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山外两道身影缓慢走着,  观其气质超凡脱俗,不似尘世中人。

    此二人正是招凝和秦恪渊。

    因为前些日子的筑基异象,吸引了方圆百里的凡俗人来风语山搜寻仙迹,  导致风语山凡俗人越加的多,招凝和秦恪渊避世的目的也被打乱,  只好离开风语山。

    招凝本想换一座山峰藏匿,秦恪渊说藏在山中不如藏在尘世,  正好招凝已筑基,他的情况也已好转,  可以在尘世中行走,  也借机帮招凝斩凡,筑基更进一步。

    招凝自是听从秦恪渊的安排,不过临行前,招凝将那殷老怪的藏宝图取了出来。

    走在路上,  招凝展开布帛,果真是一张藏宝图,藏宝图旁还有一竖小字介绍,  瞧着其上所述,招凝略略有些惊讶。

    “这藏宝图指向的宝藏竟是聚宝盆。”招凝扭头问秦恪渊,  “此为传说灵宝,怎么会出现在凡俗,  还是此物不过是凡俗人借传说命名的它物罢了?”

    秦恪渊看了一眼藏宝图,只说,“取之一观,  便知晓真假。”

    招凝点头,  本来他们在凡俗中行走就没有什么目的性,  这般循着藏宝图指向而去,  倒也无所谓。

    藏宝图记载的位置在大岳国都城岳秀府外的山中,招凝和秦恪渊也并不急,便一路走走看看,颇有一副游山玩水的姿态。

    这日黄昏,招凝同秦恪渊往山中走,本想着等到夜深,便直接御剑而去。

    却不想刚走到山外,路过山外人家时,就被人叫住了。

    老婆婆站在小院门外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看见他们往山里走,就喊着,“天黑了,山中豺狼猛兽多,可莫要危险进山了,快回来。”

    老婆婆真情实感,喊他们的时候透露出来的关心令人动容,招凝和秦恪渊对视了一眼,两人便往小院方向走了两步。

    老婆婆小跑着来到他们面前,招凝朝她叉手做礼,老婆婆不甚熟练的回了一个叉手礼,便气吁吁说着,“你们是要翻过此山去永丰城的吧。最近这座山中迁徙来不少猛兽,可不能晚上单独行动,太过危险了。”

    她关心地说着,“你们要是没有地方去,就在老婆子家留宿一晚,明日跟路过的人群一起进去。”

    老婆婆这般热情,关心发自内心,实在让人盛情难却,他们本来就是来入世,更不想再引起风语山仙迹类似的事情,招凝犹豫地看向秦恪渊,秦恪渊略略点头。

    招凝便叉手道谢,“那就叨扰婆婆了。”

    老婆婆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笑容,抓着招凝手臂欲往里去,“听话便是好的,观你年岁尚轻,小姑娘这般漂亮,路上若是被歹人觊觎了去,该如何是好,即便你们是两人同行,那也敌不过成群的强盗和山贼啊。”

    她顿了顿,往后方秦恪渊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可不要莽撞了,而且你夫君看起来有几分病弱。”

    招凝一怔,笑道,“婆婆认错了,秦……”

    “不是夫君,那便是兄长了。”老婆婆一听认错,尴尬而慌慌地打断了招凝介绍。

    招凝愕然向后看,秦恪渊平静地跟着,并没有因为再此认错而在意。

    招凝向来也话少,便也不再纠正,反正秦师叔看起来确实不像师叔那辈分的人。

    “多谢婆婆关心,我同大哥许久没出远门了,故而莽撞了些。我叫林影,这是我大哥……”招凝微顿,秦恪渊瞬而接过,“林渊。”

    招凝问老婆婆,“还不是婆婆如何称呼。”

    老婆婆笑道,“我就是一住在山野老婆子,你们叫我张婆婆就好。”

    她把招凝两人带到小院侧面的小屋中,推开门,屋中简陋,一床一榻一柜一套桌椅,“婆婆家简陋,房间少,你们便将就在这房间住上一晚吧。”

