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才要学。妈,你也不是生来就什么都懂。”周明接过周太太手中的重川,让她不要说这种话:“这种话让重川听见不合适,让我听见你说我老婆,我心里不痛快。”

    周太太说周明是猪油蒙心:“我是过来人。你和她结婚,以后乡下亲戚一大堆,乌泱乌泱扑过来。你现在爱她护着她,以后不胜其烦啊。”她没了孙儿抱,也不愿待下去,提起手袋:“我今天话就撂在这里了。”

    周明知道黄珍珠在屿山村没亲没戚,黄栋梁也进城了,他妈说的话纯属无稽之谈,没放心上。

    他抱着重川上了二楼,卧室的铁门铁窗早已拆除,连床都换新的,窗明几净,窗外绿意盎然,大床一旁置着婴儿床。

    周明现在是个二十四孝老爸,给重川换了尿布,和重川睡了个午觉。

    昏昏荡荡地沉进梦乡里,他的梦里一片漆黑,他抱着重川,眼前是黄珍珠,绝情地对他说:“周明,我爱着狄敏,我有狄桢狄珠,我不能要你和重川了。”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的一儿一女雀跃地扑上来,众多狄敏的亲戚上来拉扯她,有个面容模糊的男人牵着她,“珍珠,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周明惊醒,因为梦境烦躁地啧了一声,他搓了把脸,还记得梦中他的情绪,难以置信,惊慌失措,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她把他和重川留在黑暗之中。

    患得患失的情绪涌上来,周明觉得让黄珍珠回村是个错误,她容易心软又容易犯拧,一旦有所动摇,会心狠地不要他和重川,或是和他开诚布公狄桢狄珠的存在,而这两样都是他无法接受的。

    想到这里,周明打电话给载黄珍珠回村的司机,说重川他一个人照顾不了,催黄小姐回南市。

    时近下午六点,狄母才抱着狄桢回来,黄珍珠刚把狄桢抱怀里,司机就来敲门催她:“黄小姐,老板催着你回南市了,他催得很急。”

    黄珍珠偏头擦泪,对外应了一声,她把两个红包塞在狄桢狄珠的枕头下,一边看着兄妹两人一边涕泪连连。

    一旁的狄妃对黄珍珠的难过明显不能感受深受,她对她要出国一事艳羡不已:“多好啊,居然带你出国。珍珠,你有时候会不会庆幸狄敏死了,不然也遇不上周生?”她摸她身上的套装:“哇!两个c交叉,我在电视剧里看过,好贵的吧?这用不用你一个月人工啊”

    双c交叉的套装何止黄珍珠的一个月人工,狄妃不识货,黄珍珠也不识货,应付说差不多吧。

    黄珍珠不舍得走,司机一再来催,等到八点,她拖到临界才不得不坐上司机的车离开。

    在门口送完黄珍珠进家的狄妃,费劲地抬起石板盖住井口,把收好的‘石敢当’石重新压在石板上,她对上厅贴着的黄符时暗骂自己疏忽,幸好珍珠不懂。

    狄桢狄珠落井,这一井水狄妃就不敢取用,怕有水鬼在井中蛰伏,这溺水冤符是她求来的,就怕鬼魂找她的儿子或是她妹妹的女儿报仇。

    黄珍珠前脚刚回南市,后脚狄妃的电话就追来了,惯例是讲几句好听的,说昨晚狄桢狄珠刚看见妈妈,妈妈就走,二人很是失落,哭闹了一晚,话音一转,抱怨近来物价飞升,要涨照顾费,说什么美金欧元的她不懂,说照顾费改成每年一结:“珍珠,你另放两千……不是、是五千!就是五千!在我这里,小孩子难免有个头疼脑热,要看病之类的。你又在国外,我怕有个要花钱的地方,找不到你。”

    周明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十万几十万的现金打进黄珍珠的户头,她这人不贪吃不贪穿,答应狄妃的要求,汇钱给她。

    她现在有钱了,狄桢狄珠的生活会好起来的。

    ……

    出国要准备的文书资料繁多,其中需要提供单位档案,黄珍珠看见这一要求,有点心慌,毕竟她的入职档案里写着她‘丧偶’。

    黄珍珠因为此事惴惴不安的时候,周明让张助理去南大重做一份她的单位档案。

    黄珍珠问周明为什么要重做?心想莫不是周明去人事科看过档案,知道了她丧偶,可是如果他知道了,不该是这么和风霁月。

    周明闻言轻笑,笑时丰神俊朗,捏捏她的脸:“我前几天去了趟南大人事科,发现你的档案丢了,所以要重做。”

    黄珍珠不敢相信:“丢了?”

    周明嗯了一声,拉着她的手在手里把玩,云淡风轻:“人事科的大姐天天只知道打毛线,丢了档案不出奇。”

    黄珍珠心想也是,她刚到南大时去人事科交资料,大姐打毛线打得眼睛都不抬。

    周明又把张助理帮忙处理的一沓资料拿给黄珍珠,要她看看有无填错的地方,纰漏的地方。

    黄珍珠翻看资料,看见资料里每一张的姓名都写着‘黄贞珠’三个字,不由蹙眉,望向揽着她的男人:“我们都要结婚了,你连我的名字是哪个‘珍’都不知道?”

