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踏出两步,蛇先生脑后传来锐鸣,却是蝉先生以脚尖挑起一枚没骨逐日钉,一脚踢来。虽本是自己的暗器,蝉先生内力太高,蛇先生不敢去接,一时间进退不得,于是以手攀住一根幼枝“唿”地荡开。韩霜君长鞭又至,与蝉先生到似心有灵犀一般,钉与鞭轮番送上,不容他片刻喘息。如是三四遭,蛇先生终于不再奔逃,落回原处停下,只直视韩霜君与燕归来二人。

    燕归来笑道:“话还未聊完哩,以蝉先生本领,可不会漏了咱们哪一个,蛇先生岂不知孤掌难鸣的道理?”蛇先生蒙着面瞧不出神情,短短一息后道:“鞭子还来。”韩霜君微瞬目示意,蛇先生于是手指轻弹,韩霜君接了递过燕归来,乃是颗黧黑药丸,燕归来毫不犹豫服下。

    郎君蛇的毒性既烈且快,以娘子蛇之毒配出的解药亦是立竿见影,燕归来身上毒性既去,韩霜君立时也将长鞭扔还蛇先生。蛇先生得回长鞭,转向蝉先生。

    蝉先生当真艺高人胆大,始终坦然自若,不时还拿起郎君蛇来把玩几下。此时他笑道:“三位可商榷好了?”随手将郎君蛇掐起来一甩,郎君蛇顿时软绵绵垂下,再也不动。蝉先生一面弃了郎君蛇,叹声“可惜了这好畜生”,一面脚步移动,身法便与他适才出掌一划般似缓实疾,袍摆微微数晃即至,直取燕归来。

    燕归来一旦重可催运内力,甘冒奇险的脾性又犯,正着意一探蝉先生究竟高强至何等境界。见蝉先生左掌轻轻推出,燕归来左手虚虚半握迎上,大、食、中三指突出,倏分又拢,正是“三分”、“三摭”的指法,意在一次拨动蝉先生掌上穴位所属“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三条经脉。倘被他得手,蝉先生再是不世出高手,不提心肺同时受损,内力也得须臾胶滞。

    然两轮分摭后燕归来大吃一惊,莫说拨动,他屡催内力注入蝉先生此三脉诸多穴位,却只觉入处空空荡荡,探查不着任何经脉,犹如触到的是个空心假人一般内府虚无,全无处使力。蝉先生一笑,于燕归来缩手前掌心劲力一吐,半分不多、半分不少,恰是燕归来施于他身的力道,只另增七分森然之意。

    燕归来身体被此力击得“噔噔”连退两步,三指剧痛,食、中二指尤感异样,想是已断折。幸他主为试探未克全力,否则吃此蝉先生故意还以同等力道的一回击,少不得立时重伤。

    然燕归来的断水琵琶指施展起来全赖于双手十指,如今左手二指已断,只剩下右手能使,可说已叫废了一半。且蝉先生掌力所蕴森寒之气冲进他体内,丝丝缠萦浸染。燕归来提气化解竟尔难去,自指及腕如堕严冬,现出淡青之色,且有向小臂侵袭之势。

    燕归来自出宫起从未连吃过如许多苦头,今遭双手属实是多灾多难了。蝉先生一步前踏,右掌依然轻飘飘拂向燕归来左臂,乃是个擒拿的手势。燕归来再不敢硬接,上身猛晃同时脚下顿地纵起,此时一扇黑影擦过他足底扫向蝉先生,左侧一线精光闪现朝蝉先生右掌五指撩去,正是蛇先生用鞭、韩霜君用匕,二人同时出手了。

    蝉先生缩手翻身躲避,燕归来沉身下落,尤得用的右手正候着蝉先生,食、中二指瞄准蝉先生双目剜去。如此燕归来于右、蛇先生居中、韩霜君在左,三人形成合围之势,对付蝉先生一个。

    蝉先生仍是出掌一挡燕归来双指,燕归来不待触及便一跃至他身后,既他那掌法克制断水琵琶指,便躲开他手掌自背后一试,前后夹击。蛇先生又挥鞭卷向他足腕,韩霜君直刺他胸腹,蝉先生躲也不躲,抬起左足便是一跺。

    蛇先生鞭速何等迅疾,竟叫他一脚踩中,宛如落地生根般拔之不出。同时蝉先生自上而下去抓韩霜君手腕,韩霜君急翻手腕竖立刃端,蝉先生却实在太快,忽焉绕过匕刃。眼见便要擒中,身后燕归来一指点中他腰部“命门”穴。此穴为督脉重穴,乃肾之根本,哪怕功夫再高总不见得无丝毫缝隙可乘。

    果然这一指既落,燕归来感觉指下蝉先生内息涛涛,全力催动下自己的真气透入一束,心中大喜道:“着!”蝉先生身形与手俱是一顿,蛇先生见机猛力抽回长鞭,韩霜君不退反近、再斩向蝉先生手腕。

