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王若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王若弗也拿不准她心里是什么打算,想了想,接着劝道:“这在不同的人家,管家不管家的,那可是大有不同。放在我家这样的,老太太也就认我家主君一个,我统管全家那自然是树立威严的美差。可你瞧我华儿,她嫁的是次子,横竖最后那家产也落不到她手里去,反而还得贴补自个儿的嫁妆去平公中的帐,真真是好没道理!这不,我早早就教她借口身子不适,将管家这茬子事儿丢了开去。姐姐若疑心我忽悠你,那我总不能害自个儿的女儿吧?其实要我说,若不是你家两个女儿还没出嫁,你早早和离归家,离了康家这虎狼窝,也叫那姓康的尝尝没了你的银子补贴是什么滋味儿才好!可你毕竟还得操持几个孩子的婚事,和离总是对他们不好的。既如此,你便自己跑出去躲个清闲,权当和那姓康的做个挂名夫妻,你过得也舒心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同那姓康的,早就没了情分,若非为了这几个孩子,我早就同他过不下去了!想当年,我也是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娇娇女,连嫂子都不敢同我争辩半句。现如今却……”还没感怀完当年,王若与却又转了话头:“妹妹说去庄子上住多个清闲,倒也有理,可毕竟没个好老师在,我家哥儿遇到问题也没个好讨论讨论的人,不若,我在你家附近赁个院子,叫他来你家上几日学可好?”
王若弗瞪圆了双眼,合着给姐姐出主意,倒给自个儿挖了个坑?她挠挠头,想着说辞该如何拒绝,可王若与却好像明白她的不愿,威胁道:“当年,你家华儿那事儿,我可是出了大力,那之后便没少被人调笑我是个泼妇,妹妹你倒是将自个儿摘得一干二净的……”
得,这是说软话不成,威胁她来了?若是她不应,便要将当初是她指使自家姐姐闹上门去的事儿抖搂出来?快算了吧,当年的事儿,又没得证据,谁能证明背后是她王若弗出的主意?
可若是她姐姐真的想法子将事情传到华兰那不讲理的婆婆口中,就算只是捕风捉影,那老虔婆也定是要为难华儿的。女儿的生活好不容易平静了些,何必再叫她受这份累?横竖也就不到一月就要科考了,就读几日,也影响不了什么的。
这样想着,王若弗便斟酌着说:“这事儿,我还得问问我家主君。回头遣人给姐姐传信儿吧。”
中饭时,王若弗便同盛紘说起了这事儿。
听了王若弗的话,盛紘眉头紧蹙,有些不悦地开口说:“母亲一贯不喜欢你那个姐姐,你也是知晓的。这些年,你同母亲处得也是越发好了,别再为了她的事儿坏了你们婆媳二人的感情吧。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有理是有理的,”那就必然有但是了,“可官人你不知道啊,我那姐姐虽不是个省心人,可我那外甥却是品性端方,虽说性子是软和了些,十分听他母亲的话,可也被他母亲保护得极好,是个心善的。再者说,科考也就不到一月了,叫他来旁听几日,也不费学究什么功夫,也不至于就这几日便对家里的孩子们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见盛紘仍未松口,王若弗只得提及了盛家的前途:“而且啊,我看我那姐姐就是日子过得太不顺了,才老寻思些不好的勾当。若是这孩子能出息了,往后她也顺心些,想来也不至于总去找事儿了。等我那外甥任了职,在外面历练历练,主君你再指点指点他,他这性子想必也能强硬些,也好规劝着他母亲点儿。我啊,实在是怕了我那姐姐!前些年,你都没少帮她擦屁股!听闻我娘家哥哥最晚明年,便要回汴京任职了。到时候,她更有了依仗,万一做出些更惊天动地的龌龊事,平白坏了盛家和王家的名声。这才是要紧事呢!”
盛紘这人,在他心里唯一比他自个儿重要的便是盛家的前途了吧?而王家,不日抵京之后,于盛家也是个不小的助力,他自是不希望王家被这个大姨姐连累的。略微思量一番,他便同意了:“要来便来吧。只是,希望他争气些,以后真能规劝我那大姨姐吧!旁的小事倒没什么,可这人命官司,可是万万再有不得了!她以为平一桩人命官司是那么容易的么?”
