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阴云遍布整个千机谷,裴娇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正以千百倍的速度迅速流失。
她望向面色惨白的绾绾,心里忽的冒出一个可怕的答案。
——此番随行的宗门长老们为了保全弟子们的安危,已然纷纷将魔域之人引去别处。
可是谁也没料到,竟然仍有魔域的人留了下来。
他们的目的,是千机谷内这适合阵法运行的风水宝地,启动夺灵阵。
林倾水望向四周,失色道,“糟糕,这夺灵阵已然启动!”
书涵玉显然没反应过来,她修为最低,被那浓郁的煞气一扫,便直接吐血跪坐于地。
她深吸一口气,哭丧着脸望向绾绾,“刚刚不是说好了么,你怎么还出尔反尔呢……”
秦文耀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张符箓飞向众人,“不是她!应当是暗处还有魔域的人!”
“此符箓可延缓灵力被吸收,但是撑不了多久,我们得迅速破阵!”
千机谷内的迷雾染上血红的煞气,魏明扬握紧了拳头,“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不止是千机谷……”
祸不单行,原本阵法内静止不动的傀儡纷纷以诡异的姿势变幻,一双双空洞的眼中竟冒出猩红的光。
铜镜的声音在裴娇脑内响起:“这些傀儡受了夺灵阵启动的煞气影响,已经失去控制开始发狂,你迅速避开!”
话音刚落,书涵玉的尖叫从后方传来。
蓝璃的腹部被突然暴动发狂的傀儡苍白的手贯穿,她疼得浑身发抖,仍然牢牢将书涵玉护在怀中。
书涵玉怔怔地望向自己手上沾着的稠热的血,她崩溃地尖叫一声拔剑砍向袭击蓝璃的傀儡。
可那傀儡的外壳竟如铜墙铁壁一般刀枪不入,她废尽全力的一击只在对方手臂上流下一道极潜的痕迹。
眼见其他傀儡要朝书涵玉袭来,裴娇立刻上前阻拦。
可这些傀儡的速度也变快了许多,裴娇将她推开,手臂上落下一道狭长的口子,痛得她秀眉紧锁,鲜血争先恐后地流。
裴娇握紧拳头,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灵力和生机都迅速地顺着伤口流失,落入这遍布煞气的夺灵阵中。
那些眼底猩红的傀儡更像是闻见血腥的鲨一般迅速涌来。
就在此时,一道携着狂躁雷电的刀光劈向周围的傀儡,闪耀澄澈的蓝光滋滋作响,使得周围的煞气削减不少。
魏明扬提着刀,将靠近的傀儡们悉数斩杀。
裴娇知晓这把刀应该是魏明扬的本命法宝,往往是到万不得已生死攸关的时刻才会拿出。
使用这把刀应当是需要极大的代价和灵力,此时此刻林倾水便会在一旁辅助他,给他输送灵力,甚至默念功法。
林家有祖传的功法,能够使得修真者的功力得到加持。
可那些傀儡到底是不知疼痛与害怕,像是疯涌而来的蝗虫一般要将众人绞杀。
蓝璃和林倾水皆身受重伤,仅凭魏明扬一人挡不住这傀儡的攻势。
裴娇迅速将手臂的伤口包扎,她一面小心地抵挡傀儡,一面问秦文耀,“你最懂阵法,可知这夺灵阵该如何破解?”
秦文耀面上没了素日吊儿郎当的笑,只是抿紧唇瓣道,“实不相瞒……并无。”
裴娇心底一颤,秦文耀攥紧手中符箓,“这夺灵阵本就阴邪,一旦开启,无法终止。”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地震嗡鸣声般的响动。
裴娇望见一小山般巍峨的身影携着浓郁的煞气朝这边赶来,每走一步便发出叫人心颤的响动。
普通的傀儡受到煞气影响已然令他们应接不暇,这堪比巨人般的傀儡又要如何抵挡?
