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  当年之事在招凝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但好在秦恪渊现在大好,招凝更知万事不可停留在过去,  更不可逃避,便也不过是片刻惊惧。

    她同秦恪渊跟着姚夫人正准备往里去。

    却被张九小声拦了一下,  “这刺史的情况好生奇怪,你们可要小心些。”

    姚夫人并没有听到张九的话,  她已经走进了第一道帘幔。

    张九声音越加小了,“我听说有人身体异化,  极有可能是一些妖魔作祟,  不如缓一缓,我们去找正阳观的道长来看看?”

    招凝摇了摇头,“此处正阳观我们并不熟悉,焉知道长会来帮衬我们。张大哥不必忧心,  你若是不忍看,可在外稍等。”

    这下张九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招凝和秦恪渊进去,三重帘幔相隔,  掀开最后一道帘幔,便看见姚刺史肚大如怀胎十月,  身上的青筋爆起,遍布全身,  一路攀爬到脸上,形成可怕的狰狞纹路。

    旁边姚嘉儿掩面哭泣着,大夫加上两个小厮拼命的压着姚刺史。

    可是三个成年男子压制,  却也仍旧控制不住挣扎的姚刺史,  他挣扎中上衣掀开,  露出一节腹部,  便看他肚腹已经胀到犹如透明,布满血丝,更可怕的透明的皮肤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其内蠕动。

    “快去取麻沸散来!”大夫惊惧的吼着。

    床边的学徒立刻应了一声,慌急慌乱地翻找着药箱,但一看药箱最底部,只剩下半包了,捧起来还从缝隙中散去不少,但也好不容易递过去,“师父,麻沸散只剩下半包了,若是此次用完,明日怕是不好过了。”

    但现在已经不管不顾了,大夫将麻沸散贴到姚刺史鼻下,姚刺史挣扎减弱了些许,但是面上的青筋丝毫没有褪去,他全身上下不住的抽搐着,眼睛瞪得如铜铃。

    随着麻沸散的逐渐起效,姚刺史渐渐不动了,眼眸也阖上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姚夫人紧张地在床边锤着手。

    姚嘉儿已经快要哭得晕厥过去了。

    张九也跟了进来,一看里间的慌乱,惊慌中倒是主动安抚起姚家母女。

    招凝抬眼看秦恪渊,神识传递着声音,“这姚刺史病状还似有些奇怪,不像是普通凡俗病症,却也不像是鬼怪作祟。”

    “秘密藏在他肚子里。”秦恪渊说道,“是个古怪东西。”

    招凝不显地皱着眉头,看着姚刺史的巨大肚子,衣服重新掩上了,看不清他肚下情况,但借助观气术,却发现他所有气息都内敛到肚子中,肚子中还有一个血色的光点,好似当真肚子里还有另一个生命,并且马上就有成型了。

    大夫抹着汗从床上下来,“姚妇人,大人这情况怕是不妙了,我今夜看来要回药房一趟了。”

    姚夫人掩面,“多谢大夫。”

    大夫叹气,从小厮手里接过药箱,正要往外走,忽而惊觉内室还站着两人,他贯来擅长观人气色,一看便觉得不得了,这两人俱是不凡,怎的他刚才没有看见。

    他立刻叉手作礼,“两位是?”

    姚夫人恍而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连忙走过来,“林姑娘,林公子,你们也看到我家大人的情况了,可有法子。”

    大夫一听招凝二人懂得医术,立刻收了离开的意图,诧异地看了招凝二人几眼,却没有表现出轻视。

    “原来二位也是医者。是老夫眼拙了。老夫姓李。是城里的大夫。这姚刺史的情况老夫全程都在,便将情况说与你们听听。”李大夫极具医者仁心,详细将姚刺史这几日情况说明。

    姚刺史起初只是有些腹痛,但服食过当归芍药散后仍旧没有起效,身上却逐渐暴起青筋,青筋上血流奔腾的景象肉眼便能看得见,而血流的重点便是在腹腔之中,然后腹腔便一点点胀大,开始以为是肿瘤,但却惊觉肚中东西是能移动的,便觉这东西绝非正常。

