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顺?”
白朵泪痕未干忽然笑了起来。
“呵呵,要是两年前四哥你来和我说孝顺,我也许就信了。如今新社会啦,谁也别想再拿这一套来压人。”
白四瞪大了眼珠子,“新社会怎么啦?新社会就不要孝顺了?不孝父母禽兽不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要了?男女私情沉塘投井打死不论,自古就是这样传下来的。”
白朵放下了那本《婚姻法》,抬手拭去了泪痕。
“四哥你要来讲古吗?我就来和你讲古,父慈子孝你知道不知道?古人也说只有做父母的尽到父母的责任了,做子女的才有义务去尽到子女的责任,混蛋父母可以不用孝顺他们。”
白四几乎跳了起来,“胡说,哪有这句话,只有‘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
白朵又笑,“呵呵,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左传》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个人只要会生孩子做了父母就不犯错了吗?这圣贤也忒容易做了吧!”
白四哪里知道什么《左传》,什么圣贤,他只剩下了生气,不由地声音又更大了,口吐脏言,“操,你别来和我掉书袋,你只说你姓不姓白!姓白就不能支持拆祠堂,拆祠堂就是不孝,就是禽兽不如。”
柳青也发过志愿要婚姻自主的,见了自己姐妹又哭又笑,连父慈子孝这种话大庭广众之下也勇敢地说了出来,又是感激又是佩服,见了白四的凶恶骂人样子,又有点心疼,走上一步扶住了白朵。
“朵儿”
“我知道!”
白朵拦住了柳青说话,“让我来对付他们,我不怕!谁骂人谁没理。”
一旁的白胜也不懂什么《左传》,什么圣贤,但他决定了听柳大户的话支持拆祠堂建桥,当然也就支持白朵。
“那啥!有理说理,不能骂人。”
“四哥你要是骂人就没意思了,二爷就在这里,你要是不懂就问问二爷,父慈子孝是不是古人说的,和我姓白不姓白有什么关系,再说我要是嫁了人,按你们的规矩不也不姓白了吗?”
二爷人并不坏,他是前清的读书人,曾去参加过大清最后一届县试的,只是朝廷忽然宣布停止了科举,他才没有混上秀才,自小读的都是四书五经,当然知道父慈子孝典出何处,只是他不信白朵也能知道。
“嗯咳。”
二爷先咳嗽了一声,“朵儿你说说父慈子孝典出何处。”
“《礼记·礼运》:‘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说的全是在上位者须先尽到责任,在下位者才又义务尽义务。”
二爷连连点头,欣慰大于生气,“怎么,你们识字班也教这些个吗?”
“不教,我自己读来的。”
“从陆老师的书房读来的?”
白朵点头,“对,陆老师说要批判旧文化旧思想必须要了解旧文化旧思想,所以我读了几本。”
“好,好,好。”
二爷连赞了三声好,“读书就没有错,无论是新书还是旧书。但是孩子,拆祠堂这是众人之事,今儿咱们先不论,大家商量着来,按照新社会规矩,也总得讲究个少数服从多数吧!”
白朵点头,“好,那就投票!但不能是现在,现在是黑会,咱们必须全庄一人一票投票才能算数。”
“行。”
二爷心中暗想,“怕的就是你们仗着官大做主,要是投票,你和萧同志一定胜不了。”
白胜最鬼,见状赶紧上来插话,“好了,既然说好了投票,大家就散了吧!等萧同志来,她也不能说什么。”
“不!还不能散。”
二爷摆手止住了众人起身,“朵儿是个好孩子,无论投票结果如何,目前看来咱们白柳庄以后恐怕要归她领导了,咱们这些老家伙必须得和她说说道理。”
富农柳直连连点头,“对,对,朵儿是个有本事的好姑娘。”
“哼!”
白四哼了一声,“对,得让学会尊敬老人。”
白胜左右看了看,看住了白朵,“那就再听二爷说两句?”
“行,二爷您说。”
白朵把那本《婚姻法》郑重装入了书包中,“说什么都行。”
“你二爷我要说的是婚姻自主。”
二爷摆手止住了白朵张嘴说话,“朵儿,先别争论,听你二爷把话说完。二爷不是不支持婚姻自主,但是婚姻大事,年轻人哪有经验!无论旧社会还是新社会还是让父母帮着把把关比较好”
白朵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二爷您的意思我的婚姻让我爹把关?您认为他能把好吗?”
“你个死妮子!”
白莽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骂了起来,“真以为你当官就可以不要爹娘了!刚才你们谈拆祠堂建桥、谈学问,我不理你,够给你面子了。有这么说你的爹的吗?信不信我去告你忤逆之罪,你官都当不成。”
霎时间白朵泪又流出,但她没有反驳,拉住了柳青的手。
“二爷您继续说。”
白胜按住白莽让他坐下了,劝道:“三叔,咱们听二爷说话。”
二爷心中叹了一口气,知道白朵的婚姻确实不应该让白莽做主。
“朵儿姑娘,你二爷我也不知道你如今有没有心上人,我也不打听,想来能入你的眼睛,一定是个不错的小伙。我的意思,这种事你莫大张旗鼓的闹,毕竟咱庄上的年轻人不能都和你一样读书知礼,人蠢了把婚姻自由给他们,只会闹出笑话,咱们白柳庄莫要成了十里八乡的笑话。”
一众人都是老家伙,家里都有未婚子女,纷纷点头。
“就是,就是。”
又是那个富农柳直说话,“人和人是不同的,你朵儿姑娘当然有本事自己做主,别人家可不一定,再被浮浪子弟骗了去。”
“这个能做到吗?”
二爷把话接了过去,看着白朵问道。
“柳青姐姐呢?”
白朵没有忘了自己的好闺蜜。
“唉!”
二爷叹了一口气,“孩子,你还是没听懂二爷在说什么啊!你小瞧你二爷啦。你二爷是懂新社会的,也懂婚姻自由。不要说新社会了,就是在旧社会,你二爷也不能直接干涉人家的家事,你二爷我的意思,婚姻自由当然是好事,但是目前不适合大张旗鼓的闹。你包里那婚姻法不也说了嘛!男孩子22岁,女孩子20岁才准结婚,现在做得到吗?也许有一天大家都结婚晚了,才能真正做到婚姻自由,现在十几岁就结婚,十几岁的孩子懂什么婚姻自由!”
白莽终于又逮到了机会。
“二爷,她才十六,虚岁十七。未成年!”
二爷站起了身子。
“白老三你啊!你,孩子都是被你逼的这么厉害,你可长点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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