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位于半空之中,比邻天明神树而建,萤火伴随云梯扶摇而上,府中天际更是火树银花不夜天,亭台楼阁皆似琉璃剔透晶莹,似是广寒仙宫般熠熠生辉。

    城主事务繁忙,依旧是殷子晋前来接引众人,前来作客之人可携一位婢女一位侍卫,百里瑛虽并未参赛,但竟也厚着脸皮佯装成裴娇的婢女进来了。

    他倒是破罐子破摔习惯了,反而惹得身旁的魏明扬神情不自然地频频侧目。

    裴娇倒是理解,毕竟这种事情,有过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至于秦文耀……

    “师兄那张身轻如燕符是有时限的,待到何时失效了,他便能自己找回来了。”

    百里瑛如是说。

    前往住处需经一高空栈道,裴娇踏上去时,搭建栈道的木板竟骤然塌陷。

    差点一脚踩空,裴娇暗暗心惊,目光落向断裂的切口。

    魏明扬皱眉道,“这切口如此平整,倒像是人为。”

    殷子晋也知晓此事不容小觑,幸而裴娇反应快,若是换做旁人,说不定会酿成大祸。

    他即刻便派人去查,果然寻到在这栈道上动手脚的妖族。

    那瘦弱的妖族被捆来时倒也没有否认,而是怨毒道,“我胞妹无故失踪,与那女城主息息相关,我虽势单力薄,报复不到她头上去,但却能让你们这些与她串通一气的人类修士尝尝苦头!”

    殷子晋当即下令处置了他,只是他身后的侍卫见此情此景难免动容,自然便也口无遮拦道,“他说的也并不道理,殷统领你不也是亲眼瞧见了么?那日夜巡之时,我们瞧见城主乔装秘密出了城主府,次日城中便传来又有妖族女子失踪的讯息。这如何叫人不怀疑城主与此事相关?”

    殷子晋正色道,“够了,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侍卫忿忿道,“这不是胡言乱语,更何况在城主府内有一禁地,时常有府中的仆役听闻有女子的哭声从中传出,城中已有许多传闻,说城主是修炼了某种邪功,需要汲取妖族女子的阴元,我知晓统领受主上所托,对她忠心耿耿,可是这事关我城中族人的存亡!”

    殷子晋面色煞白,良久的沉默后,他才转身赧然道,“让客人们见笑了,是我管教无方才酿成他这般听信谣言。”

    裴娇等人对视一眼。

    此番不仅是他们,想必灵渊仙府的赵君之前来也是为了调查永夜城之事。

    毕竟传闻事关魔域,虽不知是否属实,也是令人十分在意。

    赵君之身旁有位被称作“良叔”的中年人,气势浑厚,修为难测,应当是灵渊仙府派遣下来保护他的侍卫。

    只是从态度与称呼上来讲,这位良叔的地位可不止是侍卫这么简单,甚至许多事情赵君之都得询问他的意见,言语做派都尽显尊敬。

    不知是否为错觉,裴娇总觉得,这位良叔对自己的态度十分冷淡,甚至还有几分敌意。

    不知是否是因在神树花灯时,她抢了他们灵渊仙府的风头缘故。

    裴娇有些懊恼。

    这头衔拿的当真是烫手,虽然有了一件宝物,可是却让她如坐针毡。

    她并不觉得神树会莫名其妙地赐福她,只觉得这种好事落在自己身上,很可能会有什么阴谋等着她。

    就像那次的龙魂一般,她心中有相同强烈的预感。

    良叔抚须道,“殷统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可不能称作谣言。他所说的并无道理,兴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老朽陪少君历练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你若不介意,老朽可为殷统领解忧。”

    殷子晋面露难色,长叹一口气,“实不相瞒,城主近些日子来,确实有许多反常行为,我也为此苦恼许久,客人容我再想想吧。”

    良叔微微颔首,转身淡淡对赵君之道,“少君暂且在城主府内驻留几日,且看看这女城主究竟卖的是什么关子。”

    百里瑛凑到裴娇耳边,“你不觉得,这良叔言语之间对女子多有轻视么?他对这永夜城的女城主也是颇有微词。”

    裴娇默默地点了下头。

    宴席位于城主府内的露天宴台,城主常服出席,看似简单的装束却别具一格,当月光照拂而上时,广袖上的银线云纹便光华流转。

    她眉目冷冷清清,唇形勾勒得饱满红艳,不喜言辞。

    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如城中那些传闻般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永夜城盛产果酒。

    气味香醇,入口清爽,解腻最佳。

    百里瑛一面斟酒一面感叹道,“怪不得人人都想做城主,要我说这永夜城城主,和凡间的皇帝有何区别?”

