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王若弗这头还在梳洗呢,如兰的声音便自远处传来。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还没反应过来呢,便被女儿扑了个满怀。将将梳了一半的发髻,便被如兰给弄散了。

    “哎呀!”王若弗嫌弃地将女儿推开,“都快要议亲的姑娘家了,能不能稳重些?”

    “知道啦知道啦!下次一定!”王若弗才不信她这话。如兰这孩子,一向是认错快如闪电,行动上却是下次还敢。

    没好气地白了女儿一眼,王若弗又奇道:“诶?今个儿是吹得什么风,你竟然没有赖床?竟起得比我还早?”

    “嘿嘿~”如兰傻笑两声,搂着王若弗的肩膀撒娇:“母亲,淑兰姐姐是不是今日便要带着我侄子侄女儿抵京了呀?萱姐儿生出来,我都没见过呢!”

    想到淑兰,王若弗不禁感叹道:“是啊,淑兰这孩子,嫁了人便跟着她官人跑东跑西的。在咱家生了翊哥儿,孩子都没到半岁呢,就又出去了。萱姐儿更是生在了路上!我都为她捏一把汗!不过,这次,为着孩子读书的事儿,许是她能多待些时日吧!”

    她这说了半天,却没说到点子上,急得如兰赶忙又问了一遍:“母亲,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淑兰姐姐到底是不是今日抵京啊?”

    “说是今日呢。不过到底是早晨,还是晚上,我也不大清楚。而且,这路上,哪儿有个准头?差个一日两日的,都很正常。你啊,还是乖乖去上嬷嬷的课吧!弟弟妹妹都每日早起上课,偏你自打不用去庄学究那里,便日日赖床!孔嬷嬷找我告了好几回状了,说你不是迟到就是上课打瞌睡……”

    如兰正为着能见到好久不见的淑兰姐姐高兴呢,可不想听母亲的碎碎念扫兴,连忙打断她:“好了好了,母亲……我以后保证不迟到了!先去上课啦~”随后便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王若弗瞧着女儿远去的背景,不由感叹道:“唉,如兰这孩子,眼瞧着就要议亲的姑娘家了,怎的还整日每个正形儿像个小孩子似的?往后嫁到旁人家去,可怎么办啊!”

    刘妈妈笑了笑,宽慰道:“五姑娘瞧着天真烂漫,多讨长辈们喜欢啊!再者说,虽然她性子是散漫了些,可心里很有一杆秤呢,真嫁了,知道不是在娘家,没有大娘子您护佑着,她定不会像现在这般的。”

    “唉,倒也是。”随后转头对着身边的丫鬟吩咐道:“我这头发都被这丫头搞乱了,过来重新为我梳头吧。”

    那头,如兰一路小跑到了孔嬷嬷那儿。孔嬷嬷还没来,墨兰和明兰却是都已经到了。

    她将东西放好,便跟明兰咬耳朵:“六妹妹,你知道吗,淑兰姐姐今日便要抵京呢!”

    明兰显然也很高兴:“是吗?那以后,我们又可以常常见面了呢!”

    两人又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淑兰和她的两个孩子,偶尔也会提几嘴淑兰的夫婿段应臻。

    墨兰坐在一旁,眼睛瞧着前方,好像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儿,又好像在发呆。可实际上,她正竖着耳朵听两位妹妹说话呢!

    正听得投入,如兰却突然转身,对着墨兰说道:“四姐姐,淑兰姐姐这些年跟着姐夫也算得上是走南闯北了,我觉着她见识过很多外面的事儿,你多跟她聊聊,肯定能写出更有意思的话本子呢!”

    “啊?”墨兰突然从旁听者变成了话中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个浅笑来,低声应道:“嗯。我会的。到时候第一个给你看。”

    “好!我……”

    话还没说完呢,明兰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如兰往门边儿一看,果然瞧见孔嬷嬷款步而来。

    唉,又要开始上课了。

    好不容易上完今日的课,回到王若弗院儿里的时候,淑兰已经抱着萱姐儿在和王若弗说话了。

    “淑兰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好几年没见了,可想死我了!”说着,就要往淑兰身上扑。

    王若弗一把拽住了自家女儿,斥道:“你这丫头,早上才说了要稳重些,怎么又犯了?再说了,你淑兰姐姐又有身子了,可禁不起你这么扑!”