    大抵听着名讳,张婆婆以为两人是亲生兄妹,想着一晚上应该也不需那般避嫌,便让招凝和秦恪渊同处一室,招凝却也习惯了,三年风语山避世,他们大多相对打坐,早已没有睡觉的概念了。

    便点点头,“谢张婆婆安排。”

    “还没有吃饭吧。正好我锅上热了馍馍,我给你们送来几个。”张婆婆转身就要去,招凝拦住她,“不劳烦婆婆了,我们带了干粮,婆婆在院外站着,是等归家之人吧,不用为我们先开锅散了热气。”

    “这怎么好……”张婆婆有些犹豫,招凝又说,“得婆婆留宿,已是我们的福气了,这般多番照顾,倒是我们不好意思了。”

    张婆婆摆摆手,“哎,没事,我家大儿白日不在家,见着路过的旅客就想说道几句,老婆子乐意的。”

    不过张婆婆也是体贴人,“不过,你们不习惯,老婆子也不打扰你们了,天色要晚了,早些休息吧。”

    瞧见张婆婆还要往院门去,“婆婆还是要等人吗?”

    她大咧咧地摆摆手,“不用管我,到日子了,我家大儿今天该回来了。”

    她就那般坐在院门口的小椅子上,拿着一把扇子,摇摇晃晃着盯着通往这边的道路,大概天下父母心吧。

    招凝也不再打扰她,同秦恪渊一起进了小屋,阖上房门。

    秦恪渊坐上榻,微微咳了两声。

    招凝略有紧张,走过去探了探秦恪渊的脉搏,“秦师叔,怎的还会有些咳嗽。”

    “无碍的。”秦恪渊安抚她。

    可招凝一探便知道,“九转玉液大还丹虽然扭转了金丹崩毁之情况,但寒毒复发,并未清除。”

    说着招凝又想去翻她那些医术,秦恪渊却阻止了她,“既然我结成金丹之时能压制寒毒,待金丹九转之后重新凝结金丹,自然也能克下寒毒。”

    招凝看着他,瞧见他这般苍白的连凡俗老婆婆都能看出来虚弱的模样,心中万千难过。

    秦恪渊略低头,目光近了些许,“怎么又要哭了的模样。我们招凝小仙子一贯清冷,怎的变成哭包子了。”

    招凝见秦恪渊调笑她,抿着嘴,呢喃了声,“秦师叔……”

    秦恪渊笑了笑,“刚才不还是叫我大哥,这会怎么又叫回去了。”

    他抚着招凝发顶,“清霄宗暂时回不去了,在凡俗还是以林氏兄妹相称。”

    “好。”招凝应道。

    过了片刻,两人向往常一样,秦恪渊盘坐在榻上,内掐子午,闭目调息,招凝坐在一侧,将真元传入他体内,缓慢地借此加快秦恪渊金丹玉液凝集的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院外传来喧哗声。

    原本和善的张婆婆却在大喊大叫着,“瞧你这熊样,可是又在镇上晃荡了,说好天亮之前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打死你这个不着家的小子。”

    “哎哟哎哟,娘,娘,不要打了,我今天真的没去瞎玩,我就是有事耽搁了。”

    听着声音,应该是张婆婆家儿子回来了,张婆婆对他人和善,却对自己孩子是个暴脾气。

    “可真的没有骗娘,娘告诉你,你在要是晃荡下去,这辈子别想取媳妇了。”

    张家儿子嘀咕着,“我现在不想娶媳妇了,我要当神仙去。”

    张婆婆一听,这还了得,这细竹竿打在儿子身上更用力了,张家儿子叫唤地更痛苦,连连求饶。

    这期间瞥见小屋中烛火亮着,边逃竹竿,边问着,“娘,你又收留路过的人啦?!要是再被骗了怎么办?!”

