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焦书并没有发现不对劲。
也没有发现那几个被自己举报了的倒霉蛋,其实只是承恩侯府李仲文的替罪羊。
他始终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一方,虽然收取了一点点好处,可他也是冒了风险的。
举报座师,若是败了,他将赔上一生前途。
就算真的赢了,也会背上一世骂名,就像花文晔后来那样。
为此,收取一点应有的报酬,有什么不对?
而且,在和对方几次接触之后,他发现每次来给他传话,面授机宜,甚至是给他送银票的人,虽然各不相同,但竟然清一色的都是阉人。
一个阉人或许是巧合,可每个都是,就只能说明暗中雇佣自己的人,大概率是宫里的贵人。
于是,焦书好奇了。
贵人的目标显然不可能是那几个蠢笨如猪,得了好处还不知收敛的低位考生,费尽周折,只可能是为了严惩卢太傅。
而后来陛下果然下令严查,铁面无情的将卢太傅下了诏狱。
焦书开始怀疑,雇佣自己的人是否就是宫里那位最大的贵人——陛下。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不自知的成了陛下“近臣”,为陛下在暗中处理一些不能见光的“小麻烦”,焦书很难不激动。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在某一次见过贵人派来的手下后,便跟踪了对方。
一路跟到了那人在宫外的私宅,又在多方打听后,得知了那人的身份。
“长乐街甲字三号。”花锦鸢说到这里,报出了一个地址。
位于城北,紧邻贡院,在一片常年租住着赴考举子的小院里,并不起眼。
寸土寸金,价值不菲,但大多时候却只有仆从出入,不见正主。
花锦鸢笑着看向已经开始打摆子的喜公公,“不知喜公公对这里可熟悉?”
“咱家……咱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喜公公声音颤抖,冷汗刷刷的往下流着。
“公公不知道没关系,反正地契上黑纸白字写的清清楚楚就好。”花锦鸢并不在意他的否认,轻飘飘的一击掌。
一张地契便呈到了众人面前。
喜公公腿一软,当场便跌坐了地上,抖如筛糠。
郑贵妃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一声废物。
便不耐烦的厉声道:“一张地契又能说明什么?小喜子为本宫鞍前马后这么多年,难道还买不起一处私宅?花锦鸢,你啰啰嗦嗦编了这么多那焦书的所作所为,也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罢了!
没有证据,就休要在此大放厥词!”
“娘娘莫要着急,刚刚那些话,确实大部分都是臣基于目击证人的口供,做出的合理推测。您若只愿当个故事听,那也未尝不可。”花锦鸢淡定的笑着。
用最和善的表情,说出最吓人的话。
“接下来,臣可就要真刀真枪的上证据了。”
焦书一介平民出身,连氏族的边都搭不上,能打听到喜公公确实是宫里当差的宦官,而且还颇受贵人的重用,就已经是极限了。
哪里分得清他真正的主子是谁?
为宫里的娘娘办事,为陛下的宠妃办事,这有什么区别吗?
尤其是那宠妃出身郑氏,跟春闱半点关系都没有,她身边的公公却忙前忙后的,显然是受了陛下的授意嘛!
于是,焦书安心了。
心也更大了。
在卢中冠舞弊案尘埃落定之后,如果焦书的仕途能够一帆风顺,那可能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自认是“天子近臣”,与陛下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和默契,却偏偏在官署屡遭刁难和排挤,这让焦书实在意难平。
贵人解决了卢中冠,便与他再无瓜葛。
原本想着区区一个新晋小官只是接触了一点皮毛,压根儿就不知道内情,灭口反而容易横生枝节,便没有动手。
可谁料,焦书竟然找上门去了。
“时机嘛,大约是在他被人踩断指骨之后吧?从官署的点卯记录中可以看到,焦书因为手指受伤,曾经告假三天,还因此被克扣了俸禄。
而在那个月的初六,也就是大陨官员发放俸禄的第二天,喜公公你恰好出宫,为贵妃娘娘去京城一家老字号的珠宝行,取一套早在三个月前定制的头面。可有此事?”
那年陛下刚刚登基不久,郑贵妃凭借在宫乱中保全了皇嗣性命,得封贵妃。
身份虽然尊贵,可却贵不过傅皇后。
后宫改天换地,迎来了新主人,急需一大批配得上她们身份的华服和头面。
内务府的匠人们忙得团团转,只能先紧着位份高的娘娘们。
郑贵妃不甘被傅皇后生生压下一头,再加上国库和陛下的私库都不富裕,她自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宫外采买。
“那家珠宝行的老师傅已经收山多年,娘娘却能请动他,想必十分得意。要不然,也不会在头面还没到手之时,就在旁人面前大肆炫耀。可奇怪的是,那日喜公公明明取回了头面,娘娘之后却从未佩戴过。”
花锦鸢笑着看向郑贵妃,仿佛真的十分不解一般,轻声道:“娘娘可能说说,这是为何?”
她声音不大,郑贵妃听着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尖叫起来,“不过就是一套头面!本宫不喜欢就不戴!关你什么事!”
花锦鸢却摇了摇头,“不,娘娘您说谎了。您不戴,是因为那套头面被取回时,就少了一只耳坠。不成套的东西,您这么讲究的贵人,自然戴不出去。”
“你胡说八道!”郑贵妃还有力气尖叫反驳。
然而她身后的喜公公已经抖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花锦鸢慢慢抬起手,轻轻一击掌。
郑贵妃尖叫到一半,蓦地顿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鸡。
李显悻悻的看着这异常狼狈的主仆俩,作为一个仅仅只被台风尾巴扫到一丁点的旁观者,他都快被花家那死丫头的左一击掌,右一击掌,给吓出毛病来了!
就更别说那死丫头矛头直指的当事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后那一排等待已久的小厮身上,不知道这一次走出来的会是谁,呈上的证据又是什么。
然而,这一次,却无人出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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