    另一人哈哈大笑,“这位小兄台,话可不能如此讲,若是想在修真界内称王称帝,那可是难以服众啊!”

    一贫如洗囊中羞涩的裴娇在一旁听着,兀自也跟着羡慕起来。

    这永夜城富可敌国,城主确实如同皇帝一般。

    不仅每日有美人跟在身旁伺候着剥葡萄,就连每日的菜谱都是满汉全席不带重样的。

    她是此番活动魁首,你来我往敬酒礼数自然也比旁人多。

    这使得她不禁贪杯了些。

    要是换做他人,几杯下肚便也知晓不对劲,裴娇却还自信的很,未曾料到自己如此不胜酒力。

    好在她虽意识模糊,倒是也没有耍酒疯,只是觉得脑内昏沉,面上很热。

    此时眼前模糊掠过一道影子。

    她定睛一看,也没瞧出是谁,将手中酒樽高高举过头顶,很有礼貌道:“我敬你。”

    语气平淡,表情平静,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魏明扬显然也没想到裴娇会同他搭话。

    他脚步微顿,神情有些错愕,随后温和一笑,“不如以水代酒吧,果酒虽好,但却是凡间物品,对修行也会有所影响。”

    裴娇端端正正地坐着,看似是一副温和乖软的样子,实则早已魂游身外。

    脑子里仅剩的就只有方才清醒时的一句感慨——

    要是我也过上这每天吃香喝辣的皇帝般的生活便好了。

    皇帝……皇帝……嘿嘿……

    当皇帝真快活,我要当皇帝……

    魏明扬见此,便俯身想取走她身前的酒樽。

    这时反应过来的裴娇却猛地一惊,随后护犊子般抱着自己的酒樽,半晌,抬眸温吞而又坚定地强调道:“我……不,此乃朕的。”

    房檐上的六角宫灯被夜风一吹,如水的灯光照拂过她的面庞,魏明扬这才发觉她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

    他似是意识到什么,失笑喃喃道,“……原是醉了啊。”

    “那更不可多饮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就在这时,裴娇一手握住他的衣摆,缓缓吐出三字:“不许走。”

    恰巧此时丝竹箜篌声停顿,她话音清清楚楚。

    百里瑛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回眸去瞧林倾水,后者同样讶异地捏紧了酒杯。

    魏明扬一怔,他有些无奈,想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中取出时,忽觉她身后阴影处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一直未曾入席立在裴娇身侧的顾景尧微微倾斜了下身子,他昳丽的容貌于灯火明暗交接处显得似是淬了毒的花,目光落在那角被裴娇牢牢握着的衣摆。

    魏明扬微微蹙眉,回忆起他先前对自己的针对,眼神稍暗。

    就在二人无声对峙时,裴娇忽的开口:“不许走……”

    就在百里瑛既心惊胆战又暗暗兴奋,以为她要酒后失言表明心意,说不定还会道出什么不为人知  的陈年往事来。

    然后,他听见裴娇愤愤道,“抓刺客,抓刺客——速速来人护驾!”

    百里瑛:“???”

    只见裴娇指着魏明扬,转头便对一旁的空气含糊不清地解释道:“这胆大包天的刺客刚刚要偷朕的宝贝,还想跑。”

    “……”

    魏明扬一顿,反应过来后才哭笑不得道,“我不是——”

    裴娇自动屏蔽他,怀里抱着酒樽开始四处张望,最后回眸,定定看向顾景尧,似乎仔细辨认了一番,才道,“你就是朕的掌事太监?”

    身前的人面色阴沉,气压极低。

    裴娇虽不清醒,求生欲却是刻在骨子里的,立刻又改口道,“还、还是御前侍卫?”

    “不管了,还不速速前来护驾。再不来,朕就生气了,要、要诛九族,怕了吧?”