    张婆婆似想起院里还住着林家兄妹,可别打扰了他们还让他们看了笑话,便收了竹竿,“不会的,这两兄妹,看起来气质不凡,应是良善人。”

    “皮相哪能看出来什么,你等着,我去瞅瞅。”

    听脚步声往小屋这边来,招凝收了势睁开眼,她下了榻,走到门前开了门,张家儿子正好走到檐下。

    瞧见招凝模样,张家儿子愣神的眼睛都快要掉下来了。

    张家儿子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穿着一声粗布衣裳,衣袖半卷着,衣摆上沾着些木屑,手掌虎口有极深的茧子,应是镇上做木工的学徒。

    招凝叉手做礼,“见过张公子,我兄妹借宿一宿,打扰了。”

    “不不不。”张家儿子登时脸上爆红,“没关系,你们随意住,不打扰,不打扰。哦,哦,我不是什么公子,我就是个做木工的,我叫张九。”

    “林影,里面是我兄长林渊。”

    张九往里看了一眼,见秦恪渊那般调息模样,眼神更是一亮,“你们也是正阳观的信徒?”

    招凝微微不解,但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就在这时,张婆婆走上前,一把揪住张九的耳朵,把他提溜到一边,“正阳观,正阳观,那就是个骗子道观,还说什么当神仙,他自己怎么不去当神仙呢?!”

    招凝略思,莫不是这正阳观是哪个宗门在凡俗设的代理点?

    张婆婆骂了几声,踹了儿子一脚,叫他去吃饭去,她又朝招凝到了声歉,“打扰你们兄妹两休息了。”

    招凝摇摇头,“是该我们早些出来打声招呼的。”

    张婆婆往里面瞟了一眼,她拉着招凝到一边,“你家兄长该不会也学那什么正阳观修什么破仙术吧,可不能学,那就是骗子,我听说永丰城里,不少大户学了,结果变得神神叨叨,话都不怎么会说了。”

    “还有这般事?”

    “这可附近十里八村都传遍了。”张婆婆苦口婆心地劝招凝,“回去好好劝劝你兄长,你瞧他生的那般高大俊朗,却这般虚弱,定是修那破仙术闹得。”

    招凝哭笑不得,只能假做应下。

    张婆婆这才满意,“快去休息吧,我去看着我家大儿了。”

    “婆婆安寝。”

    “欸!”张婆婆应了声,大步往正屋去,这步子却比之前张九不在家时欢喜不少,虽说儿子一回家她便是打骂,但行动早已表明她此刻心绪。

    招凝回到小屋中,重新阖上门。

    她坐回秦恪渊身旁,秦恪渊睁开眼,正好对上招凝目光。

    “九州各宗在凡俗设的代理点,并无正阳观一说。”

    招凝眉头不显地皱了皱,“难不成是哪方散修设立,更甚着有人坑蒙拐骗?”

    秦恪渊没答话,招凝想了一想,又泄气了,“世人有世人的缘法,我们才不多管。”

    秦恪渊看着她,笑着说“好”。

    第二天早上,张婆婆很早就起来忙碌,炊烟寥寥,饭香四溢。

    张大跑来敲小屋的门。

    秦恪渊和招凝停了修炼,招凝打开门,又见张九大红着脸。

    “怎的了?。”

    张九不好意思说道,“哦,我娘今早做了不少包子,还有米粥咸菜,你们若是不嫌弃,来吃一些吧。”

    这般说着,自然不好拒绝。

    招凝和秦恪渊跟在张九身后,进了主屋,八仙桌上餐食并不丰富,但是量却不少。

    张婆婆端了一篓大饼进来,招呼着招凝两人,“别客气,多吃些。”

    说着给招凝递上一张大饼,饼子外表烤得焦黄,招凝谢过,顺手撕了一半给秦恪渊。

    虽说都已经辟谷,但凡俗吃食还是可以吃的,只是其内杂质需要运功排除。

    招凝已经很久没有吃凡俗的食物了,闻着香味便想起之前在凡俗的生活。

    秦恪渊不在凡俗中成长,更是没有接触过凡俗的食物,但是对分来的一半大饼,很自然地便入口吃着。

    大饼味淡,并不是什么凡俗佳味,但胜在热腾腾的,人间烟火尽在其中。

    张婆婆看他们只分了一张饼,立刻就说道,“这怎的能够吃饱,你家兄长虽虚弱,但看着也壮实,我家大儿比你兄长矮一个头,都要吃五六个大包子,这包子陷肉多汁多,快,快吃,别跟婆婆客气。”

    “娘!”张九不满地喊了一声。

    秦恪渊抬头,“大娘客气了,我身虚,吃不了太多荤腥。”