魏明扬和林倾水自然也注意到了,纷纷面色凝重准备迎敌。
裴娇望向身受重伤生死未卜的蓝璃和满面是泪的书涵玉。
她心脏狂跳,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做出了她曾经未曾想过的疯狂举动。
阴云蔽日,煞气四溢,沉重的脚步声像是夺命的鼓点敲击在众人心尖。
就在这时,一道素白的身影恍若竹林中清风般从沉闷的煞气中席卷而出。
月白色的裙摆在空中划过冷然的弧度。在这满是煞气的阵法中恍若月光霜色。
长剑横扫而过,精准地劈在那高大傀儡的右眼上,摩擦发出金属碰撞的星火之光。
裴娇做出这个伤害性不高却侮辱性极强的动作后,便提起浑身灵力朝着远处奔去。
果然,那高大的傀儡竟是有些神智的,被激怒后便也被裴娇引走。
书涵玉面色煞白,“裴姑娘!”
手握雷鸣刀的魏明扬微微一怔,难以置信地望向将傀儡引开的裴娇,连带着林倾水都无比讶异。
不止是他们,裴娇也万万没想到,一向明哲保身的自己居然会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
说真的……
反应过来后……三分懵神三分后悔四分痛哭流涕。
她不敢多做半分停留,身后那东西的威压极强,使得她速度变缓许多。
夺灵阵猩红的光让人眼冒金星,身后巨人的拳头一次落下得比一次近。
灵力提不上来,渐渐地,她体力不支,身上又被拦路的傀儡划出许多伤口。
她动作越发缓慢,一时不察直接被拳风轰倒在地。
瞬时,她像断了线的风筝被甩出数米远,听见身后沉重的脚步,她挣扎着一点点爬向远处。
傀儡厚重的手掌袭来,背后传来可怖沉重的威压。
裴娇捏紧了身侧的手,压下喉间腥甜,耳边凌厉萧索的风声极为清晰。
就在这时,耳边袭来的风停了,她微微一怔,余光瞥见一点梅红。
……是顾景尧。
她脑子里怔愣地想。
似大火般绚丽明媚的红光映照在他面庞,他背后的影子在这夺灵阵法中渐渐扭曲。
抬眸之时,浓密的睫毛下隐藏着的,是比地面那条裂缝还要浓郁千百倍的煞气。
那高大的傀儡宽厚的手掌离他不过一寸的距离,却像是被定格了一般牢牢顿在半空中。
像是极为惧怕触碰到他,甚至在他周围一圈的距离内,那些傀儡都不敢靠近。
他立在红光大盛的地方,身后煞气冲天,垂眼看向裴娇时,眼底幽暗而深邃。
以红缨带高高束着发的少年垂眸凝视着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
她平日里是有多怕疼惜命的他昔日都看在眼里,可是如今却能为这些毫不相干的人引火上身。
他本欲见她作茧自缚,可是这幅模样当真碍眼得紧,他不禁朝她的方向迈出几步。
她还有利用价值,暂且可以留她一命。
少年长睫掩去眼底的晦暗的神色,落下一片阴翳。
看着她无处可去,无人可依,唯有无助地伏在自己身下,方才有一丝庇护。
这幅失去他便会干涸枯死的模样,竟令他垂在袖侧的手兴奋地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盯着她手臂上的伤口,眸色加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
在那么一瞬间,裴娇差点以为自己又见到了当初的顾景尧,心中骇然。
铜镜为她解释道,“顾景尧的背景和魔域有很大关系,这些来自魔域的东西惧怕他,很有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血脉威压,你可以呆在他身边,那些傀儡便不会再攻击你。”
裴娇当即选择抱大腿。
她主动为他之前的背叛找了个合适的借口,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明白你一直都是和绾绾假意合作,实则打算深入敌人内部,最后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顾景尧垂眸注视她许久,微微移动了一下鞋尖,唇边逸出一抹冷笑,“并不是……”
裴娇忍着痛,飞快起来将他嘴捂住,挤出一抹笑,“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
柔软的手心擦过他的唇珠,唇上传来酥麻的痒意,像是羽毛轻拂而过。
顾景尧睫毛微颤,像是被烫到了,立刻钳住她的手腕,力道大的裴娇倒吸一口冷气。
他蹙眉退后一步,冷冷盯着她看。
裴娇忽视他的眼神,知道现在没空和他周旋。
她望向远处地面上越发扩大的裂缝,就连翻涌而出的煞气也愈发浓烈。
暗红的光随着煞气四溢,就连千机谷内四季常青的竹林也跟着枯萎发黄,所过之处,活物化为枯骨,灵植寸草不生。
蓝璃已然没了意识,嘴唇发紫。
魏明扬一人要护住三个女人,就算有雷鸣刀在手也处处掣肘。
裴娇这时头中也闪过一抹眩晕感,她微微摇晃了一下身体。
一阵恍惚过后才反应过来,她已然施展不了灵力,这阵法已经开始吸取她的精血了。
她咬了咬唇,喃喃道,“这阵法就真的没有破解之法么?”