    “啊?又有了?”如兰傻了,随后小声嘀咕道:“萱姐儿不才一岁半么?”

    淑兰嫁人后,被段应臻捧在手心上,性子已然比未嫁时开朗了不少。再加上夫妻二人常年在外跑商,言语间往往没那么多忌讳。听到如兰这么问,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我同你姐夫常年在外,很多时候煎药不怎么方便,这才……”

    “咳咳——”王若弗轻咳两声打断她,又用眼神示意淑兰,如兰这个未嫁的小姑娘还在这儿呢,不要说这些浑话。淑兰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没再往下说下去。

    如兰却已经听了个大概,好奇道:“这煎药不方便,又跟生孩子有什么关系呀?”

    王若弗现如今也没办法直接回答她,这些事情,大抵要等如兰嫁人头一天晚上,她这个做母亲的才会同她讲呢!便赶忙将话题岔了开去:“淑兰啊,你这既然又有了身子,是不是这次便在京中待得久些了?”

    “是呢。前几年,我和夫君就在盛家附近买好了宅子。以前呢,孩子们还小,跟着在外面跑跑也没甚么要紧。现如今,翊哥儿要进学了,再过两年,萱姐儿也到了该启蒙的年纪,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把他俩往婶婶这里一扔,我倒躲个清闲吧?是以,往后外面的事儿,大都交给夫君处理便是,我就留在汴京,陪孩子们上学了。”

    既然是要久居汴京,王若弗也不好把淑兰一个外嫁的女儿家非留在自家住,关心了几句淑兰家宅子的情况,又跟淑兰交代了下目前家里早几个月上课的几个孩子的进度,便放淑兰回去了。

    第二日,翊哥儿便也去了庄学究的课上。于是,庄学究的课上,就有了阳哥儿、月姐儿、桁哥儿,华兰家的庄姐儿、瑞哥儿,再加上今日第一天来上课的翊哥儿,一共六个小萝卜头。倒是也热闹得很。

    淑兰这个做母亲的,对方才进学的儿子很是放心不下。生怕孩子年纪小,适应不了,又或是跟哥哥姐姐、姨姨舅舅相处不好。虽说人是抱着萱姐儿同王若弗闲聊,可却时不时地走神儿,想来是牵挂着翊哥儿呢。

    王若弗见状,提议道:“淑兰,你若是真的放心不下,把萱姐儿交给我,你亲去课堂外头瞧瞧便是了。”

    淑兰却有些犹豫不决:“这样合适吗?庄学究会不会觉得我失礼?”

    “哎呀,庄学究为人最是和善,知道你家翊哥儿年纪最小,对他照顾着呢!自是会体谅你这个做母亲的心情的!”

    王若弗都这样说了,淑兰便偷偷在书塾外头瞧了会儿,见翊哥儿小小的一个,却很是认真,操着笔在那里写写画画。休息的时候,也能同阳哥儿几个说上话,这才放下心来。

    等小家伙基本适应了上课的生活,元宵佳节也将至了。

    前世,那荣妃的妹妹荣飞燕,正是在这次元宵灯会上,被贼人掳走,回来便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全了全家女眷的清名的……

    虽说,这一世,她拘着自个儿的两个女儿,许久都没叫她俩去打马球了。如兰和明兰不去,顾家二郎同小公爷那头,听说也是良久都没在马球会上露面了。

    前世,小公爷的事儿她也听说过一些。那嘉成县主,好似便是在马球会上瞧上他的。今世,小公爷这么久都没去马球会了,或许,就不会有嘉成县主瞧上他这一遭?

    可饶是如此,王若弗这心里啊,还是不踏实。是以,如兰来同她说,想去元宵灯会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为什么啊?”如兰一听母亲不同意她去灯会,音调都拔高了许多,“往年都去的呀!而且,听说今年的鳌山比往年大了许多,旁人都去瞧,就我不能去,那多没面子啊!”

    鳌山?前世荣飞燕便是下车去看鳌山才丢了命去的!

    虽说前世自个儿家的姑娘没出什么事儿,今世,平宁郡主也没有上门给小公爷认妹妹,自然也就没有小公爷为了明兰闹绝食,坏了明兰的名声这回事。

    按理,就算嘉成县主仍然瞧上了小公爷,她要找茬儿应该也不会找到自家明兰身上的。

    可这毕竟是涉及到女儿家名声的大事儿,她实在是不想冒一丁点儿的风险的。

    于是,无论如兰怎么说,她都不肯同意,“元宵灯会年年都有,今年不许去,明年再去!”

