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放开我,人类, 我要杀了你!”雀妖不断地挣扎着, 可这样的挣扎无济于事,只能激发灵兽项圈更加收紧,一道道电流从灵兽项圈中释放出来, 鞭笞着他的神魂。
“啊——”
他尖叫着,神魂上的痛苦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却见砰得一声, 伴随着一团灰雾,雀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只有巴掌大的麻雀。
他化作了本体,即便这样,那灵兽项圈依然严丝合缝地扣牢在它的脖子上。
两只翅膀扑扇着,但怎么也飞不起来,雀妖的骨气没有那么强,不一会儿, 摔在地上没声了。
——当场装死。
招凝漠然,右手一张, 诡异的血印从掌心复现,手决一动,便打入了装死的麻雀身上。
一瞬间,雀妖一激灵,感觉心头血正在逐渐消失,并且神魂中好似有一道无法违抗的契约正在成形。
“不, 不, 不要啊……”麻雀一翻, 灰雾再次荡开, 转而变回人形,眼神里本积着的恼恨和愤怒已经成了恐惧和屈服,“仙……仙子,我愿意做灵兽,不要灵契,不要灵契啊!”
灵契,便是让妖兽完全成为人类修士的附属品,让生则生,让死必死,所有的行为在主人的操控下,活的宛若傀儡,甚至还会被剥去灵智,成为没有思想、只知本能和命令的兽。
对于妖来说,这是比让他们死更恐怖的事情。
但招凝法诀并未停下,血印轮状,符纹若隐若现,接引血奴法则刻入进雀妖的神魂上。
雀妖一瞬恍惚,但又觉得不对劲,没有不受控,也没有失去灵智,好像没什么变化,可是当他刚对面前的人修升起一丝恶意时,就感觉到神魂颤抖,不敢反抗。
他猜测这应该不是灵契,而是某种印记,只要不背叛、不起杀意、听命行使,应该就不会有生死之危。
明明还是屈服为奴,偏生只从灵契退到血奴印,它反而不挣扎、不抗争了。
他爬起身,跪在招凝面前,惦着脸说,“主人,主人,雀妖听您吩咐。”
招凝垂眸看他,“你为何知道阴阳护体神光?”
雀妖连忙说道,“因为大王……哦,北寒玄鸟妖王的护体神光便是阴阳之道。”
这反而让招凝微微一怔,竟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那雀妖为表忠心,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玄鸟妖王数百年前在幽冥修真界进了一处遗府,且得了遗府之主的传承,正是阴阳之道。得此道之后,他不过用了五十年的时间就晋升到金丹期,成为了北寒群岛的妖王。”
招凝走到上首长榻上坐下,微微思索,又问,“那玄鸟妖王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回禀主人,玄鸟妖王晋升金丹一八十余年,已晋升在金丹中期。”雀妖说道,“三十年前,他得到一处海墓的线索,出去了十余年,回来后虽看起来一如往常,但小的暗中发现,玄鸟妖王隐隐有修为跌落的迹象,怕是在海墓中受了重伤。”
“海墓?”
“好像是上古大妖尸解之地,具体的,小妖也不清楚。”
雀妖小心翼翼地看着招凝,还以为她对海墓有所觊觎,却发现她并没有再提海墓之事,只微微咀嚼着“重伤”二字。
雀妖心里一惊,这人修该不会觊觎的是玄鸟妖王吧?玄鸟妖王好歹已经是金丹境界了,就算面前这个人修再强,那也是筑基期,差着一个大境界,那是天壤之别,他不会跟着送死吧。
他欲言又止,止又复言,最后还是问出了一句,“主……主人,你是想杀玄鸟妖王吗?”
人类修士斩杀妖族,就像妖族吃人一般正常,无论是为仇还是为名。
招凝提眸看他,“越阶斩妖王,我还不至于这般拼命。”
她抬手,手中出现一团灵光,灵光中是些许破损的风神灵舟。
“灵舟?!”