这时铜镜的声音缓缓响起,“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线也在裴娇身后响起,“还有一法。”
裴娇背脊微微僵硬,她转眸看向立在不远处的绾绾。
她以为,在阵法启动的时候,她应当会逃走。
毕竟这些傀儡失控,已然不听她使唤,她若留下,很可能也会成为夺灵阵的祭品。
绾绾一边在为倒在地上的何玉轩修补双腿,他也受了这煞气影响,失去控制,嘶吼着朝她示威。
她却习以为常面色平静,只是望向远处不停扩大的裂缝,轻声道,“这阵法是以我肉身为丹鼎创造的,所以也需要我来解开。”
裴娇微微皱眉,她自然知晓不会那么简单。
铜镜在她脑海中默默补充道,“她说的没错。只是要有代价。阵法消失,她也得跟着死。”
脚下的土壤被煞气席卷,如同凝固的血块一般,满目疮痍,哀嚎遍野。
像是这一片本是郁郁葱葱的土地被这煞气吸去了所有的生机,化为腐朽枯槁。
身穿淡紫襦裙的绾绾侧目望过来,扬唇道,“裴姑娘真的很勇敢呢。”
裴娇微微一怔,转眸望向她。
绾绾唇角携着笑,目中漾过几许温柔的波光,垂眸望向双目失神空洞的何玉轩,玉指葱葱拂过少年郎的面庞,深情眷恋,“就像当年的何郎一样。”
“我当初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她右手灵光闪现,那把梨花木琵琶出现在怀中,她依偎着琵琶,闭眼喃喃道,“好像是一道光,照拂着身边所有的人。”
裴娇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嘴唇嗫嚅了几下,却发不出半个字节。
她问铜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狂风携着煞气吹拂过绾绾如墨的长发,她迎着滔天魔气拨弄了几声琴弦。
清脆圆润的琵琶声落在阵法中,裴娇竟觉周身的煞气都淡了些许。
绾绾望着遮云蔽日的煞气,淡声道,“曾经的我出身不凡,贵为将门之女,家世显赫,父慈母爱,一曲琵琶也算是名动京城,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十六岁那年,父亲被污蔑与敌国私通,男丁抄斩,女眷流放。”
“为了羞辱我,他们将我关在那有着皇家撑腰的烟花之地,美名其曰不忍见京城第一才女香消玉损,实则选做花魁,百般羞辱,夜夜笙歌,委身于各色男子。”
她独抱琵琶,左手按弦,右手弹奏,断断续续的调弦声随着她清冷的声音落下。
“那年的江月很冷,我靠在画舫边上,在倚月楼的歌舞声中紧紧抱着满身污秽的自己,恍惚回忆起在昨日,我似乎还是骄矜的将门之后,父母的掌上明珠。”
裴娇微微一怔,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年轻的女孩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模样。
她猜得不错,他们先前陷入的幻境便是根据绾绾在凡间的回忆构造而成的。
只是,幻境中的纪韶便是绾绾的化身,遭遇过她所经历的一切,家道中落,流放被辱。
幻境之所以选择顾景尧,或许是绾绾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她恨自己过于无力,无法子承父业,无法像是幻境中的纪韶一般为父报仇。
绾绾语气平淡,就像是在叙说他人的故事,目中平静无波,“我原以为,我这一生就要活在这污秽黑暗、血海深仇里度过了,就在这时,何郎出现了。”
说到这,她漆黑的眸中终于带了些许光亮,“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他从画舫的飞檐上携着满室的月光一起进入我的屋子,打晕了那满目淫邪的男子,他的笑容很干净,像是夏日晚上沁人心脾的风。对我说,说他要带我走。”
说到这里,她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当时万念俱灰的我问为什么,他笑着说,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知不知道,他笑起来很可爱,还有一对尖尖的虎牙,明明是没长大的小子,却也想学着人家侠客仗剑江湖。”