    三人虽为敌对两方,此番配合着实不俗,且皆可称武林一时年轻俊杰。燕归来自不必说,蛇先生能伤他可见本领,韩霜君虽不比他二人,亦只因年岁尚轻、所学功法亦有逊之故。蝉先生过于轻敌,居然吃了个小亏。

    这下蝉先生分明动了真怒,扭身一掌狠狠拍向燕归来面门。燕归来本要趁热打铁,也不得不闪避。先时蝉先生欲拿住燕归来与蛇先生二人,此时冷哼一声周身内力大放,再不留手。

    三人之中,蛇先生的长鞭抽、劈、抡、抖、扫,笼罩范围最广,不时还射出几枚没骨逐日钉;韩霜君武功最弱却极是心坚性勇,浑不畏死,每一下皆拼尽全力;燕归来则最为滑不留手,屡次偷袭之外,更专攻眼珠、下腹、咽喉、脊柱等脆弱之处,连撩阴腿之类招式也使了出来。

    蝉先生虽已动了杀意,一时之间还真毙不了三人,尤其燕归来令他肝火大盛。四人混战作一团,林间身影往来穿梭不休,掌风鞭风四散激得树叶“刷刷”乱响,又斗得二十余招。

    燕归来到底方中了回毒,且断了两指,逐渐内力耗损加剧,力道见弱。蝉先生何等敏锐立刻知悉,生受他一指后抬掌结结实实击中燕归来右肋。这一掌厉害,燕归来倒飞出去沉沉栽落,肋骨已断了三根,再难起身。

    韩霜君忙飞身而退来检视他,蝉先生冷笑逼近。当此紧要关头,蛇先生那厢动静却又骤熄。他与燕、韩二人联手也不过为保全自身,这一瞧燕归来倒下、再无胜算,又是掉头便跑。

    燕归来心念急转,此时他无还手之力,经亦在他怀,于蝉先生而言抓住他显是比抓住蛇先生更便宜。忍痛自怀中抽出识辨经,韩霜君顿时会意,一把夺过远远朝蛇先生逃逸方向抛去,大叫:“蛇先生快接书!”

    蛇先生禁不住伸手去接,背影便是一顿。果然蝉先生权衡之后瞬时目标换过,亦转身追向蛇先生。二人一跑一逐均是全力奔驰,顷刻身影远去。韩霜君扶起燕归来朝反向便是一通疾驰,其间数次锐转掉头,绝未稍缓,气力衰竭也不敢停歇。

    二人逃时不曾留心,没头苍蝇一般乱转,停下时发现身已在达州一带。燕归来身负重伤,强自支撑许久,到此心中一松,终于彻底晕厥。韩霜君无法,就此丢下此人、任其自生自灭并非侠义之道,只得觅地安置了,再请郎中来与他治伤。

    燕归来两根断指、三根断骨到不算难治,郎中与他接好上药,再包扎起来便是,余下只待静养。手、腹直承了蝉先生真气之处却实难对付,韩霜君见那淡青色寒气逐日上行,短短数日二人疲于奔走间已升至肘弯与胸下,忙运功欲为他驱散。

    不料她内力输入竟若石沉大海,连个小小水花也不见,便即湮灭无踪。燕归来体内经络淤结难通,寒气如雾似烟,强自催力冲去只是飘散片刻又即聚拢。且那寒气外显,韩霜君稍稍一碰便如浸冰雪,直是鬼气森森。

    燕归来昏沉中十分不安稳,频频翻身挣动,想是寒气叫他难过,手亦不时举起乱舞乱挥。韩霜君去向客栈借用火盆,小二一脸不思议神情,春回日暖的时节,甚人会这等不禁寒冷?倘非瞧着韩霜君美艳绝俗,怕是理也不会理她。韩霜君便多用被褥,层层盖到燕归来身上,每日再喂他些清水清粥,免得他一命归西了。

    如是两日燕归来到底醒了,一醒来话且还说得气虚便直喊胸口烦闷不堪,叫韩霜君把被褥皆撤去。韩霜君闷不吭声依言而行,燕归来又嫌腹中饥饿、口中寡淡,要吃甚么达州本地甘味。

    韩霜君更不厌烦,迳出去买。这一去一个时辰,回时见燕归来盘腿坐着正自调息。韩霜君问道:“如何?”燕归来又运功两个周天方道:“那蝉先生好生诡异的功夫,现下止能暂且压制,待回去宫主定有对策。”说完忙催:“快快,我瞧瞧你都买了甚么?”

    韩霜君大包小包着实买了不少,挨个打开摊于桌面,但见五色缤纷,鲜香之气直钻鼻孔,令人食指大动。燕归来眉花眼笑,突然伤也不碍了,自个生挪不动,便招呼韩霜君扶他。待他歪坐在桌边举箸送入口中,嚼不得两下,一股辛辣之感仿佛烧红的透骨铁针自口腔直冲顶门,将他呛得满面通红,大声咳嗽不止,又引动肋上伤处,直比方中了蝉先生那一掌还要痛苦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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