    顾景尧本懒得理她,却见她目光灼灼而殷切,沉默一瞬,才不耐烦地缓缓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裴娇似乎没反应过来,陷入沉默,看起来还有些苦恼,“让朕想想……”

    顾景尧自然也不指望一个不清醒的人能回复他,目光转向魏明扬,瞳仁幽黑,轻描淡写道,“倒是不必如此麻烦,直接杀了更省事。”

    话音刚落,他手中折扇变幻,指间挥出锋利的扇骨。

    魏明扬瞳孔微缩,向后一仰。

    此时寒光一闪而过,他那角被裴娇紧紧抓住的衣角瞬时被齐齐斩断。

    裴娇一怔,垂眸看向掌中碎裂的衣物,一时之间更像是被吓懵了。

    她后知后觉地喃喃自语,“人没了?”

    裴娇被吓得打出一个酒嗝,将手中的碎衣服猛的抛出去。

    “朕只是叫抓刺客……怎、怎地还五马分尸了?”

    死无全尸的魏明扬:“……”

    百里瑛没忍住,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她似乎有些心虚,又想去拿一旁的酒樽喝口酒压压惊。

    眼见着她又要一饮而尽,魏明扬摇摇头,走上前来想要阻止她。

    顾景尧却先他一步将她手里的酒樽夺了去。

    那醉醺醺的小姑娘尚未反应过来,一脸疑惑,还在自己怀里找。

    看她仔仔细细找了一圈,甚至快要把自己的裙摆都掀起来了。

    顾景尧额角青筋直跳,用酒樽的一角在她脑袋顶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裴娇鼻尖微微耸动,嗅到酒香,她循着味道望向顾景尧。

    后者扫她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裴娇一怔,也不忘礼数,对着一旁的空气扬了扬手,彬彬有礼道:“退朝,诸位爱卿平身,朕先行一步。”

    随后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百里瑛一面用留影石记录下这宝贵的一刻,一面拍着桌子放声大笑。

    魏明扬微微一愣,眼底流露出几分迟疑,“这……”

    这时百里瑛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了,“魏兄,出不了什么事的,你就放心吧。”

    他连忙上前搂住魏明扬的肩,眉色飞舞道,“咱们来行酒令如何?”

    城主府邸内有一桂花零落的小道,建于碧波荡漾的荷花池之上。

    金秋桂子与夏日清荷在凡间本不是同时盛放之物,却因城主府的阵法灵力供养四季常开。

    裴娇亦步亦趋跟在顾景尧身后,他腿长,步子自然也迈得快。

    眼见跟不上了,她一时着急,便抓住他的袖摆。

    “你等等。”

    身前的人脚步一顿,缓缓侧眸看过来。

    许是在她记忆中有那小贼“死无全尸”的前车之鉴,她眼神闪躲,迅速放开他的袖子。

    她不敢抬头看他,明明心里害怕,眼神却还固执地盯着他掌中的酒樽,小声道,“你将朕的宝贝夺回来,朕很欣慰,如果你愿意献给朕,朕会好好奖赏你。”

    她的住处离宴席台本就远,再加上她步子慢,路上耽误许多时间,已经搓磨掉了顾景尧所剩无几的耐心。

    他将白色长袍上沾染的桂子拂去,扬眉不耐道,“离这么远,是怕我吃了你?”

    周遭寂静无人,湖水散发的凉意侵染至她露在外头的肌肤。

    她意识不清,只凭着规避危险的本能听见“吃了你”三字,瞧见他冷峻阴沉的面庞,忽的垮下脸,后知后觉道,“你说什么?”

    她目光扫向他发间尚未褪去的易容狐耳,恍然大悟道,“朕的管事太监,居然不是人,是妖怪!”

    顾景尧右侧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最后却只是一把拎着她的领子将她像是拎鸡仔一样提起来,跨步朝着住处走去。

    裴娇被他拎着,瑟缩了一下身子,脸皱成一团,双腿乱蹬,“你这妖怪,是不是造反?待会就要杀了朕,然后拿朕做下酒菜?朕是天子,你敢!”

    “还是说,你喜欢吃原汁原味无污染的?”

