

    碧荷没当回事,扶着韩秋烟进了拐角,回了厢房。

    过年时节的东西两市,可谓是人山人海,不管是贵族子弟还是贩夫走卒,都能在这片天地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

    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一张湛蓝的旌旗引起了白瑾瑶的注意。

    “这字写得真不错!”白瑾瑶赞道。

    那正是赌坊的位置,而旌旗显然已经换了一张,以湛蓝色为底色,上面的“赌”字写得遒劲有力,风一吹,旌旗上的璎珞也跟着飘扬起来。

    “哈哈,你眼光不错!”

    白瑾瑶循着声音看去,怪道声音这样熟悉,原来是多日未见的狗蛋!

    几个月不见,狗蛋似乎一下子窜高了,由于他本来就清瘦,就更显得手长脚长了。

    “狗蛋,你好像变好看了!”白瑾瑶惊喜地说道。

    初识时狗蛋面黄肌瘦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可如今他就像汲取了足够阳光和雨露的麦苗,卯着劲往上长;皮肤白皙了些,脸颊一侧有几颗淡淡的雀斑,反倒给他增添了少年感,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水亮的眸子,此时正闪烁着欢喜。

    狗蛋欣然接受了白瑾瑶的赞美,两人开心边叙话边进了赌坊。

    原来狗蛋的父亲因为在军营中得到赏识,奚家这大半年来日子也过得比以往好了许多。临近年关的时候,已经成为斥候的奚文飞跟着一名将军回了京城,而在赌坊做帮工的狗蛋也跟着水涨船高了一次。

    “他们还特意叫我爹帮忙写的春联和旌旗!”狗蛋说道,“我爹这几日都跟在将军出入宴席呢!”

    狗蛋与有荣焉的兴奋感染了白瑾瑶和木棉两人,几人在赌坊后的小院欢笑起来,殊不知此时有人在弹指间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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