    张婆婆恍然了一声,“瞧张婆婆这眼睛,那你多吃些大饼。”

    张婆婆笑着坐到他们对面,便撕着大饼,边问着,“你们可是要去永丰城,正好我家大儿待会要跟师傅把材料送到城里去,你们不如跟他一起。”

    招凝放下大饼,叉手礼了礼,“大娘这般照顾我们,我们不知该如何感谢。”

    “诶,没事。”张婆婆摆手,“说什么感谢,举手之劳而已,快别作礼了,小姑娘当真是客气极了。”

    招凝坐下,她便又问,“你们是哪家老爷府上出来的公子小姐吧,现在世道艰难,很少见到你们这般客气的了。”

    招凝和秦恪渊没有做声,就听张婆婆自个说着,“听路过的人说,最近边陲那边战事频频,怕是要乱了,哎。”

    “不会乱的。”张九却无所谓的边啃着包子边说着,“有正阳观在,谁敢侵扰我大岳国,正阳观的观主可是神仙呢!”

    张婆婆一巴掌就拍到张九脑袋上,“你还想着那什么正阳观。你若是这次去城里,还去惦记那正阳观,回来,我非把你皮剥了。”

    张九哎哟着,“娘,别打别打,还有人看着呢。”

    一餐早饭吃得热闹,张九跟招凝两人说,“我师傅,还有牛大,辰时左右就拖着驴车来,我们在这等他便是。”

    招凝应了一声是,张九跟着被张婆婆唤去准备些干粮,此行去永丰城大约六十里路,来回一天太过赶了,张九他们准备在永丰城那边过一宿。

    招凝和秦恪渊在院门口站着。

    招凝说着,“山林人家惯来淳朴,若是一心寻仙,我们说不得还能帮一二分。”

    秦恪渊应道,“只可惜张九并未有灵根仙缘。”

    招凝看向秦恪渊,“若是我们护持两分,可会干扰他们命局。”

    秦恪渊低头却说,“想做便去做,无须顾忌。”

    招凝扬笑。

    她看向厨房中两人身影,手上法决一掐,两道灵光无声无息落入两人身上,此生病痛皆去,无疾到终老。

    不多时,门外路上有两人拖着驴车而来,驴车后面叠放着不少木材。

    为首那人中年男子,已续起短须,另一人和张九一般大小。

    见两人站在张九家院门边,中年男子叉手礼了礼,另一小伙子不伦不类地学着做礼。

    招凝回礼,小伙子登时就大红了脸,嘀咕说了句,“那是小仙女吧。”

    中年男子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小伙子后脑上,他转头朝院里面喊着,“张九,可弄好了,我们该走了。”

    “哎呀,来了,来了。”张九背着包袱,招呼着招凝二人跟上,走到中年男子前一叉手便说,“这是借宿我家的客人,我娘说同我们一并去永丰城。”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这才认真瞧了招凝二人一眼,瞧招凝的模样有些犹豫,再看秦恪渊面色苍白,但高大身躯和气势立在那,便还是点了点头。

    “我叫牛千,两位就跟在驴车后面吧。”

    驴车重新动了,招凝二人拜别了张家婆婆,张家婆婆向昨日那般在门口招着手,嘱咐着“可小心啊”。

    张九无所谓地朝她挥手,说明个就回来。

    一直等到几人身影消失在林中,张家婆婆才回到院中,打扫了正屋,又去打扫招凝他们昨晚借宿的小屋,刚进屋子就看见桌上放着几片金叶子。

    她一愣,抓起金叶子往外追,但是站在路上早就看不到人影了。

    好在此刻路上没有其他过路行人,没有人看见她手里拿着金叶子,她将金叶子赶紧掩起来,呢喃着“好人啦,好人啦。”

    招凝和秦恪渊跟在驴车后面,张九大抵怕他们不适应,一直跟在他们身边。

    但是他不敢跟秦恪渊说话,就走在招凝一侧。

    “我们店上的黄梨木最是优秀,城里很多老爷家都是用我们这玉梨木打造的家具。”