任务完成,王若弗自是小意哄了盛紘几句,还亲自为他斟茶,好好儿地将人送走了。
下午的时候,徐琳琅又来了。
“今天是吹得什么风?上午我那姐姐刚来了一趟,下午你又来了!”王若弗边说,边招呼她坐下。
提起康王氏,徐琳琅却是有些不屑:“你那位姐姐,可不是什么值得深交的人。你不是许久都没同她联系了么?怎的今日又来寻你了?不是又来寻你帮忙擦屁股吧?”
印子钱那事儿,到底不大光彩,王若弗自是没提,只说了王若与想叫孩子来家里读几日数的事儿。这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儿,徐琳琅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又说了好半天闲话,她突然想起了邵氏,便问道:“对了,好久没见你叫我去寻邵家妹妹打牌了,倒是怪想念的。她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呢?”
对于顾家的事儿,王若弗一直盯着呢,自然是清楚的,便答道:“她啊,自打得了娴姐儿,便和打了鸡血似的,想再怀个男胎。折腾了好半天,都没动静儿,只得左一个右一个给她家官人纳妾,可也都没消息。这不,镇日在家里,不是忙着带娴姐儿,便是忙着应付那些个妾室,外加还要调养身子,看能不能自己怀上一个,可不就是没空来寻咱们这两个闲人了么?”
“唉,”徐琳琅深深叹了口气,凑到她跟前儿说:“要我说啊,这种子不好,地再肥,那也是不顶事儿的。”
王若弗只笑不语。毕竟是旁人家的男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徐琳琅又扯了些旁的,又提起了如兰:“你家如儿的婚事,可定下了?”
她这意思,莫不是想给如兰说亲?
可在王若弗眼中,她家如兰,那已经和顾廷烨互生情愫了呀!怎么好再说给旁人?可这事儿吧,哪怕是徐琳琅,她也是不好同人家讲的,只得含糊了几句:“想等长柏考完再议呢。”
“很是呢。柏哥儿功课那般好,说不定到时候如兰有个状元郎做亲哥哥,这婚事上自然又是另一番说法了。”她这就是恭维了。长柏功课再好,却也不及状元之才的。王若弗这个做亲娘的都不敢这么说呢!
不过,既然是夸自家孩子,王若弗自然是笑呵呵地谦虚了几句便罢了。
很快,徐琳琅又将话题拐到了如兰身上,“你家如儿这性子,我实在是喜欢,她和我家姑娘也一贯是玩得来的。恰好,今年科考后,我家栩哥儿也要议亲了。这孩子跟如兰也在马球会上见过好几次的,你不考虑考虑,咱俩亲上加亲一下?”
若不是知晓如兰和顾廷烨的事儿,王若弗还真觉得这门亲事很是不错了。栩哥儿是徐琳琅的长子,生的是相貌堂堂,课业嘛,虽然没有长柏出色,但听说中榜也是不成问题的。他还有个有本事的父亲,考中恐怕就可以去刑部跟在父亲手下学习了。更重要的是,徐琳琅和她关系好,为人也是真的大方爽朗,定不会为难她家如兰……
这么一说,秦家倒比顾家要好得多了。起码没有那么复杂的婆媳关系和兄弟关系要处理,不用将心提到嗓子眼儿过日子……
也不知晓如兰对顾廷烨到底是个什么感情。等她忙完长柏科考的事儿,便去探探如兰的口风,如果她眼下也没有很喜欢顾二郎的话,不若自个儿试着提一提,或许也可以试着跟栩哥儿接触一下
她倒不觉得自己这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行为有什么不对。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嘛!他顾廷烨再喜欢她家如兰,可他又没上门来提亲,还不许她家如儿瞧瞧有没有更好的了
唉,若是顾廷烨是徐琳琅的儿子该有多好啊!这本人出色和家庭关系简单、婆婆和善,就都全乎了!
如兰的事儿暂且不着急,送走徐琳琅之后,王若弗又将满腔的热情投入到了儿子的科考上。考试的几日该备些什么干粮、穿什么衣裳带什么被褥……林林总总,虽然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儿,可架不住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啊!一会儿想起这个来,就添进单子里去,过会儿又想起那个来,又要忙活上好半天。
就这样,一个月就在王若弗的紧张期待、长柏的淡定如昨、长枫的焦躁不安中过去了。
科考前一日,明兰为庄学究的课上要赴考的几个男儿郎都备下了一副厚实的护膝。说是虽然是春日里了,倒春寒却很是厉害。夜里戴上这护膝,也好不受寒气侵扰。
她做这几幅护膝的时候,如兰有时也在旁边瞧着。明兰便问她:“姐姐就没想着给几个哥哥做点儿什么?”