她眼眸弯弯,像是寻常思慕情郎的女子般露出甜蜜的笑,“他说,他曾听过我的琵琶声,第一次见,便始终难以忘怀。”
“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虽然被朝廷的追兵追捕,虽然路途遥远,从荒沙大漠,古木深山,我曾经足不出户,现在却觉得,只要跟着他,虽前路艰险未知,天涯海角我也愿意去。可是……”
她手中的琵琶曲变了音调,她眸中的欢欣也随着消逝了,“我早该知道,我命中带煞,与他在一起,他会死的。”
“他死在了苍凉的大漠,万箭穿心而亡。”
“他还那么年轻,浑身是血地躺在我怀里,笑着安慰我,像是平时说大话一般说他没事,还问我,能不能再给他弹一首曲子。”
两行泪滑落,“啪嗒”一声落在花梨木琵琶上,氤氲成深色的痕迹。
她面无表情地垂泪,轻声道,“裴姑娘,我的琴弦,很早便染血了,自何郎死后,便再也弹不出真正的琵琶曲了。”
在那以后,她被重新带回倚月楼,再度落入黑暗之中。
直至有一日,有个环带血玉的人腾云驾雾前来,告诉她,她体质特殊,乃是至阴之体,能够踏入修真界,甚至能够成为炉鼎,借此修炼一种功法,反向吸取与她双修之人的功力。
他教她傀儡术,引她踏入邪道,修得仙法那日,她将那些人全杀了,大仇得报。
再然后,她不分昼夜地寻找何郎的尸体,修修补补,在他睁眼的时候,她喜极而泣。
不仅如此,那人告诉她,只要精血足够,她还能够复活何郎。
自此以后,她便媚视烟行以色侍人,杀人无数罪孽重重。
做小伏低,假意欢笑,千人骑万人踏。
熬不过去的时候,她便在无人的夜中和他说话,回忆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看似二人花前月下的笑语交谈,实则一人的自言自语自我欺骗,不厌其烦地教他如何去笑。
他虽会说话,虽会用剑,却独独无法如以前那般笑了。
傀儡的笑容僵硬诡异,她怔怔地看着曾经干净漂亮的少年如今却面色惨白,非人非鬼,她心底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慌张地想要抱住他。
在最后一刻又猛的收了手,不敢再触碰何郎,生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和污秽沾染了他半分。
这时她怀中的何玉轩开始挣扎起来,发出像是野兽一般的低叫嘶吼。
绾绾的泪水滴落在他额间,她闭眼开始抚弄琵琶,曲调是那首《待君归》。
琴弦沾染泪水,曲调哀婉晦涩。
曲调所过之处,那些发狂的傀儡却渐渐平息了下来。
只是她每每拂动一抹琴弦,她的面色便苍白一些,就连身形都以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
铜镜的声音在裴娇耳边响起:“这把琵琶是她的本命法器,这阵法是以她为容器而成的。”
“如今,她刻意用法器压制阵法,将煞气吸入自己的体内,这琴弦每每落下一次,消耗的是巨大的生机。”
绾绾怀抱琵琶,“裴姑娘,你说得对,像他那般美好骄傲的人,若是知道死后化为这行尸走肉般的怪物,若是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定然不愿活下去……”
裴娇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她轻声道:“你曾问过我,若我是那少年,会不会后悔……”
“不会。”她陡然扬声道。
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她,“我的答案是不会。我知道我爱的人只是一时迷了路,无论他犯了什么错,我都愿意同他一起承担后果,我会永远爱他。”
“所以何玉轩也一样……”
绾绾一怔,她定定看着裴娇,眼眶微微发红,随后扬唇笑了一下,哑声道,“裴姑娘,谢谢你安慰我。”
“可是你知道的,我的双手已沾满鲜血,早已回不去了。”
待君归奏至,琴弦却铮然断裂,徒留一道叫人心惊的余韵。
“我很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我再也没有资格,也再也不敢说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爱,很可笑,是么?”