    “要我说,这当真不是医术能解决的了。”李大夫叹道,“不知二位有何见解。”

    招凝走到床边,指尖落在姚刺史脉搏上,只这一刹那,便感觉有一股诡异的气息沿着手臂钻了进来。

    她猛地撤手,手掌掩在衣袖中,真元运转,将那股气息生生挤了出去,灵光包裹着落在掌心。

    见招凝撤手动作,李大夫以为她也为难棘手,只得摇摇头。

    姚夫人掩着了眼泪,“林姑娘若是觉得棘手,亦无妨,我们,我们早就做好准备了。”

    却听招凝对姚夫人说道,“确实有几分棘手,但并非无救。”

    她在一众人惊愕中说道,“只是还请诸位屋外等候,我须与兄长尝试治疗。”

    李大夫激动,“不知两位,我可否在旁协助,我自幼学习医术,定不会添乱的。”

    但招凝歉意颔首,姚夫人惊喜道,“无事,二位尽可能尝试,只要我夫君能好起来,怎样都可以。”

    说着带着一众人都离开了。

    秦恪渊近了两步,“你探到什么?”

    招凝抬起手,长袖划开,手中清光裹着一丝灰白气息。

    “师叔,这东西难道是……”招凝隐隐约约猜到些许,但只是在书中看到过,是头一次接触。

    秦恪渊盯着那道气息,“疫气,你猜得没错。”

    上古之时有凶兽身具疫气,所到之地皆生瘟疫,但如今九州连妖兽都少见了,更何况是携疫而生的凶兽。

    招凝手掌微握,清光收敛,瞬间将那道疫气完全抹去。

    “那这般说,姚府众人的死劫便是这疫气了,可是这疫气虽扩散出,除了姚刺史外,其他人都并无异常,这又是何原因。”

    两人对视着,招凝上前,手掌虚按在姚刺史肚上尺余,真元隔空探入姚刺史肚中,真元瞬间围堵住他体内的异物,招凝手掐法决,刹那间,在招凝左手与姚刺史肚子中央旋转出一道法印。

    五行搬运术,隔空取物,无视中间屏障。

    就在这时,法印中央亮出一个血点,紧接着血点迅速扩大,直至弥漫半尺,忽而有一扭曲恶心的东西在法印中出现,那是一只巨大犹如刚出生婴儿般大小的蛊虫,浑身染血,头却只有拳头大小,却被三层口器占据,而其余部分尽是膨胀的囊肚。

    巨大蛊虫被强行搬运出来,在法印上挣扎着,凶恶地朝招凝喷出一道血水。

    灵光在招凝面前铺开,挡住血水。

    巨大蛊虫见挣扎攻击都无效,口器张得巨大,它的身形随之膨胀,招凝甚至能从它口中一眼看到它肚里密密麻麻的小蛊虫。

    招凝忍着恶心,手诀再转,真元成牢,囚困住试图要自爆的巨大蛊虫。

    紧接着火光在法印上缭绕而起,瞬间将巨大蛊虫燃烧成灰烬。

    姚刺史的痉挛停止下来,他的肚子渐渐恢复,暴起的青筋而渐渐消下,他终于不用再昏迷中挣扎痛苦,平静地昏死过去。

    招凝转头看秦恪渊,“这是什么蛊虫竟然生有疫气,若是再过几日,蛊虫冲破他的肚子,母蛊体内的子蛊尽数排出,怕是大疫将起。”

    “应当不是蛊虫生来便有疫气,若是有它通过姚刺史体表传递给接触者的疫气,就足以让接触者重病,而不是用疫气标记下一个寄生者。”秦恪渊走上前。

    招凝重复那两字关键,“寄生?”

    “你可看到这母蛊被你从姚刺史体内揪出来后,便要立刻自爆,母蛊是蛊虫之主,她若是死去,子蛊会跟着死去。但她选择自爆,说明她死后,释放子蛊,子蛊仍能在极短时间找到存活寄主,而成为新的母蛊。”

    “师叔的意思是,这些蛊虫才是瘟疫本身?”招凝揪出其中重点。

    “正是这理。”

    “可这携带的疫气,还有这寻常的母子蛊传播成长……”招凝思忖,抬头说出猜测,“难不成有人用疫气培养蛊虫?”