如兰瞧了瞧明兰手上的护膝,又想着自家母亲这一个月来忙来忙去的模样,深觉自个儿实在没什么用武之地呀!“你和母亲都备得这么齐全了,哪儿还有我什么事儿呀?”
明兰想起仍在单相思的某人,好心提点了一句:“话不是这样讲的!有道是,礼轻情意重。也不用姐姐多费什么旁的心思,哪怕是备些考场上用得上的小物件儿,这心里记挂着你的人啊,自然是开心的!”
如兰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你少做一副护膝,二哥哥那副我来做?”可话刚出口,她又很快否定了这个主意,“算了算了,我那手艺,别考场上用了一半儿再给崩坏了……”
明兰一时有些无言。小公爷啊,看来我是救不了你了!
正说着,如兰身边的喜鹊来禀报说,铺子里的人来回话了。如兰这些年和明兰十分亲近,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叫人来明兰这里。恰巧,管事的要如兰定夺的事儿,便是铺子里最近从南方进了一种新鲜的鞋子。这鞋子虽说外表笨重了些,可穿着却像是赤脚踩在棉花上似的,十分舒服,极适合在室内穿。明兰便提了一嘴,“姐姐可以拿几双现成的鞋来,在上面添个绣花什么的,也是对哥哥们的一片心意呀!”
如兰觉得很有理,便叫管事的拿了三双鞋过来,给长柏、顾廷烨和齐衡一人备了一双。长柏的鞋上添了个竹叶刺绣,寓意节节高升;顾廷烨则是一杆带着红穗儿的□□,毕竟他武艺那么厉害;齐衡则是雪团儿那毛绒绒的小圆脸,他最喜欢雪团儿了。
听说这事儿的时候,王若弗深觉女儿懂事了很多。可听到她没给长枫准备,又是一阵头大,将女儿叫了来,“如儿,我知道你看不上林栖阁那边,可长枫毕竟也是你的哥哥,你给顾二郎小公爷都备了,偏偏不给他备,你叫你父亲怎么想?”
如兰便犟嘴说:“母亲可别为他费这般心思了!就算我送了,他就会用不成?指不定他和林小娘还要怀疑我在鞋子里藏根针什么的,到时候考不中了还要来怨我!”
王若弗无言。如兰说得倒也没错,那林噙霜指不定真就是这么教孩子的呢。可饶是如此,礼节上她们正房这头也不好有什么缺漏的,语气便沉了几分:“总之,你给长枫那边也备上一双。他用不用的,就是他林栖阁自个儿的事儿了。至多,你实在不想费心思的话,旁人的鞋上有个绣花,他那双你叫喜鹊帮你随便绣个什么便是了。对了,便绣只喜鹊吧!寓意也吉祥,省得那林栖阁的又有什么可说嘴的!”
如兰瘪瘪嘴应了声是,又凑到王若弗跟前八卦道:“给他绣个喜鹊,母亲你不怕他当真考中了,那林小娘骑在你头顶拉屎啊?”
王若弗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女儿,“一个女孩子家家,在哪里学来这么粗俗的话?”训完了女儿,却又是满脸自得道:“她林噙霜生的,总是不如你长柏哥哥学得好的。这考不考中的,难道是讨个好兆头便能决定的?那大家都别好好读书了,天天求神拜佛便是!”
如兰点点头,表示赞同母上大人的英明发言。实则在心里腹诽,因着我一时失言就狠狠拍我的背,叫我“呸呸呸”还要拍桌子三下的也不知道是谁!