    “好吧,朕和你实话实说,我不爱沐浴,味道可怪,吃了就要呕的。”

    聒噪。

    比平时的她还要聒噪上百倍。

    顾景尧竹节般的指节微微泛白,眼神沉郁,整个人不耐到了极点。

    裴娇说着说着便愈发肯定了,随后她诚恳地说,“实不相瞒,朕是为了你着想,朕体内的皇室血脉,其实是有毒的,你吃了会中毒的。”

    “毒发症状很恐怖,会浑身发青,口吐白沫,迅速变秃,头发掉光,七步而亡。”

    “……”

    顾景尧额角青筋直跳,终于,他俯身和裴娇对视,冷声道,“闭嘴。”

    随后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威胁的话:“再吵就杀了你。”

    裴娇一怔。

    若是放在平时,她仍旧会习以为常,像是没事人一样左耳进右耳出。

    可下一刻,顾景尧便瞧见手里的小姑娘双眼迅速泛红,纤长绵密的睫毛快速抖动了两下,便有眼泪顺着瓷白的脸啪嗒滴落在他的手上。

    她似乎不肯走了,也不管领子还在人家掌心里,直接赖在原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噎道,“你、你就算要造反弑君,也不可以这么凶,能不能像朕一样好好讲道理。”

    顾景尧瞳孔微缩,他缓缓垂眸,盯着手背上那颗晶莹的泪珠,目光晦暗不明。

    温热的,湿润的,烫在他冰冷的肌肤上,在所有的感知中,尤为清晰透彻。

    微风袭来,掺杂着她细微的哭声。

    声线软而清脆,像是初生雏鸟的叫声,恍若撒娇一样。

    她其实不怎么爱哭,平日里就算练剑的时候受伤了,痛的倒抽凉气,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也会找个别人看不见的角度迅速抹去。

    他垂眸看着此时此刻满面是泪双眸泛红的裴娇,浑身血液汹涌,波澜不惊的心中竟又凭空而生滋生一种诡异快感。

    这种感觉,比起杀戮带给他的愉悦更多,令他呼吸急促,暗自兴奋地咬紧了牙关。

    携着桂子清香的晚风拂过少年洁白的长袍,他若有所思,眸光漆黑,比周遭的夜色更为浓稠暗沉。

    良久,他缓缓低下身子,顺势抬起她的下颌,用衣角将她面上的泪温柔地拭去。

    “你真的……”他眼神幽暗,语调轻柔蛊惑,目光沉沉,“不记得我是谁了?”

    裴娇一怔,她定定看向他,“你难道不是朕的管事太监小德子么?”

    他目光微微变暗一瞬,流露出几分锋芒戾气,抬眸之间却仍是温柔的笑。

    毫无疑问,他这幅皮囊是极其具有蛊惑性的,但凡和他对视片刻,心里最后一丝防线都会悉数破灭。

    他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轻声道,“不必着急,仔细想想。”

    裴娇愣神了许久,随后,她怔怔道,“我知道了……你其实是——”

    “小玉子!”

    她眼神一亮,随后跳上去抓住他发间的白色狐耳道,“小玉子,你同朕讲讲,为何你切了一刀,不仅是太监,还变成了妖怪?”

    顾景尧眼中的笑一点一点褪去,化作沉沉的阴霾。

    他最后一丝耐心都消耗殆尽,将她一把甩开。

    谁知裴娇也有了经验,牢牢抓着他的耳朵不放。

    就在拉扯之间,裴娇一时之间没抓紧,只听“哗啦”一声,她竟迷迷糊糊地直接翻滚进了一旁的荷花池里。

    顾景尧慢条斯理整理好被她抓乱的衣襟,转眼望向一旁的池塘。

    整个池子都静悄悄的,只有一连串的泡沫浮上,到水面化为虚无。

    他面色冷冷地盯着水面片刻,转身便准备离开时,余光忽的瞥过莲叶从中漂浮的一枚孤零零的香囊。

    暗金纹路的鹿皮长靴踩在铺满桂花的小道上,耳边却不受控地回响起少女的话。

    “不会是你绣的吧?”