    秦恪渊点头,他的猜测也是如此。

    招凝皱眉说着,“当真是恶毒。”

    她忽而抬手一抓,那些飘散的蛊虫粉末被招凝装回小瓶子中。

    两人离开内室,打开了屋门。

    门外姚家众人焦急地来回走动着。

    瞧见大门打开,登时焦躁地冲上来,到底是官家夫人,急躁至此还维持着仪态,朝招凝二人叉手做礼。

    “两位医师,不知我夫君如何了。”

    招凝看她,“幸不辱命。”

    姚夫人惊喜地仿佛要晕厥过去,招凝和秦恪渊让开路,姚嘉儿已经不管不顾地冲进了房内,姚夫人在丫鬟相扶下进了屋子。

    众人瞧见姚刺史恢复正常状态,哪还不信姚刺史已好转,更有李大夫上前把脉,惊喜说着,“姚刺史大好了。”

    姚夫人立刻跪在地上,“恩人,您是我姚家大恩人。”

    说着重重磕下一响头。

    这响头二人算是受下了,招凝扶起姚夫人,“夫人,快快去看姚刺史吧。”

    “好好好。”姚夫人坐在转头,哽咽着唤着“夫君”。

    姚刺史便在此时迷迷糊糊醒来,“我这是怎么了?”

    姚夫人抹着泪,“你患了怪病,好不容易遇上神医才得恢复正常。”

    姚刺史迷茫着,好半响似乎才从痛苦中找到一些记忆,面容上又显露痛苦,“是了是了,我不知怎么腹痛不已,然后就……”

    他大叹一声,赶忙去看是何人解救了他,姚夫人将招凝二人指给他看,“是这两位,林家兄妹。”

    他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但实在虚弱又摔了回去,招凝让姚刺史勿动,好生休养。

    “二位真乃神人啊,是我姚焕再生之父母。”他又紧攥着自家夫人的手说着,“必要重重答谢,什么要求都不为过。”

    “无需。”招凝出声劝阻,“我们只是过路人。”

    即便招凝这般说,姚刺史也并没有收了答谢之心,拍拍姚夫人手背,所言之意唯有二人意会。

    姚刺史顿了顿又连忙问道,“不知我生得是何病,此病诡异,若是牵连他人,甚至传染了出去,民若受苦,我便是大岳的罪人了。”

    姚夫人安抚他,“不会的,夫君,你看我每日在你身边,如今好好的。”

    一旁围观的李大夫也重重叉手作礼,“两位医师,此病古怪,不知是何病因,还请解惑。”

    招凝看向秦恪渊,却见秦恪渊目光平静,好似在告诉她无需过多隐瞒。

    招凝会意,微微向李大夫颔首,而后又看向姚刺史,“刺史一片为民之心,令人佩服。但刺史确实猜到了些许,这病症确实有机会累及他人。”

    姚刺史惊惧撑起半身,但到底是一方大员,多少冷静比他人,并未插话认真等招凝继续后语。

    招凝说道,“此病非病,而是蛊。”

    “蛊?”

    “此蛊歹毒,只一便可生百蛊,一旦被蛊寄生便会如姚刺史这般病状,等到蛊发育成熟,百蛊自体内爆发,就会无声无息藏入接触过你的人身上,在重新成长、发育并传播。”

    “什么?!”姚刺史大惊失色,“竟是鬼胎蛊!”