如此,庄学究课上的四个考生,便都收到了一双鞋和一副护膝。
小公爷收到那双绣着雪团儿的鞋,一看便知是如兰亲手绣的,喜得晚上都险些没睡着,净顾着捧着那鞋傻乐了。
顾廷烨则是当晚,便将明兰送的护膝套上了。也不管第二天才要考试呢。
长柏赞了两个妹妹的贴心几句,顺便在顾廷烨和齐衡面前显摆了一把自己有两个这么贴心的妹妹,他俩却没有。
长枫却是在收到这两份礼的时候,面上有礼地谢过了两个妹妹,心里却十分不屑,腹诽这两个妹妹送的什么寒酸东西。回到林栖阁,他跟林噙霜说了这事儿,林氏说得竟真和如兰猜得差不多:“哼,她俩会有这么好心?别是里面藏着什么玄机,想着要害我儿考不中呢吧?快丢出去丢出去!”小丫鬟们知道这是家里两位嫡姑娘送的,自然是不敢丢出去的,只将它们压了箱底儿。墨兰静静瞧着这一切,不置一词,只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要有小娘在,怕是她和哥哥,同嫡出的兄弟姐妹,永远不可能一心的。
科考于在考场上奋战的考生而言是什么滋味儿,王若弗不知。可于她这个做母亲的而言,却实实在在是再令人提心吊胆不过的。虽然她知道长柏能考中,可这知道,和真的考中,那还是两码事的。这辈子她重生改变了太多事儿,上辈子并不存在阳哥儿月姐儿还有桁哥儿,便是最大的改变。别再把长柏的功名给改了吧?不不不,绝无这种可能!长柏的名次那是他十数年寒窗苦读换来的,与她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是没什么干系的,应该不会受她影响才是。
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等到放榜。
这结局,果然和前世一般无二。庄学究的四个学生,只有长柏一人考中了。
平宁郡主没在榜上找到齐衡的大名,回到马车上的时候脸色都是阴沉的。齐衡瞧着盛家那边的热闹,说了句:“盛长柏好像是中了进士,我跟他同堂上课那么久,理应去道个贺。”齐国公赞同说:“对对,这是应该的礼数。”平宁郡主却仍旧是沉着一张脸,说:“你去吧,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母亲的话不好听,齐元若却也没太难过,他知晓他母亲一贯就是这么个性子,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脸色如常地去给长柏道了贺。路过如兰和明兰坐的马车的时候,他禁不住停下脚步,对这如兰笑了笑,躬身行了个礼,“给两位妹妹道喜了。”
如兰没瞧出他有多难过,那脸上反而还挂着傻乎乎的笑呢!却又想着,这落榜,总是难受的,便安慰道:“元若哥哥不必伤心,没有几个人一次就高中的!你这么聪明,我相信你下一科再考,一定能中的!再说了,以你的家世,求个荫官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很不必为了科考伤怀的!”
齐元若瞧着她明媚的笑脸,心头的阴郁好似一扫而空,“我知道的。谢谢……谢谢五妹妹,你这么一安慰,我这心里好受多了!”
孩子们这边发生的事儿,留在家里等消息的王若弗自是不知晓的。落榜之人内心的苦楚,她自是也不知晓。毕竟,无论是她哥哥,还是她官人,再到她儿子,哪个没中榜?不过,她这心啊,还是等到听到儿子长柏高中的消息的时候,才落到了实处。
如此,她便可安心等着不久后的那场祸事,好借机惩治林噙霜了。
没过几日,午饭时,盛家人左等右等,都等不到盛紘归来。阖府人都失了分寸。那林噙霜,果然如前世那般,当天晚上便张罗着卖庄子卖田地了。
王若弗却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做派,虽然也令长柏去平宁郡主处打听来,今次是官家发了火,扣了好几人在宫里,却未见几分忧色。
老太太都有些咂舌:“你就半点儿不为你家官人着急?”
“急自然也是急的,”话虽这么说,可王若弗面上却仍是一派冷静的样子,“可母亲是家里的定海神针,您这般沉着,倒叫儿媳这心里啊,也安定了几分。”
“就你会说!”老太太嗔了她一句,便分析起这事儿来,“官家为人宽厚,昔年小宫女忘了奉茶,官家怕她受责罚,硬生生忍到了皇后娘娘宫里,将娘娘的茶水吃了个干净。若是那起子暴脾气的,扣下人,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可放到今上这儿,要是真有什么事儿,只怕早下了大狱。既然只是被扣在宫里,想来官家只是想小施惩戒,吓吓他们罢了。”
王若弗是个知道内情的,和盛老太太说的也大差不差,便赞同道:“母亲说得有理。”
盛老太太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才又提起了林噙霜的事儿,“林氏那边,在倒腾些什么,想必你心里也有个谱儿。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有你这个外能到处奔走打听消息、内能稳定后宅安抚儿女的大娘子比照着,林氏那起子路数,他也很该看清楚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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