雀妖眼眸一亮,灵舟这东西在九州和外海域只有大型宗门才能掌握。
但他在看灵舟这破损的情况,隐隐猜到了什么。
灵舟的阵法招凝可以修复,但灵舟风帆随着桅杆断了,却是不好修复,风帆是灵舟神速的来源,北寒群岛离大陆有上千海里,招凝总不能御使着破损的灵舟摇摇晃晃十来年才抵岸。
而风帆一般用飞行妖兽翎簧制成,招凝自然而然把目光落在了玄鸟大王的身上,或者说在最开始听到这大妖是疾风玄鸟时就已经有了想法,只是自知实力差距而一直缄默。
雀妖有些犹豫,“主人,妖王本体为疾风玄鸟,他的翎簧的确是灵舟风帆上佳之选,可是,毕竟是妖王本体之物,这要想不战而得,几乎是不可能的。”
招凝手掌一握,灵光消散,她站起身,“先去北寒岛,再做打算。”
见招凝要走,他连忙起身追上,惶恐地说道,“主人,若是没有掩盖人味的秘法或者宝物,别说玄鸟妖王了,只要您进入妖族领地,随便一只妖族都能闻到您的气息的,这……这太冒险了。”
招凝顿住脚,急躁地雀妖险些撞到招凝身上,他连忙退身拱手,颤巍巍说道,“主人,我这都是为您着想。”
“我怎么不能堂而皇之地进入了?”招凝提醒他,“你不是说,妖王大人要一个人类陪陪未来妖后吗?你之前打算怎么给我带回去,现在就怎样做。”
雀妖神色一滞,他“可是”了几声,才说道,“那要被关在囚笼,扣上黑陨铁枷锁的。”
他话音才落,就见招凝并起双手朝他伸来,那意思不言而喻。
这一瞬间,雀妖心中闪过一丝恶意的念头,若是这人被黑陨铁枷锁束缚住,修为尽失,那岂不是给他机会,他可以先反制住这人修,而后找到解开血奴印记的办法。
“你的心头血在我这,你觉得是我解开枷锁的速度快,还是你破开血奴印记的速度快?”招凝猜到了他的心思,语调却依旧平淡。
雀妖惊愕至极,缩了缩脖子,险些瘫软在地,连忙说道,“小妖不敢,小妖什么都没想,小妖这就为您扣上。”
他躬身向前,双手捧着黑陨铁枷锁,小心翼翼地扣在招凝手腕上,大抵是瞧着招凝手腕细嫩极了,他连放下都不敢放,指尖聚着一团灵光,让枷锁空悬着,但总不能这般一直施法,他挠了挠后脑勺,忽而想到什么,奔上高台,拆了软榻上细软的皮毛,撕扯成长条,小心翼翼包裹在招凝手腕上,又小心翼翼散了枷锁上的妖力。
“嘿嘿,主人,您看现在戴着舒服吗?”
简直奉承至极。
这护腕皮毛着实不至于,但又没有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做的不错。”招凝不吝啬夸奖。
雀妖登时笑开了,连忙躬身向外迎,“主人,请。”
临走前,招凝提了一句,“这地上尸体?”
“您放心,小妖给您处理了,保证不会有妖注意到此地变故!”
到了外面,招凝便发觉自己站在一处半山腰上,山顶上覆盖着一层半尺厚的积雪,从此处向外看去,便是茫茫大海,大海上已经没有浮冰了,但是海风却裹挟着彻骨的凉意。
妖兽巢穴外围遍地狼藉,这些妖兽并不会认真打理自己的领地。
胡天海地,喝酒聊天,吃肉打架,便是妖族们一生的事情,因此大部分妖族即使化作了人形或者服用化形丹,也不会有人族的心性和心智去为了修炼而没日没夜。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雀妖从妖族巢穴中跑了出来,一脸腆笑着说“都处理好了”,招凝懒得去问他如何处理的,只微微点头。
雀妖松了一口气,转而一挥衣袖,地上出现了一方铁木囚牢,瞧着铁木的坚硬程度,不使用法力是根本不可能弄断的,招凝走到囚牢旁边,就听雀妖小心翼翼地说道,“主人,只能劳烦您在这囚牢中呆着了。若是用太过华丽的车厢,可能会被那些妖猜疑的。”
“无妨。”招凝只淡淡地应了一声,便自行走进了囚牢中,凝就地打坐。
雀妖笑了笑,将囚笼大门阖上,“主人,要是您觉得这囚笼碍眼,我用一些宝珠为您点缀一番,你瞧呢?”
