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家里又要来一位嬷嬷?”如兰从母亲王若弗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深觉自己简直是天下第一可怜人儿了,“母亲,我现在每日上午要去上学究的课,下午一日要在你这里或是祖母那里学规矩,一日要听教养嬷嬷的训,每十日才得一日休沐!您瞅瞅,这哪儿还有时间再上一位嬷嬷的课呀!”

    听着女儿的哀嚎,王若弗丝毫不为所动,“咋呼什么?你瞅瞅人家明儿,怎么就没像你一般?你还是做姐姐的呢,可沉稳些吧!”

    如兰闻言却是不依了,叫唤着:“这性子沉不沉稳的,又与是姐姐还是妹妹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明儿可没比我小多少,就小了几个月,算起来我俩明明差不多大!”

    “好好好,随你怎么说,”王若弗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一脸慈爱的样子,可这说出来的话嘛,却着实不是如兰想听的,“但你说破天去,这新来的孔嬷嬷的课,你也是得上的。人家可是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多少人想得她的教导都没得路子呢!若非你祖母在宫中时与她有几分交情,你以为你能得了这份福气?美得你!”

    “唔……”如兰抱着王若弗的胳膊哭诉道:“这份福气谁爱要谁要去!反正我不想要!我都这么多课了,再来位嬷嬷,每天晚上也不得消停了不成?”

    “啊呀!”王若弗这才恍然大悟道:“光顾着训你,都忘了告诉你们姐妹俩了,等这次科考结束,你们姐妹几个就不用去上庄学究的课了,安心在家,上嬷嬷们的课就是了。”

    “哦……”虽然还是得上课,但起码不用晚上也上课,如兰还是比较满意的。横竖无论是庄学究的课,还是嬷嬷的名门淑女课,她都不感兴趣就是了,上什么课都没甚么区别的。

    明兰也没什么意见,反正她又不用科考,在学究面前也学足了做人的道理,上不上课于她也没什么要紧的。

    想起了墨兰,王若弗又对两个女儿说:“明日上课,你俩顺便告诉你们四姐姐一声吧,我就不专门叫她过来一趟了。”

    “母亲,”明兰却是插了句嘴,“我和五姐姐,本就不大热爱学业,四姐姐却是对诗词歌赋什么的很感兴趣,她怕是还是想上学究的课的。”

    这点王若弗也不是不明白的,“我自是明白的。但将长柏几个教出来后,阳哥儿、月姐儿、桁哥儿,还有你华兰姐姐和淑兰姐姐家的孩子,都是要来上庄学究的课的。就算她愿意同几个小奶娃娃一道上课,人家庄学究同时教两批年纪差别这么大的,那也是费神的。”

    如兰闻言,小声嘟囔了一句:“他们也不一定就能考上啊……”

    “呸呸呸——”王若弗狠狠在女儿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这说得是什么浑话?快拍三下桌子去去晦气!你哥哥一定能考中!”

    如兰自知失言,背上被拍痛了也不敢说什么,拍了三下桌子的同时又“呸呸呸”三声。王若弗才算放过她。

    其实嘛,如兰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庄学究的课上,有四个要科考的孩子。饶是学究再厉害,也不敢保证教的学生个个都能一举中榜吧?

    不过,王若弗可是找庄学究打听过的,她家长柏定是能中榜的。前世,长柏也确实中榜了。至于庄学究口中文章做得比长柏更好的顾二郎,明兰婚后似乎说起过,人家可是高中甲榜之人,只不过因言语有失,被官家从榜上黜落了而已。

    至于长枫和小公爷……长枫呢,又不是她生的,和她也没什么感情,虽然她也不会故意耽误这孩子的学业,可比起他来,自然还是自个儿生的阳哥儿月姐儿更重要;小公爷那边,横竖也不是自家孩子,考不中也自有平宁郡主操心。再者说,这两位前世第一次没中,后面在家里自己埋头读书,不也中了?不见得就非要上学究的课的。这么些年,学究该教的也都教了,能不能中榜,那还是要看个人的。

    翌日,明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墨兰。墨兰心里怎么想的明兰不知道,总之,她只淡淡说了声“知道了”,面儿上也没露出什么不快来,明兰也就没多说什么。

    课上,庄学究出了个策论题目——《立嫡长乎,立贤能乎,孰佳?》

    倒是恰好应了眼下汴京城最热门的话题,兖王和邕王立储之争。

    长柏和顾二、如兰,身为嫡出,自然是嫡长派;长枫身为庶子,却是认为应当选贤。

    墨兰自是知晓长枫的心思的。可盛家又无爵位可以继承,父亲打拼来的多是人脉关系,这点上,几个孩子自然是一般无二的。至于金银财帛什么的,则多是祖母和大娘子的嫁妆,又没他们两个庶出什么份儿的,哥哥又何必在这里借着立储之争,抒发自个儿胸中郁气?而且,墨兰觉着,她和哥哥作为庶出,已经过得够好了,又有什么好郁结不满的呢?

