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王母掌管灾疫和刑罚的大神,又掌管宴请各路神仙之职,管理婚姻和生儿育女之事。在人界的传说里,西王母统治着西方昆仑山脉上众多神仙所居住的天庭,时常有玉女和三足鸟相伴。
青衣出生于天族五凤世家之一的青鸾族,彼时王母作为五凤世家中飞上枝头,摇身一变九霄领主的金翅凤凰,一时间风头正盛。为讨上位者欢心,其余四大世家曾主动献上年轻一辈的雏鸟,唯盼能幸得圣人赏识,承欢王母膝下。
五色为赤者凤、黄者鵷鶵、青者鸾、紫为鸑鷟,白名鸿鹄。
天界传说,王母当年嫌鵷鶵过正,擅插手决策、矫枉过正,厌鸑鷟近妖,鸿鹄过傲。
因此当年进献的世家小公子中,王母只留下了三只小青鸟,名唤青翼、青玉和青衣。其中青翼和青玉属青鸾旁支中的小辈,只有青衣一鸟,同王母一样,是五凤世家这一辈嫡系的独苗。
青衣自小养在王母身边,来往三危山和九霄之间,每日只需替王母传话送信,而青翼和青玉则被编入天兵,每至王母外出讲经问话便作为亲卫兵伴其左右。
仙人与天同寿,眼见退休之日遥遥无期,九霄也兴起一股“躺平摆烂”之风。
彼时天界已千年未经任何战事,上位者不再以武力论断,仙们无形中抬高了文职工作的地位。在他们看来,不羡慕一身银甲的青翼青玉,只羡慕每天无所事事的青衣。
年纪轻轻榜上天界最大富婆,小伙子未来可期啊!
青衣自小便因着身份地位和出色的容貌听得不少奉承言语,但近两年九霄风向变了,他听得最多的便是:“真羡慕青衣上仙啊!真羡慕他什么都不用干啊!真羡慕他一出生就是公务员啊!真羡慕他可以抱王母大腿啊!”
他想走到那群仙面前反驳,但看看怀里少得可怜的两封信——他今天唯一的工作量,又讪讪地找不到话为自己辩解。
王母只觉得近日青衣有些奇怪,她不过随意提了一嘴昆仑山缺个守山的,他便主动请命要去。昆仑山是什么地方?苦寒之地,其中仇视九霄的妖兽无数,像青鸾,金凤这类祥瑞贵族,向来是只居庙堂之高,断不会以“事必躬亲”这类高要求来绑架自己。
王母面上应付着,说青衣如今的工作也很重要,她离不开他替自己传话送信,哄雏鸟般好不容易哄骗走。不多时日九霄便流传开来,说王母在昆仑山点化了一只钦原鸟,日后作为镇守昆仑山脉的守山神兵。
钦原鸟原型似鸟又似蜜蜂,别看只有鸳鸯大小,不只是鸟犯了错还是蜜蜂出了轨。那可是上古凶兽,鸟中灭霸的存在!浑身剧毒,无论是树木还是同类鸟族,只需被刺蜇上一口,顷刻间便药石无医。
“再强有什么用!这个世界又不是谁拳头硬就得听谁的!”有仙唏嘘,“钦原鸟说得这么邪乎,不还是昆仑山上每日996的一棵韭菜,工作环境恶劣不说,他没有编制啊!要我说!还是青衣上仙最厉害!软饭不是谁都能吃得上的!”
角落处,青衣无意识地揉烂了送给南极仙翁的神谕。
在来往递信途中,他特意绕路去昆仑山看了一眼。
昆仑山终年覆着冰雪,山脉纵横蔓延千里,满山浊气灵气交杂,他不过离得近些就微有不适,不见那只传闻中凶狠无比的钦原鸟,青衣有些失望,转身正欲离去,忽然察觉身后的异样,猛地侧过身,是那只钦原鸟,同九霄仙人描述得一样,似鸟又似峰,鲜红的眸子紧锁着他,尾部的峰刺闪着凌厉的光泽。
没有注意到对方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好奇,青衣板着一张俊美的脸离开了。
南岳衡山内,南极仙翁破天荒地不在洞府,白鹤童子小小身影蹲在洞府内忙碌着卜爻,瞧见青衣忙站起迎接,青衣看着地上的卦像:“仙翁不在?”
童子忙道:“仙翁还在清微天拜访师尊,神使有什么神谕交给白鹤便可。”
青衣从衣袖里掏出揉皱的神谕,意味深长地看着只齐自己腰间的童子:“你会卜卦?”
白鹤童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略会一二。”
“那你替我算算,我什么时候才能做个山大王?”