麻雀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自觉招凝作为人类女修肯定也喜欢,还不待招凝说话,就见他在囚笼便串了一圈宝珠制成的帘幔。
宝珠摇晃着,在光线的照射下,泛着海面蔚蓝的光华。
“你这般做,就不会被妖猜疑了?”
“主人放心,我是雀妖,那个妖族不知道我们雀妖就喜欢这些装饰。”
雀妖拍着胸脯保证,招凝索性就不管了,闭目修行。
雀妖立刻压低了声音,手上法决一转,就见天空中飞来乌泱泱一圈小麻雀,他身形在灰雾中一变化,也成了一只麻雀,唯一的区别在于,他的头上有一抹妖印。
麻雀群聚集在一起,在雀妖的法力下,囚笼缓缓升起,麻雀群就托在囚笼的下方,飞上半空,远离小岛,向东面另一处岛屿飞去。
过了半日,囚笼落在另一个小岛崖上,招凝睁开眼,四周无人,她看向雀妖。
雀妖恭顺解释道,“北寒群岛上没有灵舟可以直接飞往北寒岛,只能在这座岛上码头乘船过去。待会,我就唤手下来,带我们去码头。”
北寒群岛辖区并不小,方圆千百里,岛屿零星,每座岛屿之间相隔颇为遥远,更何况是从边缘直接飞向中心岛屿,太耗损真元了,大多数筑基期的妖都宁愿乘船。
但雀妖说完没有动,只是欲言又止的看向招凝。
招凝看了他一眼,微微一顿,而后抬手,只见他脖颈上的灵兽项圈便消失了。
雀妖微喜,摸了摸脖子,却是没有灵兽项圈了,并不是被隐藏起来了。
可是神魂中的血奴印还在,他也不敢再犯之前的恶意,老老实实朝招凝拱手谢过。
这才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只手指长的骨笛,骨笛一吹响,遥远的岛中就传来一声吼叫,是在回应。
半盏茶后,十来个妖族火急火燎地出现在了崖上。
大多都是没有完整化形的类人模样,有几个还是完整的妖兽模样,最高的修为都不足练气七层。
为首的是一只豹妖,顶着一颗豹子头,手脚都还是豹爪状态,只有身形化作人,直立着。
两只豹爪一叠,也看不出是不是在抱拳,“雀大人,您回来了!”
他往囚笼瞥了一眼,猩红地长舌舔了舔嘴角,“大人,这是送给妖王陛下的食粮吗?”
在他身后,好几个妖族,特别是那些没有化形的妖族,直白的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雀妖被他们几个垂涎的模样,惊得心头一颤,挨个在他们脑袋上扇了一巴掌,“看什么看,馋什么馋,这不是给你们吃的,也不是食粮,是妖王陛下要送给妖后娘娘的!”
妖族一听,“雀大人,小的们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还有妖族笑着说,“太香了,没忍住,不好意思,雀大人。”
雀妖一看那还在说“香”的妖族,脸色差点没有白到彻底,又不敢去瞥招凝的神情,下意识地猛扇了衣袖,那妖族立刻身形不稳,向后翻滚了数丈,撞到大树上变成了一只身高近一丈的白熊。
“你小子还敢乱说话!”雀妖指着白熊骂道,“若是主……陛下怪罪下来,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煲汤!”
