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共有十二站。土地庙、黄泉路、望乡台、恶狗岭、金鸡山、野鬼村、迷魂殿、阴曹地府酆都城、十八层地狱、供养阁、鬼界堡、奈何桥。
领头的青面鬼边走边频频回头看着二人,一张鬼脸笑得比哭还难看:“听说当年这追月姑娘入冥界时,只提出了两点要求,其一,她不入酆都城,自愿守在这黄泉路。其二,她曾向阎王借阅那生死簿来看。不过具体真相如何,也不是我们这些小鬼能知晓的。”
“唔。”钦原捂着下巴:“那这么说,这追月这是在等什么人啊…”
说罢一扬折扇,捂住小半张脸,戏谑的眼神飞到好友身上。
对方不冷不热地对视一眼,钦原尴尬地轻咳一声:“我这跟了你一路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借着追月织女做甚呢?”
前头的小鬼不露声色,青色的小耳朵微微竖起。
青衣犹豫片刻,有些不耐烦:“现在听你说了,等会还要同她再说一遍,麻烦,一会你仔细听着就好了。”
说罢又加快了步伐,钦原被几步甩在后面,真想使个诀回九霄算了!但又怕他偏执起来如当年般不管不顾,咬着牙愤愤跟上去…
也罢…如今除了他,也没有人愿意管他了。
常言道,莫到老时方学道,孤坟多是少年人。
黄泉路上没老少,奈何桥上骨肉分。这黄泉路上向看,看不到日月星辰,向下看,看不到土地尘埃,向前看,看不到阳关大路,陆续有牵着纸牛纸马,坐着纸车的亡魂,有身材矮小的引路人蹲在桥头哼唱:“黄泉路上不回头啊…”
一素衫女子双足立于那引路人的右侧桥桩处,叫人看得心寒胆战,只怕这黄泉路上风再大点都能将她推入这黄泉深渊。引路人侧头笑着刚唤她:“追月姑娘,今日还不曾找到…”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追,追月姑娘———”
青面小鬼生怕自己做事不利索惹怒两位山大王,一路小跑着喊破了音,那素衫女子闻之转过身来,巴掌大的莹白小脸上,虚空一片。
她没有脸。
跟在后头的两位脚步顿了一瞬又很快调整回来。
走在跟前的青面小鬼衣襟处动了动,吹出一张传话符来,那小鬼似也有些惊讶,意外地挠了挠头。
是阎玥的传话符,那女子自桥上轻盈跃下,传话符飘飘然飘到她面前又凭空点燃,阎玥的声音自火光中隐约传出,那女子只是垂着头安静地听着,再扭头时青衣和钦原已近她身后,想必这就是阎玥口中要她暂时追随的“二位上仙”了。
“你是仙?”钦原有些讶异。
“是,我曾是九霄天支部编织彩云的织女,名唤追月。”
若是说青衣一身仙骨和澄透的仙气,去总是嘴硬自己不是仙,那面前这位织女则更有意思,一身仙气淡得快散了,连仙骨中也满是跗骨之蛆,一副仙不仙鬼不鬼的样子。
就她?值青衣的一双眼睛?钦原狐疑地打量她。
“青衣上仙有何事吩咐追月便是,追月此生无他所长,一擅织云造雾,二擅替他人编造梦境。”
“这些我都不需要。”青衣摇头,“无需编造。你需要做的是,把我的记忆编织成一段梦。可否做到?”
追月犹豫一瞬:“此梦,赠予何人?”
“故人。”面前的人顿了顿:“还有我,我要同她,一同入梦。”
“烦请仙君弯腰。”
青衣高大的身子微微屈下,织女绵柔的手掌轻轻贴上对方眉心间的一抹青翅印记,他不适地眼珠动了动,但没有挣扎。
片刻后,织女松手后退几步,浑身卸了力,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雪白,“仙君千年年岁,若将这些记忆皆编织入梦,其诉过多,其情过重,以追月之力恐不足以维持梦境,若是在织梦途中遭遇意外…”
“遭遇意外会如何?”
追月猛一抬头,方才虚空一片的脸上此刻突然幻作另外一人,杏眼微嗔,梨涡浅陷,脸色苍白如雪,下巴尖尖藏在衣襟处。“敢问仙君所说的此故人,可是凡人?”
钦原惊得倒退一步,西施捧心地哀嚎:“我的老天爷啊!”
这女的是没死过吗?
只看一眼,青衣只觉血液逆行,酥麻之意泛上指尖,忍住嗜杀的冲动,恨得牙都在抖:“变回来…”
织女在感受到杀意的一瞬间恢复了原样:“仙君,我只是…”
“是凡人。”对方打断她,似是不耐与她多说。
“凡间有一句话,叫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追月回忆着方才看到的记忆,暗自揣摩,“织梦途中若是遭遇意外,仙君想护住那故人,只需如创世神盘古以身躯支撑天地般以仙力支撑梦境天地,再与追月约定一种特殊的声音作为唤醒梦境的引子,便有机率护仙君无恙。”
“有机率?”钦原眼见又冲动地想莽人。
“无碍。”
青衣敛目,广袖一挥,单手掐了个传送诀,顷刻间三人立于一片沙地,不远处有叮叮当当悠长的铃声响起,钦原忍不住捏紧了鼻子:“这什么地方?怎么有一股弼马温的马厩味儿??”
一旁另一个洁癖严重的也皱了皱眉,“敦煌,鸣沙山。”
说话间铃声越来越近,柔软的沙地被踏出一条向远处延伸的脚印线,是十来峰串在一起的骆驼队伍,后一只踏着前一只的脚印,有一只骆驼经过钦原时脚步一顿,“噗”地一声拉出一泡屎来“啪”地一声落在沙地上,对方捂着脸眼看就要仙逝:“我说青衣,你带我们来这干嘛啊…”
“来寻唤醒梦境的声音。”青衣双目紧锁着驼队中的最后一只骆驼,那骆驼脖子下挂着一块黄铜铸就的器物,形状似庙里的钟,长条形,边缘呈现扁口状,随着尾驼的脚步发出清脆的“叮铃,叮铃…”
指尖白光一闪,那由驼毛捻成毛线再编织的绳子断裂,带着下方拴着的驼铃一个闷声埋入沙丘。
青衣弯腰捡起,又转身递给追月,“按你之前说的,以驼铃的声音作为唤醒梦境的警钟。”
这位千年前以才情闻名九霄的仙上目光沉沉地俯视沙洲,呼吸间已有决定:“就在今晚,为我织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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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夜,夜深人静时。
追月躺在沙地上仰面望天,钦原忍不住问:“不是,你这都看了多久了,你这职业素养不行啊?干活一点也不积极,你说你在等什么呢?”
女仙吝啬地回他一个字,“云。”
钦原也随着望天,疑惑道:“这不满天都是云吗?”
说话间追月闭目感受风向,再睁眼时原本云层密布的夜空被吹散开一片蓝色,于东北处露出四颗小星,细看下可以连成菱形形状,形状像个梭子。
她一个腾云而至,再回来时手里捏着个做工精巧的银亮梭子,钦原瞧地目瞪口呆,来来回回仰首望天又低头看她,那天际北处的梭子星已被人摘下,留下空洞的一片天。
“北斗七星君夜班就是这么玩忽职守的…?”他有些愤怒。
追月摇头,“梭子星非天地生出的星辰,它来自织机山脉中,是织女的法器。”
“走吧。”青衣打断二人,“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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