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打三危山回来,池鱼向研究院里申请了一段时间的年假。

    搜救队找到三危山时,玉矿坑底只有她一人倚在矿璧上不省人事,地上有一摊干涸的血迹和摩擦挣扎的痕迹,而池鱼除了诡异的昏迷以外,身上不见任何外伤。

    有人眼见程玮和霍彦两个大活人前后脚追着她出去,如今凭空消失实在不像话,更何况她醒来时眼底的惊惶、无措、恐惧,最起码能证明一点:

    她一定会在那玉矿下头看见了什么。

    此后几天当地警察轮流守在医院,盘问几番无果,研究院那个小姑娘对自己下玉矿的原因供认不讳,但说来说去都一口咬定,说在三危山遭遇了野兽,两个男同事保护了她,后来她吓晕了过去,醒来就得救了,不知道其余两人的下落。

    两个做着笔录的警察感到好笑,这怎么可能呢?三危山无非是地势险峻些,那可是3a级景区,除了偶尔有几只山鸡几只鸟,什么时候有过野兽,她当现实生活是山海经呢!

    再配合她问,是什么野兽?狼?老虎?在这荒山上得饿死吧?

    池鱼白着脸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下面太黑,她太害怕,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果女孩在撒谎,那这手段也太不高明了。但山上调查两天,里外翻了个遍,一点线索也没有,警方也没有确切证据去怀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能威胁到两个男人,过了三天提审期也就放池鱼回去了,临走时喊着她:“我们已经把这件事通知了他们两位的家属,毕竟最终到底是失踪还是遇害,还需要对方做好心理准备。”

    那名警察观察着她:“那个叫…程玮的男生,据说还是兰大的学生?学校那里配合调取了他的资料,结果发现他所填报的家庭住址,亲人联系方式都是假的,连公安系统里也调取不到他的个人信息。”

    池鱼安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她声音轻得发飘:“我们只是一起共事过,他的事,我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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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她回来的第四天,她开始惧怕黑暗,害怕黑暗里突然出现什么诡异生物,害怕食物烧焦的气味,拒抗去回忆那一晚。

    她甚至开始整夜整夜失眠,强迫症般回忆整件事的经过,熬红的眼死死盯着那枚沁血的玉扳指。

    北大像眉心宝珠突然被盗,三危山里的三界寺印章,重开藏经洞,王道士的梦境,绿珠公主墓里的壁画,还有那日那人喊的那声“青鸟”,细究下来,自霍彦来到研究院后,此后所发生的诸多纠葛和奇诡异事,桩桩件件都指向那传说中的九霄信使——青鸟。

    电脑的屏幕还在发着微弱的蓝光,客厅里突然传出异样的动静。池鱼眉心一跳,来不及细想便往床上躲,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呼吸声轻轻。

    她每晚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那一道薄弱的锁能稍微给予一些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但如她所预想一般,有些东西,靠锁是挡不住的。

    “唔,要不要施个法术让她睡得更沉点?万一织梦还没开始小灵犀就被吵醒了怎么办?”

    是那天,是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从天而降,自称是仙的男人。

    池鱼窝在被子里咬着牙,又听另一个声音响起,那人似乎在看她的电脑,“她怎么会在调查我?你那日没有消除她的记忆?”

    青衣说完,心有所感般转过头,小姑娘从被子里钻出来,通红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像个小疯子。

    池鱼从听到他声音那刻起几乎就确认了,这人身上的确有霍彦的影子,无论是相似声音和容貌,还是骨子里透漏的那份倨傲,但他有一双青色的眼睛,眉心振起着青色翅膀,飘尘的仙袍,他是那人口中的“青衣”,不是霍彦。

    她心中分明有万般疑问,你是谁?霍彦又是谁?我是谁?为什么都叫我灵犀?程玮又是谁……

    话到嘴边又吞回去,池雨掐着自己,忍着颤意:“他人呢?”

    她不敢问,他还活着吗?

    这一刻她终于确定自己的心意,与其说这些日子里她发疯了般寻问真相,不如说她想问的是霍彦的下落。

    男人走近了蹲下,青色的眸子直视着她:“他死了。”

    那双通红的眼睛“唰”一下流出泪来,女孩咬着牙没发出声音,干裂的嘴唇不住地抖。

    “你很在意他?你喜欢他?”

    “那天我都听到了,那人叫你青鸟。”池鱼昂着下巴点着钦原,“那你是我们敦煌的神仙啊。”她凄楚地笑,“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看到神仙,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神仙…你们这些神仙,哪里会在乎我们凡人的死活。”

    青衣蹙着眉,女孩显然此刻精神逼近崩溃状态,一片混乱中也不忘控诉他,所说所想,竟和千年前与他决裂时无异。

    “我找了很多资料,他是你的某一世转世?还是大罗神仙当腻了,寻个傀儡下凡来体验众生疾苦?”池鱼脸埋进膝盖里,声音里隐有哭腔。

    男人青白的衣摆微动,他的声音微哑,“你想不想知道真相?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让你知道真相。”

    说罢,趁着池鱼抬起头的间隙飞快地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一股温暖的仙力滋润着这些日子的疲惫,她控制不住地要昏睡过去,掐着男人的仙袍不住用力。

    在即将失去意识前池雨只听见男人悲痛地喃喃:“不是我的转世,霍彦是我,云嵩是我,对不起,从始至终都是因为我…”

    她挣扎着想追问,但最终抵抗不住,昏睡过去。

    追月隐在黑暗里垂着头,知道得越多,活得越短,她如今已经知道太多了,时刻担忧自己小命不保。

    “追月。”青衣暗哑的声音响起,“开始吧。”

    她飞快地瞟了一眼,那凡人女子蜷缩在仙上臂弯里满脸的泪,半抱着她的男子眼角也有一小片湿润。追月飞快地低下头,“是。”

    自混沌伊始,人的意识被分为八识,最重要的就是第八识田,被称为“阿赖耶识”,也就是如今凡间所说的“潜意识”。

    凡人自阿赖耶识投胎,入胎后前世的意识就中断了,后来的意识是新生的,前世记忆只储存于阿赖耶识中,一般人的意识又无法深入到阿赖耶识中去。

    青衣要求追月做的,就是将他的记忆编织成梦,让池雨在梦境中唤醒阿赖耶识中的记忆,而他自己,几乎是主动地,自虐般主动沉睡这场梦境。

    神仙是不需要睡觉的。在青衣的漫漫仙途中,也只有在作为“霍彦”的这短短二十年间有机会做过零稀几场梦。

    男子眉间青色的振翅压在女孩馨香的被子里,银色的织布梭子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片星光,在梦境中,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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