白熊没想到雀妖这般暴怒,立刻张了张嘴要告饶,但是身边几个妖族弟兄都知道这熊妖天生是笨的,嘴也更加的笨,连忙捂住它那张大嘴,而后代它向雀妖道,“雀大人,白熊不会说话,您别见怪,正好他也化成了原型,不如就让白熊扛着囚牢走,也不劳您耗费法力,让小辈们托着了。”
他说的小辈儿是指的那些连灵智都没有的雪雀,完全是看在雀妖的面子上。
雀妖想了想,有些不愿意,这可是他的主人,神魂血印还在那刻着呢,要是被白熊怠慢了,吃苦的不还是他自己。
他刚要拒绝,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道注视。
招凝正在看着他呢。
他后背发寒地转过头,强忍着躬身卑微的姿态,只见招凝看向了白熊。
豹妖还是察觉到雀妖有一丝不对劲,但自以为招凝做了什么小动作,抬手指着就骂,“你这人类,沦为阶下囚了,还敢胡来,再盯着我们雀妖大人,就把你眼睛……”
“啪”的一声,豹妖的胳膊断了。
雀妖瞪了他一眼,而后明白了招凝的意思,在这些妖族面前他可是被捧着的大人,怎么可能由“大人”耗费法力携带囚牢呢?
“白熊!”雀妖挥散了聚集在囚笼边的雪雀们,把白熊提溜上来,“好好将囚笼托好,晃了,歪了,磕了,碰了,我拿你试问!”
白熊脑袋直点着,四脚着地,被囚笼安放在自己背上。
“大人放心,绝对不会用坏妖王的礼物的。”
雀妖左看看右看看,还想在做些什么,可是就显得太过了,他只能无奈地挠挠脑袋,说了一声“走吧”。
前往码头,势必要过这小岛妖族的聚集区。
还没有到妖族小镇,就遇上了几个妖族,那些妖族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囚笼里的招凝,慌地雀妖想当场给这几个妖族来几巴掌,可这路过妖族那是扇几巴掌就不会看的。
雀妖正烦躁着,身边豹妖还在八卦着。
“雀大人,听说这人类是虎妖他们那的,怎么不见虎妖来送,他平时不是最乐意来讨好妖王陛下的吗?”
“就他,他算什么东西。”雀妖随口说着,眼神却瞪着路边一个完全化形的蛇妖,“他们早就……我赏了他们几颗丹药,闭关去了。”
雀妖分神着,险些暴露了虎妖巢穴的情况,好在临到关头拉了回来。
“你关心这么多做什么,去去去,一边去。”雀妖推开豹妖,抬头盯着白熊背上稳稳当当的囚笼,又看了一眼闭目打坐好似并没有感知周遭路过妖族的垂涎,他一顿,而后忽然掐出法决,却见囚笼上立刻笼罩起一层纱幕。
招凝睁开眼,囚笼外围纱幕上坠着几片羽毛,聚着浓郁的妖气。
“哎呀,雀大人,这不是您最宝贝的羽纱吗?您怎么把它拿出来盖囚笼了。”队伍里的妖族惊叫着。
雀妖故作心疼,“你以为老子想啊?你瞧瞧这路上眼睛都要掉出来的妖族,要是进了镇上,‘掉眼睛’的妖族更多,把这小人类吓死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个符合要求的人类,可得为未来妖后娘娘保护好。”
他这随口胡诌,偏生队伍里的妖族都被他带偏了,也觉得非常合理。
有的妖族甚至特意嗅了嗅,“您别说,您这羽纱不仅遮住了外面的视线,连那人类的人味都混淆了,一时间不仔细辨认,还正不注意是在囚笼里呢!”