她不再说话,按弦的五指推拉吟揉,反而愈演愈烈,像是燃烧所剩无几的生命。
纵使煞气在她体内反噬,她血色全无,面上失去生机,发根开始变白,口吐鲜血也不曾放下琵琶。
稠热的血淅淅沥沥地滴落在琴弦上,染红绘制在上边的牡丹。
从裂缝中的煞气席卷而来,这阵法似乎也有了灵智,想要反噬她。
裴娇知道这些煞气要反噬绾绾进而阻止她销毁夺灵阵,她拔出剑将那些扑向绾绾的煞气尽数斩灭。
魏明扬面色复杂地移开视线,便也帮着裴娇开始清理周围的傀儡,将抚琴的绾绾护在中央。
身后受伤的林倾水见此,微微变了脸色,“明扬……你在做什么?”
魏明扬将欲要伤害绾绾的傀儡斩断,“帮她,她已经悔过,想要终止阵法。”
林倾水盯着绾绾,一向温和的她却目露敌意,“明扬,她与魔域勾结,便不再是我族之人,你如何能信她是真的悔过?就算是,那这下场也是她作恶多端,咎由自取。”
魏明扬微微叹了口气。
倾水父母当年便是被魔域之人所杀,所以她对待人族宽和怜悯,对待魔族或是包庇魔族之人,都是不留情面、格杀勿论。
绾绾面色平静地望向朝她蔓延而来的裂缝缝隙。
那首变了调的《待君归》如泣如诉,声声决断,只是此刻却不再矛盾复杂,而是真真正正的释然。
弥漫至阵法的每一个角落,在漫天的红光中,她的裙摆似紫藤萝般绽放。
她怀中的傀儡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再嘶吼与挣扎,只是用那双血红空洞的眼睛静静凝视她。
她身后深不见底的裂缝伴随着猎猎狂风席卷而来,无数的傀儡朝她伸出枯槁的手。
最后一道琵琶声成功落幕之时,她已是满头银发,面容憔悴。
夺灵阵开始剧烈地颤动,她双手颤巍巍地捧起怀中少年的脸,抚过他惨白的脸。
庞大的煞气在她后方汇成一道沉重的铅云,脚底的裂缝扩散而来,显得二人相依相偎的身形格外渺小。
裴娇看着他们,终是没忍住,忍着被煞气折磨的苦痛,提着裙摆迅速朝着深渊跑去。
她迎着滔天的红光和煞气,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下义无反顾地奔向断崖。
她跑得越来越快,像是要乘风而起。
绾绾静静地注视着她,奔跑着的少女衣袂翻飞,在漫天的煞气中像是一缕光奔赴而来。
她的眼眶逐渐被泪水模糊。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十六岁那年,灯火通明时,那笑容灿烂干净的少年从映着满家灯火的屋檐上朝她奔来。
他朝她伸出手,笑时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
“绾绾,这江湖之大,天涯海角任我们闯荡,你愿意随我去么?”
满头银发的绾绾露出一抹微笑,泪水滑落面庞。
然后,她动用最后一丝灵力,将奔向深渊的裴娇击退。
“裴姑娘,谢谢你照亮了我。”
便是人间白日的光,夜晚长明的烛火。
哪怕这温柔于漫长的黑暗中只有片刻,也真的……
好温暖。
在盛放的红光,疯涌的煞气中,她拥着自己心爱的少年,毫不犹豫地向后一仰,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大地裂缝中。
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
像是这澎湃汹涌的琵琶曲收尾的最后一弦,骤然凝结,悲恸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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