    是以,她并没发表什么意见。若是说她认为应立嫡长,回去小娘从哥哥那儿听说了,又有一堆说法等着她;若说立贤,那不是相当于和其他兄弟姐妹站在对立面?闭嘴不言才是最好的。

    可长枫却肯不放过她,“四妹妹,你觉得呢?”

    墨兰轻轻叹了口气,只得站起身来,斟酌了一下措辞,才说:“我认为,立嫡立贤,自有一家之主做决断,我们作为儿女的,把心思放在尽孝上,才是正理。”这就无疑是偷换概念了。他说的是立嫡立贤,墨兰却将话头拐到了尽孝上。长枫在背后瞪她一眼,倒也没再逼着她说。

    这时,庄学究发话了,“听了半天,为何小公爷和六姑娘不发一语呀?”

    齐衡突然被点名,有些发蒙,只得说了句“学生心里还没拿定主意”混了过去。他是家中独子,自然是对这立嫡立贤的没什么概念的。

    这下,课堂上就剩明兰一个还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了。庄学究便问:“六姑娘,立长立贤,你意下如何呀?”

    明兰其实心里认为,一个家族要想走得长远,是需要有一个明理的大家长的,就像行船也需要一个好舵手把握方向一样。可她既然记在了大娘子名下,自然也算是嫡出,这样说就有些立场不正的嫌疑。只得想了个略显狡猾的说法:“贤与不贤,易于伪装,难以分辨。可嫡庶长幼便是一目了然,不必争执。庶子若是真贤德,便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毁灭家族;反过来说,嫡子掌权,若是能够约束庶子,使其不敢犯上造次,也能永葆昌盛。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不如做个纯臣,何必无谓争执。”

    明兰不知道的是,她这番话,在盛紘过问长柏的课业时被学给了父亲盛紘;又被五姐姐如兰,在挤兑庶兄长枫没有见识的时候,学给了嫡母王若弗。

    王若弗听到自家女儿提起课堂上的这一桩事,才想起了前世那令她胆战心惊的几天。

    长枫在宴席上胡言立储之事,盛紘作为长枫的父亲,被杀鸡儆猴,扣在宫里两日。把全家上下吓得是人仰马翻。那林噙霜甚至都去变卖家产了!这是怕盛紘没了指望,打量着换了银子到时候好抛下盛紘逃命呢!

    前世是她蠢笨,被她那姐姐康王氏忽悠着拿私房去放印子钱,叫林噙霜拿住了把柄。虽然借着长枫这事儿,盛紘也算是冷了林噙霜几日,可她因着印子钱的事儿也失了管家权。好在老太太提了明兰来管家,不然,指不定这管家权还要落到那林氏的手里去呢!

    这一世,她自是不会犯蠢。长枫这事儿……横竖最后也于盛家前途无碍,不过是叫盛紘受了几日惊吓。说来若不是他当年招惹了林氏,有了长枫,今日他也不会在被官家杀鸡儆猴,受这般苦楚。自己种的因,很该叫他自个儿去尝尝那苦果。她还是不掺和了吧!

    再者说,今世没了印子钱的事儿,林氏也就没有了她的把柄,她或许可以借此好好整治整治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贱人呢!

    正想着事儿呢,刘妈妈来禀报说:“大娘子,康家大娘子来了。”

    她那位大姐姐?说来,自打她跟康王氏做了交易,叫她替自己平了华兰家的事儿,她这位大姐姐倒也来过几回的。无非就是跟她借银子,或是家里又打杀了妾室求她帮忙平事端。

    她呢,横竖自个儿一个人也无聊,便当个笑话听听康家的八卦。可她姐姐叫她帮忙办的事儿,她是一件都没给办。

    经了这么几回,她姐姐自然也发现她没有往日那般好忽悠了,来得也就少了。

    这时候来,只怕是为了放印子钱的事儿吧?