    这倒换成招凝和秦恪渊诧异了,他们竟然知道蛊虫的名字。

    姚刺史连忙看向身边人,“夫人,嘉儿,你们没事吧,还李大夫,你们可有被寄生的迹象。”

    “大人,你放心,蛊虫为从你体内爆发,我们最多感染些许病气,没有大影响的。”李大夫安抚他。

    招凝瞧他们还算镇静的模样,便出声问道,“我兄妹二人甚少了解蛊物之类的,不知诸位在何处听到鬼胎蛊这一说。”

    “这事并非什么秘辛,两位可能还是年岁小了,并未经历。”李大夫代替姚刺史向招凝二人解释,“三四年前,岳秀府附近村落爆发了瘟疫,起初大家都以为是瘟疫,他们情况和姚刺史不同,不过是头晕乏力,身体血液疾速流失,直至身枯而亡。后来一路过的正阳观道人解决了此事,告知大家此病症并非瘟疫,而是有人用村里人炼制鬼胎蛊。”

    “后来经正阳观道人相助,朝廷抓住了制蛊之人,乃月诏小国欲搅乱我国的阴险招数。那事之后,朝廷派重兵围剿了月诏小国,找到了解蛊良方,却没想到事情尘埃落定后,大家几乎要忘却了,这事竟又险些卷土重来。”

    姚刺史在旁边感叹道,“正阳观仁心,观主更是有神仙之能,才让事情短短时间便能解决。”

    他看向招凝二人,目光更有几分恭敬,“莫非两位也如观主那般,是神仙人物。”

    张九却在这时插话,“姚刺史,这两位也是正阳观的信徒嘞!”

    招凝和秦恪渊一眼对视,倒是没有反驳张九了。

    “正阳观,果真是正阳观啊。”姚焕倍感激动,“正阳观道人皆是任意志士,即使被我朝这般打压,仍然不遗余力地助我百姓。”

    张九连连点头,“正阳观是世间真仙人,待会我必要好好学习道人传道。”

    姚刺史跟着一激动,“什么?!今日又正阳观道人在城中讲道,那老夫也必要去的!”

    他说着就不顾虚弱的身子,要起身下床,似要直接就冲去正阳观到场。

    好不容易被姚夫人和李大夫按了回去。

    “姚刺史,你身体才刚好,不可多动。”

    “对对对,本官不可把病气过出去。”姚刺史想到什么又吩咐,“快,拿笔墨纸砚来,我要将此事呈报上去,定不能让月诏小国的余孽在乱我大岳国。”

    见姚刺史对待此事这般积极,招凝二人也不想多留,便出声要离开。

    姚刺史说什么也要留,还是张九出来解释,“姚刺史,这传道会,错过就太可惜了。”

    姚刺史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本官去不得,可不能拦着恩人,快去吧。来人,备马车送几位去正阳观此次道场之地。”

    这操作一看是回头还要来接的,但其实只要去那正阳观一看就可,到那时再瞬身一闪,谁也找不到他们。

    招凝二人同张九一起出去,刚出房门,李大夫忽而冲了出来叫住二人。

    李大夫叉手作礼,“实在抱歉耽误几位时间,只是老夫还有一些顾虑,想要细问之。”

    招凝当真是甚少见这般负责的人,更是欣赏,便请李大夫随意问。

    李大夫问道,“不知林姑娘、林公子,此蛊虫是如何消灭,哦,老夫并非打听二位神仙手段,而是这蛊虫消而复出,唯恐初次之外还另有藏匿,不知那时我等是去正阳观寻两位还是该如何处理?”

    他有些为难,“姚刺史的病症本请过正阳观中道长,但并非所有道长或者信徒有您二人这般手段。而且从前病症同此次还是略有不同,原本的方子恐难以完全见效。”

    招凝意识到这位老大夫看待此病症并非局限于一人,而是心怀众生,她看向秦恪渊。

    秦恪渊伸手,招凝会意,将那装有蛊虫粉末的小瓶递给他。

    秦恪渊在瓶上不着痕迹地抹了一下,这才交给李大夫,嘱咐道,“若是有人同姚刺史病症相同,只需取此一耳勺,兑水冲服便可。”

    李大夫大喜,捧着瓶子感激不尽。

    招凝又说,“若是其他人没有发病,却已解除到病人,最好服用清瘟解毒汤以预防。”