    “这玉梨木是你们从山上砍下来的。”不怪招凝这般问道,实在是这玉梨木的材质一看就是凡间斧头没办法处理的。

    “当然,我们师傅有好手段,处理这些僵硬的玉梨木丝毫不吃力。”张九自豪的说着。

    招凝朝前看了一眼,牛大也乐呵地转过头来,“对啊,这玉梨木只能我们家传家宝才能砍断。”

    牛千气得又扇了牛大脑后一巴掌,“你这家伙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牛大挨了打,委屈地摸着后脑勺转了回去,嘴里还嘟囔着,“小仙女良善,随便说说怎么了。”

    牛千恨不得当场朝这个愚蠢的儿子翻个白眼。

    这时,招凝略微抬头往林中扫了一眼,又看秦恪渊。

    秦恪渊朝她摇了摇头。

    招凝略有诧异,但并没有再多做什么。

    很快,驴车往前走了数丈,林中便传来奔走惊喊声,“救命!”

    是女子惊呼的声音,刚才招凝就注意到了,但秦恪渊阻止她相助,必有深意。

    “怎么回事!”张九听见声音,几步冲到林外,牛千、牛大也注意到了。

    驴车停下,牛大蹦下驴车,牛千盯着林中。

    不一会儿,一个狼狈的身影从林中冲了出来。

    其后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山贼。

    张九操起长棍上前,冲出来的女子惊慌地躲到张九身后,“救救我,这些人想要带我去山寨之中。”

    “你们这群混账山寨,竟然敢强抢民女,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张九气急横棍,那架势唬人的厉害。

    山贼盯着他略微警惕。

    牛家父子有些怂,牛大干脆缩到牛车后了,牛千犹豫了片刻,从驴车里拿出一柄短斧。

    招凝看了一眼那短斧,这短斧竟然是精金材质,难怪对坚硬的玉梨木都信手拈来。

    牛千走上前,“几位贼爷,永丰城里新来了刺史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想几位也不愿惊动官府吧。”

    “切。”山寨中一人嗤了一声,“装模作样,谁不知道刺史大人要死了。”

    “兄弟们!”他大喝一声,“把那小娘皮抓回去,再把这群人杀了!”

    说着一群山贼凶恶提着砍刀冲来,狼狈女子惊叫着。

    张九一手护着女子,一手挥动着长棍毫无章法地敲打着,牛千那边提着短斧对上两个山贼,但也只会些劈砍的手段,在山贼灵活地身法下毫无作用。

    见此,招凝指尖一动,几颗小石子凭空而起,尽数砸在所有山贼的胸口,他们直接撞飞出去。

    张九等人愕然,山贼们更是惊恐,“有高手!该死!”

    说着一溜烟跑路了。

    张九将身边摔倒的女子扶起来,问了声,“姑娘没事吧?”

    女子低垂着头摇了摇。

    牛千提着短斧四处看了看,目光又落在招凝和秦恪渊身上,“刚才,可是二位……”

    招凝却说,“牛师傅说笑了,你看我们兄妹二人可是那般高手模样。”

    此话一说,牛千也犹豫了,招凝看起来清灵纤秀,在他看来是仙女下凡都不为过,但是说是武林高手江侠女却是不符,再看秦恪渊,虽说身量高大,但那苍白的脸色,时不时地咳嗽声,只紧跟着驴车就有些费劲了吧,更不可能是高手了。

    “那想来是有高人在林中暗暗相助了。”

    张九带女子走来,“师父,她说她是永丰城人,不如也带她上路吧。”

    女子走上几步,行叉手礼,“多谢几位壮士相救,小女子姚嘉儿,住在永丰城东大街。”

    “东大街?”牛千眼珠动了动,东大街上住的可都是非富即贵,便故作随意的摆摆手,“带两个是带,带三个也是带,一起上路吧。”

    又高喊着,“牛大,缩头缩脑地像什么话,快把你位置让出来,让姚姑娘坐,照顾好人家姑娘。”

    姚嘉儿惶恐,“不了,不了,我和这两位一起走着就好。”

    她抬眼看招凝和秦恪渊,眼中闪出羞纳和惊艳,心中奇怪怎的这般好看的两人自己刚刚怎么注意到。

    她又抬头看了眼秦恪渊,要是是这位公子救的我……

    秦恪渊低头,轻声唤了声,“影儿。”