“嘿嘿,这就好!”雀妖登时满意了,“走,进镇上。”
招凝对雀妖的做法不置可否,但说起来周遭的窥视确实少了不少。
进了镇里,透过朦胧的羽纱,这妖镇的繁华却让招凝小小见识了一番,类似于人类坊市,但是房屋建造更类似原始部落之时,人形的、半妖形的、兽形的妖族来来往往,许多妖族脖子上、耳朵上都挂着骨头或牙齿做的装饰,各种吼叫啼鸣交织在一起,期间还夹杂着几句带着口音的人族语,说混乱却别有趣味,说嘈杂又自含体系。
妖族镇子上也有不少店铺,贩卖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当然以骨头、残骸类的居多,不过大抵是妖族语言没有办法概括各类东西,或者描述商品的细节,大多数买卖时都会用着人族语沟通,只有在沟通到愤怒的时候才会咆哮出几声愤怒的兽语。
雀妖对囚笼护的紧,吩咐着队伍里的妖族不要让旁妖靠近,行动也快上不少。
不过这并不影响招凝对这座妖族小镇的观察,不远处有一小摊贩摊位上没有瞧见什么商品,却围了不少妖族,那摊主是个龟妖,已经化成人形,修为在练气中期,但他却坐在半丈宽的龟壳上,老神在在地听着周围的妖族奉承着什么。
招凝好不容易在乱七八糟的兽语中听到几句人族语。
“龟神仙,您算的真准,您就是未来的天机老人!”
“龟神仙,您在哪里学的这卜算,快透露透露给我们,好歹同为龟族。”
“龟神仙,您给我也算算呗。”
龟妖眼皮提了提,睨了他一眼,抬起手,三指指腹搓了搓。
那请求卜算的妖族立马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布包,布包里不像是灵石,像是装着什么细砂之类的。
龟妖颠了颠,挑开布包看了一眼,却见里面是一把五行灵砂。
招凝曾听闻,沿海海滩上会随海水冲刷上一些灵砂,如同沙粒一般,但晶莹剔透,蕴藏灵气,可以用作炼器也可以用来修炼,听闻在外海域有些灵石矿稀少的群岛上,便会用五行灵砂代替灵石作为货币。
这还是招凝平生在书外第一见到五行灵砂,一小把灵砂,蕴藏的灵气大抵在一块下品灵石左右。
显然龟妖不太满意,啧啧两声,那妖族无奈,又添了两把。
龟妖这才勉强收下,坐在龟壳上,揣着手问,“你想算什么?”
“想算算我媳妇到底啥时候出现。”
龟妖一眯眼,一手掐指算着,一手有规律地敲击着身下的壳。
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他撩起眼皮道,“别想了,你媳妇还在蛋里呢。”
“什么?”那妖族一惊,却不怒,只站起来说,“谁的蛋,哪家的蛋,我现在就去护着!”
“往西走十里上山,山崖上最高的那棵树上。”
妖族拱手一谢,转身扬起灰雾,从灰雾中飞出一只山鹑,扑扇着翅膀,怪叫了一声飞远了。
山鹑一走,其他妖族又开始挤搡叫喊。
“也给我算算媳妇在哪?”
“我不算媳妇,就算我蛋里的崽能修行吗?”
“快,算算我的尾巴丢哪了!”
“还有,还有我的船,哪个杀千刀的将我的船偷走了!”
“……”
押送的队伍并没有停,刚巧从龟妖摊位路过时,龟妖不耐烦地从七嘴八舌的询问中抓住一个问题。
“那个丢船的,别找了,碎了。大妖打斗殃及了,是老天爷给你的提醒,最近十年别出海了。”
“什么!这哪是提醒,这是要我的命。我一只鸥鸟,不出海,那吃啥?”
招凝挑开羽纱一道缝隙,眼眸盯着还在和鸥鸟争吵的龟妖。
大妖打斗,是她遇上的那两尊大妖吗?
龟妖仿佛察觉到目光,倏然一激灵,紧张地四处瞅了瞅。
而吵嚷的妖族们忽而声音小了些,却不约而同地耸了耸鼻子。
“有人味?!”
“有人混进来了!”
“快找找,好香啊!”
但很快那人味就浅了些,并且混杂在集市中各种味道了。
羽纱已经落回,白熊更是加快了步子。
雀妖在原地顿了顿,看了看牢笼里的虚影,又瞥眼看在龟壳上躬身佝头的龟妖,若是他没看错的话,主人是注意到这个龟妖才险些暴露的,难不成主人也想卜算?