    周明看着资料,手背轻轻撩过她姣好的颊,他的话音淡淡:“你都嫁给我了,守我的贞不应该?”

    这让黄珍珠浮起隐隐的不悦:“你是怀疑结婚后,我会在外边乱来?”

    “不是。”周明现在不是犯疑心病,而是占有欲作祟,替她改名一是绝了她乡下亲戚进城找上门的后患,二是梦境中的恐惧犹在,他想彻底占有她,让她忘记过去,她不是狄敏的珍珠,她是他的女人,她是他的贞珠。

    黄珍珠说:“既然不是,就不要改了。”

    黄珍珠很喜欢自己的名字,不会同意更改,小时候爸妈常说,兄妹二人一个栋梁一个珍珠,都是家中的宝。

    周明这时霸道固执的性子上来,拿过资料:“我觉得贞珠二字不错。”

    黄珍珠死咬底线,不同意更改,她强调:“周明,我不是在外乱来的女人。”她又说:“如果非要我改名,我也要你改名,你也加个‘贞’字进去,叫做周贞明,周明贞怎么样?”

    黄珍珠到底低估周明的疯狂和执拗,想要独占她的欲望之盛,他没有一丝犹豫地答应,并不为难:“可以,什么时候去派出所改?”

    让黄珍珠一时语塞,讶异于他的果断和决绝,连穷凶极恶的匪首吴奇凤都曾拜服于他,她不是周明的对手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黄珍珠就是不想改名,再一次和周明犯拧。

    新年一月,两人在南市福田区民政局领证结婚,这次是真证,第二天带着儿子周重川飞赴美国纽约。

    闪着灯的南航飞机在深夜破开乌黑的云层驶向远方,黄珍珠的心混作一团,望向舷窗外皓丽的南市大地灯光点点,心内多种情绪交织,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这时身旁的周明牵住她的手。

    她转头看他,他的长指间银光微闪,是两人的婚戒,是一生的承诺,周明吃了药正要入睡,眉眼英挺绝伦,阖眼时轻轻对她说:“不用怕,一切有我。”

    这七个字像魔咒,抚平黄珍珠躁乱的心,她沉静时回握他,轻轻嗯了一声。

    书上说,去到美国纽约,就会知道何为红尘万丈,周明和黄珍珠带着大儿子周重川在美国生活了五年,期间生了二儿子周重宴。

    夫妇带着两个儿子回到南市,已是日新月异。

    ……

    五年后。

    盛夏时节天黑得晚,傍晚时分,天空是黄澄澄的落日伴着松散的白云,像一幅晕开的油画。

    一辆黑色轿车驶进灯火通明的周宅,时光虽逝但修葺得当,依旧雅致庄重。

    周太太一边让厨房里的阿姨把鸽子汤炖烂些,一边拨弄着给佛龛前的百合花洒水,听见院门打开的声音,立时迎了出去。

    车门打开,两个圆滚滚的小朋友扑在周太太的怀里,二人是兄弟俩,高点稍显腼腆的有礼貌的是五岁的周重川小朋友,矮点虎头虎脑差点没把她撞翻的是三岁的周重宴小朋友。

    车上只下来周明,周太太问:“珍珠呢?”

    周明俯身抱起重宴,活脱脱一位英俊的年轻父亲:“她有生意要谈,我们先吃。”

    周太太心有不悦,但并未表露,只说了一句:“那给她留饭。”说完,便亲昵地牵着重川的手,逗着他说话往厅走去。

    一家四口从美国纽约回到南市,之前银湖山庄那处楼盘老气,另在随江一区置业,现在还没收拾齐整,这几天在周宅暂住,让二老享下天伦之乐。

    时值七月,南大的学生放假,周校长得闲在家,一时儿孙满堂,二老笑得合不拢嘴。周校长领着兄弟俩去看院中的猫和金鱼,毛发蓬松的布偶猫懒洋洋地挥着尾巴,发出喵喵声,叫做咪咪。

    城中贵妇早年玩房产投资的热潮过去了,现在流行吃斋念佛,周太太三不五时便和贵太太们寻访名山高寺,光普陀山就去了七八次,捐钱捐物,还在家中设了佛龛。

    今天恰是观音诞,佛龛前燃起的烟气袅袅,周太太领着重川重宴跪下拜拜,她教他们祈福:“菩萨菩萨,保佑我们快高长大、健康快乐。”

    重川小朋友年纪小小,知道这是大人的一番好意,灵不灵也不应伤奶奶的心,乖巧地跪下去拜拜。

    重宴小朋友显然没这种觉悟,对周太太摇头,奶声奶气地说:“我把保佑的机会让给咪咪吧。”他邀请她一起去院中抱咪咪进来拜拜:“我一手捏住它的两只爪子,求菩萨保佑它日日有鱼吃。”

    听得周太太哭笑不得,哄他说院中的咪咪拜过了:“现在轮到宴仔了。”

    重宴小朋友仰头问:“奶奶,那我能不能求点别的?”

    周太太看见孙儿心都化了:“可以啊。”

    重宴小朋友这才跪下去,双手合十时说:“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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