    清瘟解毒汤是九州流传的防治大瘟疫的药汤,是何人研究所得已无人知晓,但材料对寻常百姓还是有些昂贵。

    李大夫自是连连点头,这时跟出来相送的姚夫人,听闻这一说,便跟着保证。

    “医师放心,等我夫君大好,必开仓济药汤,以绝后患。”

    招凝佩服她这般不假思索的良善,“夫人,李大夫大善。”

    刺史府的马车已经停在府邸外,招凝和秦恪渊拜别了姚家众人登上了马车,张九也跟着上来。

    马车缓缓驶去,车厢里,张九兴奋地说着,“两位实在是能人,你们莫不是正阳观的入观弟子,是怎么入观的,能不能与我分享一番。”

    说着他指天发誓,信誓旦旦,“只要能入正阳观,我张九当牛做马都可以。”

    招凝无奈地看着他,“张大哥,怕是要失望了,你且想想,若我们是正阳观的弟子,怎么会连永丰城今日有传道会都不清楚呢?”

    张九脸色垮了下来,“这样啊!”

    不过他转而又激动着说,“不管如何,两位这水平都是大岳国顶顶的,此番去正阳观,我熟悉其中几位入观弟子,不如我将你们二位引荐去。”

    招凝微顿,“多谢张大哥好意,我们暂时并不会停留在永丰城太久。”

    张九恍然,但也不在意,“没关系,正阳观自解决鬼胎蛊大乱之后,遍布我大岳国,你们到哪里都能见到,不过,你们去岳秀府就不一定了,现在的国主就是个昏君竟然打压正阳观,打压哪里有用,你看连刺史大人也信奉正阳观。”

    招凝抓住其中关键,“刚才在府中便听姚刺史提起,朝廷对正阳观态度不好,即使帮朝廷解决一大难题,不知张大哥可知其中原因?”

    张九虽然只是个木工,但是看他们店中准备的木材,便知他们的主要顾客都是些达官贵人,毕竟没有什么平头老百姓能买得起玉梨木。

    这也使得他虽然看似山野人家出生,但却知晓不少事情。

    果然,张九就说道,“这事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因为这正阳观的主观不在我们大岳国,观主亦不在大岳国境内,更是他国的国师,不知道你们可听说过南靖国,就是一只往南走,跨过原月诏小国属地就到了,他们疆土还没不到我大岳三成,居然能留住正阳观,并说服观主为他们国师,当真是不可思议。”

    招凝在张九提起“正阳观”这三字的时候就略有诧异,她看向秦恪渊,在她记忆中,南靖国并未有“正阳观”这一道观,那时候清霄宗的清风观还是南靖国的国观,南靖国主曾多次邀请白云仙师做南靖国国师,但白云仙师只想享受富丽凡俗生活,心还是在寻天资卓越弟子借此筑基上的。

    但秦恪渊摇摇头,显然他也不清楚清霄宗在凡俗的变动。

    招凝微顿,忽而想起李大夫提起正阳观在大岳国显名的时间似乎是三四年前,似乎恰好是清霄宗出事的时间,可能正阳观在南靖国的行动也是与大岳国同步的,只是被南靖国抢了先机。

    事情莫名联系上清霄宗之事,强行撕开物是人非之景,这话题瞬间就没趣了。

    招凝沉默了,秦恪渊更少说话,张九见话题卡了一半戛然而止,以为招凝二人忌讳在外说起国事,便自觉闭了嘴。

    招凝知道对清霄宗之事逃避总不是办法,但她更加知道,在秦恪渊金丹恢复之前,许多事不是他们现在能考虑的。

    她传音秦恪渊,把话题拉回姚家祸事本身,“师叔,你刚才在玉瓶上施了什么法术,我竟为看明白。”

    秦恪渊回答道,“不是法术,只是留了一道剑意,只要触及鬼胎蛊就会将它斩杀,同你以火焚之是一样的做法。”

    说话间,正阳观在永丰城的分观已到,大抵还是忌讳朝廷的态度,分观的位置很是偏僻,一路走来都没有什么声音,直到到了正阳观附近瞬而喧哗,人群密集,好些百姓穿着不伦不类的道袍就席地而坐,等待传道的道长。