雀妖盯着龟妖摸着下巴,那打量的神色终于引起了龟妖的注意,略一感知,龟妖惊吓地直接后仰着摔下了龟壳。
他在龟壳后探头探脑,瞧着雀妖似笑非笑的表情,颤巍巍地道,“大……大人,您有……有事么?”
“没事——”雀妖拉长音,在龟妖小舒一口气时,突而补充道,“就是请你走一趟。”
说着灵光一闪,龟妖四肢向下地被吊了起来,“救命,杀龟了”,与此同时,他还有心思抻长手臂将龟壳勾进怀里。
雀妖一施法,筑基期的威压释放出来,集市上的妖族瞬间清空了,只有几个老迈的妖族蹒跚着,一步一摇地慢吞吞逃跑。
“早知道直接这般就好了。”雀妖哼了一声,带着龟妖追上押送队伍。
押送队伍上了船,本想把囚笼扔进底仓的豹妖又挨了一顿揍,转而囚笼被妥帖地抬上了二层上房。
白熊还维持着本体,却以人形坐姿坐在栈上。
豹妖站在旁边,看雀妖安放囚笼的小心翼翼动作,他摩挲着下巴,“我现在懂了,为啥一只麻雀精能在妖王府做事,还能得到化形丹和筑基丹。”
“啊,啊?”白熊憨傻又茫然。
“雀大人是我活了几十年来见过最谄媚、最圆滑的妖了,比狡猾的人类还甚,不过是未来妖后的礼物,都要做到细致入微,挑不出差错,不让人类在未来妖后耳边没机会嚼舌根,当真是厉害。”豹妖一脸崇拜着,“吾辈做不到啊!”
白熊继续傻愣,“啊?啊!”
奈何,雀妖不太想让他崇拜自己的英姿,没好气的袍袖一挥,就将上方的门窗都阖上,还加持了一圈禁制。
被一同带进上房的龟妖瑟瑟发抖,直接缩进了龟壳里。
雀妖收了羽纱,打开囚笼,奉承地请招凝出来。
招凝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门,雀妖会意,一溜烟就滚出去守门了。
招凝打量着这巨大的龟壳,龟壳至少三四百年了,显然不是龟妖自己的壳,壳上纹路很明显,玄秘而古老。
“咚咚咚……”
招凝敲了敲龟壳。
龟壳里的妖抖了抖,连带着龟壳也跟着一颤。
招凝索性在龟壳前顿下,歪头看里面蜷缩的龟妖。
“人族,滚开,你竟然敢从囚笼里出来,小心大人把你生吞了。”
“他的本体只是一只麻雀。”招凝平静提醒,并且补充,“只有巴掌大。”
顺便扯下手上的黑陨铁枷锁,扔在一边,龟妖的眼睛瞪大着追着那动作瞧,“你你你……”
“问你个问题。”招凝出声,淡淡威压锁定。
龟妖一屁股坐地,没稳住,翻滚着出了龟壳。
他激灵的爬起来,跪着连磕几个响头,“您问,您问,不要杀我。”
“你在集市上说的‘大妖打斗’是何意?”
龟妖一瞬懵然,恍惚想起什么。
“哦哦哦,是前几日小妖卜算出的结果,卦象说,西方大劫,妖神争首,难及千里。”龟妖又解释,“那鸥妖最喜把船停在北寒最西面,必会被卷入到劫难中。”
果然测的就是那两大妖的打斗,几乎将天与海倾倒,对普通妖族来说可谓是大劫。
这龟妖的卜算倒是灵验,招凝站起身,“我不杀你,你也不必跪我,就当我是找你卜算的客人,你为我卜一卦如何?”
龟妖见招凝这般好说话,惊喜地跪直身子,“您随便问,小龟别的不行,就卜算最是拿得出手。”
他说着将龟壳拖到身边,一手按着龟壳,一手捏着准备掐诀。
“数日前,我在海上遇一只龟妖,自称九千岁……”
本随着招凝话语极快地掐算着,这时忽而一顿,震惊地看向招凝,显然他只这名号,但招凝的话语并没有停顿。
“……他强行以送我上岸为报酬,抢去了我一部分气运,此事何解?”