    果然,康王氏落座后,和王若弗谈了几句孩子们,就提起了这事儿,“我的好妹妹啊,姐姐这也是想着你家孩子多,长柏又马上就要入仕,届时少不得金银去打点,听了这等好事儿,才赶紧来说给你听的。你可别犹豫了,再犹豫,我便是想帮你赚这份儿银子那也是不能够了!”

    王若弗无视康王氏的急迫,老神在在地抿了口茶,这才回道:“姐姐应当也是知晓的,我两个姑娘俱是有出息的,小小年纪这挣银子的水平可比我这个当娘的强多了,早就不用我这个当娘的补贴了!我这负担呀,倒是没姐姐重呢!”这话就有些嘲讽的意思在了。虽然康王氏只生了三个,可她家妾室十几个,庶子庶女那都排到十几之后了。这些人可都是靠着她的嫁妆养着的!

    康王氏听了王若弗的话,不出意料地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才挤出个笑来接着说:“那你这个当娘的,也不能指着女儿赚的钱,拿来给儿子铺路啊!再者说,你这下面还有两个小的呢,哪个不用花钱?”

    “哎呀,我家的事儿,就不劳姐姐为我操心了。”闻言,康王氏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王若弗却好似看不出似的,接着劝道:“要我说,这印子钱,姐姐你最好也别沾手。这等事,不被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了,难免影响家里男儿的官声。你家官人那官儿做得,倒也不怕被你影响,可你还有儿子啊!你做事情得为儿子想想。若是今次科举得以中榜,往后却因你今日的短视误了前程,岂不是因小失大?”

    倒不是王若弗不计前嫌,前世被姐姐坑得那样惨,现如今还愿意规劝她。实在是,一家子兄弟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已经嫁到了别家,或许受的影响小些。可若是王若与的名声坏了,难免叫人质疑王家的教养。她母亲确实为了护着姐姐做了许多错事,可父亲在时,还是知道管束着姐姐的,父亲一世英名,不该败在姐姐手上。

    而且,王家是她的娘家。前世,母亲因着所谓的纵横谋划,弃她于不顾,她自然是恨的。可今世既然同娘家没什么深仇大恨,女子很多事儿啊,还是要仰仗着娘家的。不久后王家举家归京,只要今世母亲不为了护着姐姐断送了整个王家,她父亲在时留下的人脉,不论是对盛紘还是长柏,都是大有裨益的。她还是得尽可能劝着姐姐些,好护下王家才是。

    而王若与那边,虽然被王若弗一通说教搞得很是不快,但她很是能屈能伸,竟然没有甩脸子就走,反而诉起苦来:“妹妹你这是手里银子管够,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家那点子事儿,你也是知晓的呀!我不想点儿法子倒腾点儿银子,一家子可怎么过?”

    王若弗却不认同她的话:“怎么过?凑合着过呗!横竖你同你家官人都过成那样儿了,夫妻之间也没什么情分,你还在意他做什么?自己的银子合该留着给自己亲生的花才是!至于那些个庶子庶女,叫他用自个儿的俸禄养去!也省得他整日在外头不是溜鸟耍狗就是一个又一个小妾往家里带!”

    “你说得倒轻巧……”王若与叹了口气:“我毕竟是当家主母,月例我再克扣,还能半点儿不发?他来找我要钱,说是要打点官途,我又怎么推拒?你就是命好,摊上个明理的官人,不然,这日子未必过得比我好!”

    切,可不是我命好,那是你当年看不上盛紘才便宜了我呢!王若弗心说。嘴上却继续给她姐姐出主意:“我再不会过日子,有一点我却是知晓的,自个儿手里的银子,不能轻易掏出来。姐姐你就是开了个坏头儿,给那姓康的惯的!什么事儿都两手朝上找你要银子!”

    “你小气,倒还成了你精明强干了?”王若与忍不住刺了王若弗一嘴,若是换成前世的王若弗,早就和对方闹将起来了。今世却明白,给人说两句又掉不了一块肉,也没理会她说得不好听,反而试图继续规劝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大姐姐:“姐姐你也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若你听我一句劝,横竖科举在即,你家哥儿也从白鹿洞书院回来备考了吧?你就带着孩子们到庄子上去住,就说怕家里孩子多,搅了哥儿的学业,那姓康的也就没什么说头了。你也好躲个清闲,省得料理家里一摊子烂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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