    因有刺史府的名头,他们直接被迎进了观中,一小片小院被摆放了数十丈椅子,略显拥挤,此刻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唯有第一排、第二排还空着。

    他们被迎到第二排就坐,正巧在角落位置,并不显眼。

    张九小声跟他们说,“那第一排都是给恰巧在附近的入观弟子的,那可是未来的神仙。”

    招凝微微点头,她早就想知道这正阳观到底是何方神圣。

    气息微微收敛,若非修为超过他们,便不会主动注意到他们,此刻连说话的张九都摸了摸脑袋转头兴奋的四处看着。

    秦恪渊微微闭目养神,招凝执起侧边茶几上的茶壶,斟了两杯茶水,茶水清澈,是当季上好的新茶。

    茶杯尚未执起,就见几个身穿道袍,袍上绣太极纹的几名年轻人从内室走出,各个都是清傲模样,目光丝毫都没有分给后方噤声恭敬见礼的其他人。

    他们一行四人,第一排还留有一个空位。

    招凝扫过一眼这四人便知,他们毫无修为,甚至连引气都尚未有表现。

    她低头默默抿了一杯茶,对此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前排入观弟子中一人问身边人,“余泽兄怎的没有过来?”

    “关心他作何,他最近同那些下三滥江湖人走得近,怕是心中无道了。”

    就在这时,讲道的道人姗姗落入台上座位,台下所有人都不伦不类地内掐子午行作揖礼。

    招凝放下茶杯,一观道人便感受到其修为,不过练气二层。

    他盘腿坐于蒲团上,昂首眯目,似模似样地吟着,“夫大道之道,在于诚心,精诚之至,自有天眷,故而……”

    道人所传之道,虽说非往常在清霄宗所听之修行感悟,但其话却并未有什么坑蒙拐骗之处,只是浮于表面,未曾深入真正的修行部分。

    传道进行到大半个时辰,招凝问秦恪渊,“秦师叔,现下我们可离开?”

    等到传道会结束再走,姚府的人怕是又要将他们请回去。

    秦恪渊这才睁开眼,两人穿过听道的众人,他们身上好似蒙了一层障眼之法,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他们的离开,仍然聚精会神地听着台上道长讲道。

    两人慢慢往城门走去。

    招凝同秦恪渊随口聊着,“秦师叔,这正阳观似乎确有几分手段,可看的出是否有修真界宗门插手?”

    “应该并非修真界宗门设立。”秦恪渊说道,“修真界九大界于凡俗的传道大法万变不离其宗,这传道之说过于浅显了,说于凡俗人听便罢了,但真正要去传达修行之道却远远不够。”

    招凝点头,“那想来观主应该是一位散修。”

    至此招凝对正阳观的观感都非常不错,虽说传道有糊弄百姓之嫌,但是放言望去,修真界就没有几家宗门或者几个修为高的散修在凡俗开设传道道场,设立的道观一般都是收弟子或代理点只用,再加上他们在大岳国曾经助百姓于蛊难,他们也不想再多管正阳观之事。

    这般边走边说,招凝便想着出了城门,等夜色彻底暗了,便直接御剑前往岳秀府。

    招凝等人走后不久,道长的传道便停了下来,他并未于台下百姓交谈,姿态高深地回了观中,台下听道的人还意犹未尽,左右讨论着。

    对于招凝这种听惯了大宗门传道的或许觉得此传道格外敷衍,对于凡俗人来说却是新奇和迷惘。

    第一排的几名入观弟子交谈更加热切,露出清傲之外的兴奋表情。

    几人交谈间,有一人沮丧地垂头靠近。

    入观弟子中立刻有人止住话喊道,“余泽兄,你怎么现在才来,仙师传道都已经结束了。”

    若是招凝在此,或许能依稀记得,这个余泽便是在风语山被他们用缠绕术扔下半山腰的道士。

    另有人不屑,“怕不是和那些江湖骗子充当什么狗屁大侠去了。哦对了,听说最近还借了仙师的秘宝去寻什么狗屁传闻,瞧着灰溜溜的模样,怕是什么宝都没寻到吧,哈哈哈。”

