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盛时节,铨选放榜,几家欢喜几家愁。
杨家自然是欢喜的那家,杨元璬连升多级,授官比部郎中。
孙氏欢喜得紧,一接了消息立刻给各家亲友发帖,要在府里设宴庆贺,第一封请帖自然是送往了太子府。
李屿与绰绰成婚后并不常去杨府,和杨家人也疏远得很。但这回铨选中书令李霖向杨元璬透过话,说是太子亲自为他开的口。孙氏知晓后喜得两三日睡不着,太子肯为绰绰的叔父求官,便是没将杨家人当做外人。只要太子肯扶持,说不定将来他们杨家也能有武家的风光。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李屿掩面打了个喷嚏。歪着头等了一会儿,绰绰并没有要给他递帕子的意思。
“你接着说呀,李霖为什么把孟三广的名字划掉了?”绰绰一心只顾听故事,哪管他是伤风还是流涕。
李屿无奈,自行整理了一番才继续为她解惑:“你不是将孟三广送李霖的那些字画古董全问出来了,我便命人去府衙报案,说自家遭了贼,丢的正是那些字画。李霖这人并不好附庸风雅,每每得了字画都是命家仆悄悄拿去卖了。而且为了保住他中书令的体面,一直都是找脸生的家仆去卖,不让人知晓那是他家的东西。”
“所以衙门把人抓了?”绰绰抓了一把桂圆干,边听故事边剥壳扒肉。见她剥好了桂圆肉,李屿努了努下巴,张着嘴示意她喂给自己吃。
为了听完故事,绰绰只得割爱。
“捉是捉了,不过能在李霖手底下混饭吃的自也不是傻的,塞了大把银子,连人带字画全身而退。”
李屿又停下了,绰绰识趣地连塞三颗桂圆肉到他嘴里。
“东西卖不出去,家仆回去了自然要禀报原委。这些东西本就来路不明,加之孟三广出身草寇,李霖当然是信府衙的。孟三广拿贼赃孝敬他,他岂有不气的,连夜上奏说自己早前失察,孟三广恶行累累不堪任用,不仅不能擢升,还革了他的官职。”
而那孟三广早早把自己将要升官的消息广告亲朋,如今放了榜不仅没得升官反还被革了职,必定也会对李霖心生怨恨。
绰绰连连拍手叫好,这可比话本子上的故事有趣多了。
“可若孟三广是个孬种,咽了这口气呢?”
“那我便帮他一把。”李屿脸上犹带笑意,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寒光,“杀人嫁祸,话本子里也过了不少。”
绰绰背上不由一寒,后悔多问了这一嘴。她不是杨玉绰,但李屿还是那个李屿,是那个会为了让三军归心逼死杨玉绰的李屿。
他们的马车与公主府的一同到,绰绰手脚敏捷直接跃下马车,那边咸宜则是等着下人摆好马凳才由杨弋扶着下车。
数日不见,咸宜已大腹便便了。
绰绰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肚子,十分好奇凡人育在娘胎时是何模样,可有记忆。
“呆看什么呢?”咸宜抚着自己高耸的肚子,动作里透着骄傲炫耀,“若是羡慕,我府里倒有几个不错的医官,可以让他们给你瞧瞧。”
早前李屿为求子嗣带绰绰去明月山庄调养身子的事她也听说了。为女子者,未嫁时家世容貌最是要紧,出嫁之后,生儿育女才是头等重要的。若是婚后无所出,男子休妻另娶也是常事。咸宜确是真心想帮绰绰,毕竟她与李屿虽为兄妹实则疏远得很,反倒是杨弋与绰绰感情甚笃,有绰绰这根纽带在,若将来李屿御极也能念着绰绰照拂杨弋一二。
绰绰丝毫不领她这份情,扭头就往杨府里走,它们花草繁衍后代可没这般麻烦。
一番好意绰绰却不领情,咸宜气得不轻,撅着嘴朝杨弋抱怨。杨弋拍着她的手背安抚她:“夫人莫急,我去劝她。”
杨弋将咸宜交给婢女,好一番交待后才追着绰绰先进了杨府。
还没到开席的时辰,绰绰先去厨舍寻些吃食垫肚子。厨舍里几个厨娘忙得找不着北,绰绰左闪右闪钻进厨舍,寻了半晌也才找着了半个早晨剩下的胡饼。
杨弋见她满面委屈,趁着厨娘们未留意,悄悄从水缸里顺了一尾鳙鱼,朝着绰绰使了个眼色。绰绰瞬间明了,欢喜着跟他往后院去。
“你还记得如何烤鱼?”绰绰甚是惊喜,杨弋烤鱼的手艺她可惦记许久了,不知小琵琶续了他的命后有没有将这好手艺也承下来。
“记得的,我平日常给咸宜烤。”肥美的鳙鱼不停挣扎摆尾,奈何被杨弋制得死死,丝毫没有逃窜的机会。
绰绰不由羡慕,咸宜倒是有口福得很。这一比较,李屿便不如了。
“你当真那么喜欢咸宜吗?”绰绰忍不住问杨弋,“为了她甘心放弃道行当个短命的凡人,值得吗?”
“怎么不值得?”杨弋不假思索,一边架火烤鱼一边答她,“从前我只是一把琵琶,空看旁人痴男怨女肝肠寸断的,徒有羡慕的份。如今我也有自己的一份情,有人为我落泪为我欢喜,很快还会有我们的孩儿。我们可以一起抚育子女,教他们走路、说话,再为他们寻个好姻缘,延续我与咸宜的这份情。这么多的好处,怎会不值?”
绰绰听得直冒鸡皮疙瘩,对这番言论不敢苟同:“可若继续修行,再过个几百年便可修成人形,不就可以两者兼得了?”
“什么两者兼得,咸宜如何等得了我几百年。”
是呀,千百年后,李屿连骨头都不剩了。可是,为什么她非得等李屿呢?
“或许到时你会喜欢其他人呢?”她想,时移世易,世上总还是有人的,定不至于连一个比得上李屿的都寻不着。
杨弋转动鳙鱼的手忽地停下,面色十分严肃:“我不会。”
“好好好,你不会。”念着他手里的烤鱼,绰绰不敢再质疑他对咸宜的一片痴心,但是,“可我会呀。”
“你又没遇上,怎知会与不会。”杨弋继续给鳙鱼翻面,脑子里冒出个馊主意来,“其实也不必等到千百年后,你现在试试不就知道了。”
“如何试?”绰绰洗耳恭听。
“现在就另寻一人相处,试试会不会忘记太子的好。”凭他看过那么多男男女女的爱恨情仇,深以为移情别恋并不是易事。他笃定,绰绰只需一试便会知晓自己对李屿用情有多深。
绰绰细细思量,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不过可千万不能让李屿知晓,这人小气得很。
至于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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