    招凝略怔,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抓住秦恪渊手臂去探,“可是寒毒又发作了。”

    但周遭还有人看着,招凝不好施法,她只能本能地双手裹着秦恪渊手掌,寒凉到似要凝结冰霜了。

    姚嘉儿看两人这般表现,低下眼眸,心底唾弃了声自己,姚嘉儿姚嘉儿你在想什么呢。

    “姚姑娘,你还好吧,还是去驴车上坐着吧。”张九在旁担心地说着。

    姚嘉儿低声说着“谢谢”,“我跟着就行。”

    驴车再次上路,牛大和张九跟在姚嘉儿两侧,牛大是被牛千踢过去的,他想同姚嘉儿说话,可是嘴舌笨不知道怎么说话,反倒让张九一边圆场一边说笑让姚嘉儿亲近了几分。

    招凝和秦恪渊在后,招凝瞧着张九和姚嘉儿似有若无的亲近气场,恍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段姻缘。

    她抬眼看秦恪渊,目光中询问着,“师叔早就算到了。”

    秦恪渊传音,“观气法。凡俗有人眼生阴阳,可看生死,识鬼怪,便是眼中有一点先天灵炁,借此可看到众生气息颜色。观气法便是借此转用而来。”

    招凝眨巴眼,“类似灵目术?”

    “手来。”秦恪渊说道,招凝伸出手掌,见秦恪渊在她掌心描绘了一道符纹。

    招凝贯来学的快,半盏茶后眼中生阴阳,便见姚嘉儿和张九身上气息纯净,外溢着浅淡的白光,而他们气息互相吸引着,隐隐有牵连之相。

    再看牛家父子,牛千气息贴伏在身,泛着浑黄之色,牛大气息亦纯净,但白色毫光飘忽不定。

    “越是气息收敛,越是色沉,相距死亡越近。”

    招凝大致懂了,随后目光就落在秦恪渊身上,但却什么都看不出来,还没有灵目术能辨出法力灵光之色。

    招凝略略有些失望,秦恪渊便说,“修真者仙缘加身,筑基之后更是斩去凡尘牵连,自是什么也看不到。”

    招凝似懂非懂,便问秦恪渊,“我尚未斩凡,师叔可能从我身上看出什么。”

    秦恪渊微顿,招凝身上气息极弱,色相却纯净清透,内敛着好似新生之茧。

    秦恪渊摇了摇头。

    招凝也非刻意想去寻求答案,既然得不到答案便也不去强求。

    几人一路走到申时,终于看见了永丰城城门,城门新筑,明亮而壮观。

    招凝跟着入城的队伍进了城里,一瞬间凡俗喧嚣铺面而来,比之归元城更加百态,吆喝叫卖的,杂耍叫好的,讨价还价的,幼童嬉戏追逐打闹的,倒是一片盛况。

    招凝和秦恪渊自入城中,便掩去了气息,若非刻意去注视他们,都会不自觉忽略而去。

    但张大等人毕竟一同而来,只是不会忽略了去。

    牛千准备将木材送到城里订购的铺子,要牛大跟着张九一起将姚嘉儿送到东大街府上,牛大在城里有些局促,说什么不干,恨铁不成钢的,一句话不说拖着牛车走了,牛大便直接跟上了。

    张九挠挠头看向招凝二人,“那两位。”

    招凝说道,“我们随处走走,谢过一路相送。”

    张九顿了顿,却说,“不如你们跟我一起,待会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招凝看了一眼张九,张九凑近了些许,小声道,“正阳观今日在城里有论道会,我带你们去看看。”

    招凝略微诧异,她看秦恪渊,大抵是张九看昨夜秦恪渊打坐,认为他们是同道中人,必是正阳观的信徒。

    “张兄且带路吧。”秦恪渊淡淡说道。

    张九一喜,“好说。”说着上前,又同姚嘉儿说道了两句,便大步向前走了。

    东大街多是住宅,高门府邸,街道上都少有行人,即使有动静,也都是大轿和马车。

    姚嘉儿带着众人来到刺史府邸,在张九险些惊掉下巴的表情中敲响了大门,门房拉开大门,惊喜着,“大小姐,是大小姐,你回来了!”