龟妖猛然吞咽了一下,“这这这……高人,那九千岁可是身形如岛,背壳一阴一阳?”
这一细节当时被海草掩盖了,“莫非此有玄机?”
“这位九千岁大人可不知九千岁了,他曾经是一位尊者的海底坐骑,是传说中的大妖啊。”
招凝不惊这惊世骇俗的前缀,只问,“与之前那两位大妖小比呢?”
“那……那肯定要弱些。”他瞧着招凝思忖,“高人,这些都是我们龟妖一代一代传承记忆中的,做不了假,实在不是……能惹得,被大妖抢去气运,抢去就抢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招凝淡漠地看了一眼,龟妖一缩脑袋。
“可卜算好了?”
这是还要算下去,龟妖头疼地扯了扯没有多少的头发,只能依言继续,结果这一卜算就是将近两个时辰,期间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放弃,却被招凝以眼神堵了回去。
到最后,龟壳竟然裂开了一角。
龟妖大汗淋漓地坐在龟壳边,不断地抹着脑袋上的汗水,也不顾龟壳开裂了,“回高人,卜算到了些许。”
招凝安静听着。
“卦象说,四运齐聚,阴阳轮转,前路晦暗。”
这是凶卦。
“可有注解?”
“无解。”龟妖很肯定地说,甚至偷摸地可怜了一眼。
招凝背倚在囚笼上,思忖了许久,好半响才提眸,一袋灵石落在龟妖怀里,“你可以走了。”
龟妖抱着灵石袋有些不知所措,见招凝当真没有吩咐了,这才抱起龟壳退身向门去,直到他的后背碰上门,招凝忽而出声问了一句,“你的卜算,师从何处?”
生怕招凝不再放过他,他回答的飞快,“在幽冥界冥山所得,是来自上古天机宫的,不是什么镇宫大法,就一些入门的卜算术。”
冥山分割着幽冥界和西极魔荒,都说万年前没有冥山阻隔,幽冥界就不会是今日的幽冥界,而是妖魔地狱了。
“走吧。”
龟妖大喜得令,转身就撞了出去,一不小心撞上在外等了半天焦躁不安的雀妖,龟妖嘿嘿一笑,勾首就溜走了。
雀妖自是不敢拦,他瞧了瞧招凝脸色,奈何看不出什么东西,“主人,您卜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招凝抬手,将黑陨铁枷锁重新扣在手上,打开囚笼又坐了进去,只发出了一声“嗯”的气音。
雀妖更是好奇了,但又不敢多问,只能点头哈腰恭贺着,“主人修行顺遂,仙路昌宏。”
招凝的目光越过他,看向海天一线相接处。
劫难也好,迷途也罢,向前走吧。
十来天后,妖船在北寒岛上靠了岸,作为北寒群岛的中心岛,比其他岛屿热闹更上几层,更有些妖族的修为高过雀妖,直接嗅到了囚笼里招凝的气味,比之普通妖族的垂涎目光,这些妖族的目光更加凶狠而血腥。
一只完全化形的狼妖想要靠近,被雀妖拦了下来,顶着狼妖筑基大圆满的威压,雀妖还是说道,“这是献给妖王的,不可放肆!”
狼妖油绿的竖瞳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妖王?妖王乃我大哥,我为何不可享用?!”
雀妖满头冷汗,“这……这不是食粮,是给妖后娘娘的。”
“妖后,就那弱鸡似的女人,我看等三日后大婚,就会一起吞食了。”
“这这这……那这也要先让妖王陛下过目,您……您说呢!”