“什…什么?”童子疑心自己听错了,吓得倒退两步,眼前还是那位矜贵清冷的上仙,丝毫不受方才说的粗鄙之语影响。
“像娘娘先前钦点的钦原鸟一样,九霄的人说他…武力值爆棚,见血封喉,我什么时候才能不再送信,你能不能算到?”青衣叹了口气。
面前的白鹤童子额头都生出了汗,“青衣…上仙,做神使是多少人艳羡不来的,这…做山大王有什么好的,况且,卜爻只能占卜吉凶,无法预测这么具体的事…”
“做神使很好?”青衣拧着眉反问。
“是…过去我同仙翁居于人间灵山时,常听人说人皇身边也有位专替人皇传旨送信的官员,那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
“也罢,送完你这趟信,今日我横竖也没别其他事了,倒不如去下界看看那位人间的神使…”说罢青衣便掐了个传送诀离开了。
只留小童子手上还抱着神谕,一脸茫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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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中,一身青色仙袍的俊美男子负手立于阙檐上,他显然已经俯视往来的宫人们许久,却无一人发现他。
这男子正是下凡确认“信使”地位的青衣。
他隐了身形,虽是第一次入这人皇宫殿,却聪明得晓得去寻那最华丽,最大,最高处的宫殿——连九霄上的神仙也是如此,地位越高的仙,越是在意洞府是在多少重天之上,养了多少仙婢。
白鹤童子说人皇身边的“信使”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地位,那此刻那人应当相伴人皇左右才对。青衣等得不耐烦了,他此刻隐着身形又不怕被人瞧见,足尖一点就要飞身随着宫人入眼前这宫殿。
“咦?”这一声,青衣身型一僵,低下头去看那发出声音之人,是个梳着双平髻的小女孩,睁圆了一双乌溜的黑眼珠,粉腮红润,面上带着好奇,“你是谁?”
她这一问,身边牵着的嬷嬷,往来的宫人偷偷抬头看了眼那阙檐,那上面哪有什么人啊?忙吓得伏低了身子,嬷嬷忙捂着她的小嘴,半蹲下来央求:“小祖宗,嬷嬷先前说的话您又忘了吗…”又压低了声音:“公主先前答应过奴婢的,再也不说这些…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了…”
“可是我以为…”灵犀偷偷睨着居高临下俯瞰宫阙的男人,这一眼对视上才发现,这男子的双眸在阳光下竟显现出淡淡青色,小公主头一缩,往嬷嬷怀里躲,声音闷闷的:“是太阳太大了,晃着灵犀看错了。”
身边宫人忙称是,小公主双手揪着袄裙,强装镇定地跑出了未央宫。
半晌,宫院内伏着的宫人满眼恐惧地瞄了那阙檐方向一眼,不动声色地离了远些。
有新入宫的不解:“灵犀公主不是已经说了,是太阳太大晃着她眼睛,不小心看错了么?”
有经验老道的宫人四处查看一番,方才压低声音附耳告诉他:“你懂什么!这宫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别人说这话真假还有待商榷,但灵犀公主…老宫人都说了,灵犀公主有一双阴阳眼,自打生下来,就能视‘鬼神’…”
阙檐上的男人安静听着,面上正浮现一丝疑惑,突然面前的宫门“吱呀”一声打开,院内的宫人齐刷刷噤了声,伏着身子要喊人“石…”被一个严厉的眼神飞过去吞下了声音,“天家歇下来,遣洒家去永宁宫传个话,你们就在院中,小心伺候着。”说罢昂首离开,阙檐上的青衣身形微动,下一秒,一块青色衣角消失在永宁宫门处。
常伴人皇身侧,负责传话送信又颇有权利,看来十有八九正是此人了。
石显入这永宁宫也不过是象征性地扣了几下宫门,无人敢拦他,青衣跟着他一路畅通无阻,待再见到方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公主时,对方正窝在宫院内的木质秋千上晃荡着只着罗袜的小脚,小嘴吓得张开又阖上,最终抿得紧紧的,头侧向一边装作瞧不见他,小手抠得绑着秋千的长绳都起了毛絮,佯装镇定地问:“石公公,来寻灵犀是父皇有什么吩咐吗?”
“方才公主走得匆忙……”接下来那“信使”再说什么,青衣已经不关心了,他摩挲着下巴有些迷茫,“公公”?好熟悉的称呼,好像曾经在司命的话本里见过。
青衣想得入迷,忽然一道黄符呼啸着贴上了自己的…胸膛,公主此刻不过七八岁,踮起脚尖使劲伸长胳膊也只能触及青衣的胸膛。
黄符是国师替她绘的自保之物,灵犀自小带在身边,但眼前漂亮的“男鬼”并不如自己预想中的灰飞烟灭。他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莹白指尖轻轻一拨弄,上好的符纸掉落在地,只留下胸口处一抹可疑的水迹。
那是灵犀就地取材,合理利用的口水。
黄符贴得牢,小鬼跑不脱!
坏了!这青天白日就敢现身的男鬼果然不是好对付的!灵犀触及面前“男鬼”狠戾的目光,顿时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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