    “你说什么?!”余泽气愤瞪视。

    “怎的,你不专注修道之路,和那群下三滥的江湖人混在一起,还不能让人评判了?”讥讽者瞬间怼了回去。

    其余入观弟子都头疼地拉扯二人,生怕两人当场就打起来。

    张九离第一排近,竖着耳朵听他们交谈。

    却不想这时忽而有人拍他肩膀,将他好生吓了一跳,撞动身旁的茶几,发出略有刺耳的声响。

    连几个入观弟子的目光都不满地往他这方看了几眼。

    他惊慌地连连叉手道歉,又想着不对,换成拱手作揖礼。

    这般做完,他才敢问叫他的人,来人是姚府小厮,“怎的了?”

    “张公子,夜色将至,我们家老爷准备了晚宴,邀您三位贵客回去赴宴。”

    “哦哦,这样啊,我马上便去。”小厮“三位”这词提醒了张九,让张九恍而想起还有同行的招凝和秦恪渊,但逡巡一周都没有看见人,他问小厮,“另两位林氏医师可是走了?”

    小厮茫然摇头,“我一直在观外守着,并未看见人啊。”

    张九无法,左右找不见人,只得问观中未走的人,“这位兄台,哦不,道友,可见到一男一女,气势颇为不凡……”

    “一男一女来听道的大家公子小姐多了去了,你这般形容,我们也无法相助。”被张九叫住的二人摇头道。

    张九无奈只好详细描述招凝和秦恪渊模样,末了还加上一句,“……那姑娘气质清冷,仙女下凡似的,那男子身量很高,气势骇人,虽看起来有几分病气但仍旧令人不敢直视。”

    被叫住的二人还在思考,忽的有人猛地掰过张九肩膀,摇晃着他,“你说什么?真神仙居然在这里?!”

    突然插话的人正是余泽。

    张九听得云里雾里,但瞧着他一身正阳观道袍,不好发作,“这位道兄可是误会什么了,我只是在寻两位同伴,虽说他们精通医术,但也称不上神……”

    余泽得不到答案,根本不想听他的废话,转头便问张九刚才叫住的两人。

    “你们可看见了那两位去哪里了?!”

    大抵是被他逼问的架势骇住了,即便二人怎么也想不起是否在观中看到过,还是慌张地说着,“走了,对,走了”,颇有几分先把人骗出去再说的意图。

    这余泽也正是在焦急中,得到这么一个线索更是想都没想,几步奔出,一路撞到数把座椅,跑的跌跌撞撞,却没有半分停顿。

    他狂奔出去,在街上来回寻找身影,哪还有半点影子。

    冲进路中人群,拽着一人就问,“可看见神仙了?”

    路人被他吓得颤抖地说不话。

    他烦躁地将人扔开,又去拉另一个人,另一路人直接抱头惊慌喊着“饶命”。

    余泽简直要气炸了,却在这时衣角被人拽了拽。

    一个抓着糖葫芦的孩童喊他,“道士叔叔,你是在找两个可好看的哥哥姐姐吗?”

    余泽一喜,蹲下身便问,“对对对,你可看见了。”

    “往那边去了。”孩童指着招凝和秦恪渊离开的方向,“好像出城了哦,你怕是赶不上了。”

    余泽更是惊慌,从怀里抓了一把碎银子就塞给孩童,“自己去买好吃的啊!”

    说着不管不顾地冲出了城。

    人群中的孩童捧着银子开心极了,颠颠跑到卖糖葫芦摊贩前,“爷爷,你的糖葫芦串我全包了。”

    摊贩见这么一把碎银子也是高兴,也不管是不是小娃娃递上来的,直接将草靶子塞给孩童。

    末了嘀咕一句,“小孩,可悠着吃,小心把牙吃坏了。”说着美滋滋咬着碎银子走了。

    人群中的孩童,脸色却是苦着的,小声嘟囔着。

    “作死人的贼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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