    “先前和你开玩笑的,我很喜欢。”

    少年脚步微顿,他低声咒骂一句,随后将洁白的外袍抛在桂花树的枝丫上,面无表情地转身大步朝着满是荷花的池塘走去。

    若不是她还有利用价值,早已死上千百回了。

    裴娇觉得浑身很冷,也很难呼吸。

    可是她并不想动弹,就连睁眼也变得非常困难。

    她抱紧自己一直下坠的身体,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这或许是个噩梦。

    因为她时常梦见自己被追杀,溺水,或是掉下悬崖。

    毕竟在这修真界,处处都是险境,今日还活着,明日便不知前路是何方了。

    她与那些了不起的仙洲宗门子弟不同,她只是个普通的半吊子修真者。

    她没有为天下苍生付出的决心与勇气,更没有所谓的正邪势不两立的观念。

    旁人得了法宝或是馈赠会是欢喜,可这些对她来说却是可怕沉重的包袱。

    在此之前,她并不能承受什么压力,还经常饿肚子,也很怕痛,不想吃苦。

    面对那些险境的时候却一直想要欺骗自己,不要害怕,只要挺过去了,就一定可以好好活下去。

    可是梦境却是不会骗人的,清晰地反映着她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她每日都会在梦境里沉寂的夜中死去,在阳光明媚的早晨醒来。

    今天这个死法,真安静啊……

    “噗通。”

    她忽然觉得身旁的水流都急促起来,缓缓睁开眼。

    她朦胧中望见一团火——

    身穿梅红长衣的少年黑发如藻,朝着她下坠的方向游来,他梅红的衣摆恍若这冰冷湖水中耀眼夺目的耀眼红珊瑚,灼灼绽放。

    在这样的模糊景致中,他精致的眉眼被温柔的水流勾勒,使得冷峻锋利的弧度都柔和了不少。

    漆黑的瞳仁像是化开在水中的浓墨,暗的令人心惊,不染分毫纤尘,显得清冷平静。

    他身上的温度很烫,贴附上来的时候,令身体僵硬冰冷的她微微颤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却强势地钳住她的腰身,使得她无法逃离。

    她觉得自己像是水中浮沉的冰块,还要燃烧融化在他怀里。

    这份求而不得的暖意虽能救命,本身却是危险而又致命的。

    窒息感愈发重,身体也越来越沉。

    “哗啦——”

    水流顺着少年白皙的侧脸滑向弧度清晰的下颌滴落,最后掉落在他怀中少女的唇珠上,停顿化作一滴晶莹的露珠。

    她鼻尖轻微翕动了一下,半睁着眼,视线迷离地看着他,随后自然而然地舔去。

    少女的衣物浸湿,玲珑有致的柔软躯体紧紧贴着他,两颊因酒意显得绯红,比一旁盛放的荷花还要艳丽夺目。

    “噗通。”

    “噗通。”

    他能够清晰感受到她的心跳,像是握住了雏鸟的心脏,鲜活、脆弱,却又生机勃勃。

    能激起人内心的怜悯之情,却更容易唤醒深处最阴暗的面。

    顾景尧晦暗不明的目光掠过她清透的脸,水润柔软的唇,喉间微微一紧,迅速移开视线。

    眼不见心不烦,他顺势用天岚宗的外袍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严严实实,随后抗在肩上。

    谁知肩上的人刚安分一会,又开始一边神志不清地呓语,一边玩他头顶上幻化出的雪白耳朵。

    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将脸上的水抹去,衬得一双眸子冷淡疏离。

    最后将她送到时,顾景尧面无表情地掰开她揪着耳朵的手,丝毫不温柔地将她丢进床榻之中。

    榻上的人翻滚了一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片刻后才道,“对不起啊,朕误会你了,你就算变成了妖怪,也是一只不吃人的好狐狸。不仅人好,耳朵也很软。”

    顾景尧俯身准备将她身上披着的外袍拿走。

    她也难得很配合,他目光扫向哪只手臂,她便乖乖抬起来,方便他取走。

    顾景尧目光始终没有落在她的脸上,将袍子取走后便准备离去,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忽然动了。

    一旁的油灯被不慎打翻,周遭瞬时陷入一片黑暗。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

    像是春日里温柔的雾气,缓缓朝他温柔侵袭而来。

    “这里好黑,你怕不怕。”

    她轻声道,声音融化在无边的夜色里。

    他缓过来后,径直起身,眉尖微微蹙起,也懒得搭理她,转身便想离去。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能感觉到身后轻轻软软一团,像是一朵虚无缥缈的云。

    “你不怕,可是我好怕。”

    他的袖摆一沉,多了一份力道,黑暗中能望见一角她莹白的指尖,似乎像是轻微的啜泣声,也似乎是困倦之时自然而然有些撒娇的尾音,“不要留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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