    说着向内奔走高呼着,不过片刻,呼啦啦一群人涌了上来,为首是一位中年妇人,妇人疾步来到门口,抱着姚嘉儿痛哭不已,“孩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可遇到什么伤,你说出去祈福,却一日不归,本来你爹状态就不好了,你若是在出什么事,可让为娘怎么活啊。”

    “娘,是女儿的错。”姚嘉儿眼泪跟着成串似的下落,“没完成祈福,还让爹娘忧心了。”

    “没关系,没关系,回来就好。”姚母抹着泪,又看跟在她旁边的张九,“这位是?”

    “女儿险些被山贼所擒,是这位壮士和他同伴一起救的我。”

    姚母连忙叉手作礼,“多谢壮士。”

    “别别别。”张九连忙回了一礼,又慌忙想去扶,但又怕失礼,便有些踟躇地说着,“非我救下的,是有隐藏高人。我这两位同伴也是知的。”

    姚家众人这才察觉到还有两人,一见招凝和秦恪渊面貌更是一惊,世间仅有这般清贵脱俗之人。

    那往前下意识地就要行大礼,招凝拦住她,“我们只是过路人,救贵千金之事并未出力,不必这般。”

    姚母却惶惶,侧身相迎,“几位进门,也让我等好生招待。”

    入了姚家府邸,其内却并没有门邸那般气派,少有贵重家具摆设,寻常模样。

    几人落座正堂四座,姚家上了茶水,是雨前新茶,在凡俗颇为难得,姚家这般姿态倒是清廉有道。

    招凝新学了观气法,不自觉往周遭看了一眼,却发现上至姚母,下至丫鬟小厮,都隐隐约约气息黑沉,莫不都是将死之兆。

    这一刻,清霄宗血河遍野的模样陡然又刺入招凝眼中,她情绪一滞。

    “招凝。”秦恪渊传声入她耳中,手掌按在她手背上。

    招凝敛了情绪,都过去了,三年不再想,怎的如今还悲戚了。

    “娘,爹怎么样了。”

    姚嘉儿和姚母说这话,问及姚父,姚母神色又黯淡了下来,目中泪光隐隐闪动。

    “越来越严重了些,如今都已下不了床了。”

    姚嘉儿大惊,悲恸起身便要往里冲。

    张九慌张站起来。

    “嘉儿。”姚母没有叫住她,便朝三人道歉,“本想好好招待,但奈何家中情况实在糟糕,还请极为原谅则个。”

    她招呼丫鬟,丫鬟端上托盘,红绸掀开,托盘中是数枚银锭。

    “这些权当谢礼,实在对不住了。”

    “不不不,当真不用。”张九连忙拒绝,又看向招凝二人。

    招凝却问姚母,“不知府中大人是怎么情况,我们兄妹二人知晓些许医术,或许可帮衬两分。”

    姚母眼眸一亮,但左右打量还是黯淡了,说到底对招凝两人并不信任。

    但招凝这般提及,又是姚母心中恩人,她还是说道,“我夫君情况实属异常,城中所有大夫都问诊过,皆无起色。当真不知从哪惹得病灶。”

    她抹着泪,将几人往里迎,“我们全家随夫来此赴任,在都城时还无甚情况,都城来永丰不过三个月,结果刚到便大病不起,现在连人形都快看不出来了。”

    “怎……怎么会有这般奇怪的病症。”张九颤声,但却没有表现出退缩。

    姚母痛苦,“我家夫君一生清廉节俭,乐善好施,这会遭了这般大难。”

    她推开房门,便听内室姚嘉儿的声。

    众人刚进去,帘幔重重,却还是让他们看到床上大腹扭曲挣扎的模样。

    这一刹那那些个魔化修真者的表现疯了般涌入招凝脑海,血河尸山再次铺了满眼。

    她不受控地向后退了半步,秦恪渊扶住她后腰,低头轻声。

    “不是的。”

    招凝反抓他手臂。

    “秦……秦师叔。”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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