狼妖目光一错不错,盯得雀妖以为狼妖要直接劈开囚笼,狼妖退了一步,“行啊,我跟你一起去见大哥。”
他说着就在前面带路,路过白熊眼前时,骇了白熊一眼,白熊的速度直接飙升起来。
雀妖紧张极了,到了妖王府,囚笼落地,他才赶上来,见小妖去向妖王通传,他缩在囚笼旁,焦虑地直搓着手,还不住地向招凝看,奈何招凝平静极了,当真当个囚犯了。
不一会儿,小妖叫白熊带人到后花园,白熊刚起身,狼妖却还嫌白熊慢,直接将囚笼悬空,他带着奔入了后花园。
“大哥!狼穆来找你了!”狼妖大咧咧地喊着。
却见后花园湖心亭中有两个身影,那男子身影颇高并不魁梧,长发后披,梳着冠,一身白衣长袍,倒是透露出公子风范,而女子被男子挡了大半,又被亭边纱幔一遮,看不真切,自知这男子好似在哄着女子。
男子听着声音,没有应,狼妖也不在意,将招凝从囚笼中拖了出来,他的手还不老实的在招凝手臂上捏了捏,咧着嘴怪笑,“细皮嫩肉的,这不吃,留着闻味吗?”
“不要,你走开。”却听亭中女子微微提声,做了一推搡的动作,却没有推开男子,反而被男子抱在怀里。
但狼穆反而怒了,操起长刀飞身几步冲到亭前,“你这人类女子竟然敢对我大哥不敬!”
男子惊了一下,手上力道松了松,女子顺势挣脱,提裙小跑着从另一边九曲桥离开了。
招凝瞧着那背影,竟然觉得有些熟悉,似是故人,奈何修为被封,这么远的距离,没有第一时间辨认出。
“狼穆,休要胡来。”
男子转身,指尖一动,狼穆手中的长刀就飞了出去,男子从亭中出来,面容俊朗不凡,妖气收敛的极好,一眼看去根本分辨不出是人是妖。
“大哥。”狼穆不太服气,随便抱了抱拳头,“这人类女子有什么好的,大哥莫不是遭了什么秘法暗算,竟然这般纵容这人类女子。想当年,我们在幽冥州外海域闯荡的时候,见一人便吃一人,哪里在乎人类是男是女,长得如何?”
“你不懂。”男子,亦是妖王玄风高深地说了句,“遇见小意,才让我明白人族的情与爱啊。”
莫说狼穆了,就是招凝远远听着也觉得荒诞了。
玄风一瞬身便出现在招凝面前,挑起招凝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眼,“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不像是剑修或者火修。”
不怪玄风这么说,北寒群岛在九州西北尖角的位置,能到此处的除了从幽冥界横穿来的人族,那是有大能耐的,便只有从汴州和炎州外海域穿越天堑海而来,这两修真界一个以剑修为主,一个以火修为主。
玄风也没多在意,天道又没有规定这两修真界不允许其他功法的修士,只等着狼穆追过来,评价招凝,“到现在都没乱喊乱叫,是个懂事的,给小意做丫鬟应该不错。”
狼穆一顿,“大哥,您真不吃啊,您闻闻味,这人味多么香啊,不吃可惜了。”
“我答应过小意,不再吃人。”
狼穆想翻白眼,硬生生忍住了,“那大哥,我没答应过,我能吃一口吗?”
玄风瞥了他一眼,狼穆举起爪子,“大哥,我知道您好‘对称’之说,我可以一边咬一口。不,不行,我尝尝血味也可以。”
将玄风不再表示,狼穆一喜,扑向招凝,却被黑陨铁硌住了眼。
招凝几步退后,玄风一挑眉,却还不待他动作。
“我自己来。”招凝冷声道。
玄风“嚯”了一声,“是个乖巧的人类。”
雀妖赶到时,正巧见到狼穆给招凝递刀子。
“阿雀,来,给爷用杯子接着血。”说着又扔给雀妖一只杯子。
雀妖捧着杯子,手抖得厉害,腿脚发软,走到招凝面前时,几乎是半跪着了。
可招凝神色平静,提着短刀,缓慢划开掌心,像是划得不是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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