    如兰却不依,“为什么偏偏今年不许我去!我想去嘛,母亲~”接着便是抱着王若弗的胳膊晃来晃去,都快把王若弗的头给晃晕了。

    正闹着呢,盛紘恰巧来了葳蕤轩。见状,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如兰张口便向父亲告状:“父亲!母亲她不叫我去看灯会!为什么啊?年年都去看的呀,凭什么今年不叫我去!可是我想去嘛~”说着,又将扯袖子的对象换成了盛紘。

    盛紘最是受不了姑娘家对着自己撒娇,便向王若弗求情道:“夫人,一个元宵灯会而已,一年又只有一回,何必让孩子们失望?”

    对着如兰,王若弗可以摆出母亲的款儿来,说不让去就不让去。可对着盛紘,那就是另一个说法了,“主君,实在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想拂了孩子们的意……只是,这几日,我这右眼皮子啊,一直跳个不停。有句话不是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么?我就怕这几日孩子们有什么事儿,巴不得将她们都拘在我身边儿呢!”

    盛紘这人,嘴上说的是自己不搞求神拜佛那一套。家里两个孩子科举,他瞧见王若弗求神拜佛,还嘲笑了她一番来着。可等王若弗扭头走了,他倒是趁着四下无人,自己也上前求了两个儿子的前程。

    是以,王若弗这样一说,他心里也有些打鼓,转而劝女儿说:“如儿啊,你母亲说得也没错,这元宵灯会年年都有的,不一定非要今年去看的嘛……”

    如兰一听,父亲也倒戈了,险些要急哭了,少见地搂着盛紘的胳膊撒娇道:“父亲~母亲担心我们的安全,那你和二哥哥、三哥哥,都陪着我们去不就是了?对了,顾二叔和二哥哥关系那么好,他武艺又出色,再叫上他!一定就万无一失了!”

    闻言,盛紘倒是动摇了。他平日里忙着上值,在家的时候,也常常要同长柏讨论官场上的事儿,或是指点长枫的课业。对于几个女儿,确实是疏忽了些。墨兰自打她小娘被送去了庄子上,便一直有些郁郁寡欢,这次叫她出去散散心,倒是也好。

    这样想着,盛紘便接着替女儿说话了,“如兰说得也有理。我们几个大男人跟着,又是她们的父兄,不会有事儿的。”

    王若弗本还想拒绝,可又想着方才如兰提到了顾廷烨,想来,是自打科举之后,许久没见到顾二郎,心里想念了吧?前几日,同邵氏见面的时候,邵氏给她透露说顾二郎就要去投军了。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和如兰相见……她或许,也不该拦着如兰去灯会,该给她一个和顾二郎道别的机会?

    略一思索,王若弗最终还是同意了如兰的要求,“那……行吧。就几个大的去,下面三个小的就在家吧。”

    如兰一听,乐开了花。她忙着为自个儿能去灯会高兴,也顾不上为弟弟妹妹们求情了。阳哥儿得知这个消息,闹腾了许久,最后还是被月姐儿劝下了。

    于是,元宵灯会当晚,顾廷烨早早便来了盛府。等几个姑娘家都收拾停当了,便同盛紘、王若弗,并盛家所有十几岁的孩子,一起出门了。

    王若弗早早便点了六名家丁跟着,说是这样才放心。临出门了,却又觉得还是不够稳妥,干脆又点了六个。盛紘小声嘀咕了两句:“叫旁人瞧见,还以为是郡主娘娘出门呢!”却到底也没在王若弗面前说什么。

    到了街上,果然是人头攒动,瞧着比往年还要热闹许多。盛紘奇道:“今年的灯会,是有什么新鲜名堂么?怎么瞧着人比往年多些?”

    “我知道我知道!”如兰叽叽喳喳地抢答道:“今年的鳌山比往年大了许多,好多人专为着这鳌山来的呢!”

    “原来如此。”想了想,盛紘又叮嘱道:“那你们可小心些,跟紧我和你母亲,或是哥哥们,万万不要一个人落了单!”

    几个姑娘纷纷应是,盛紘和王若弗才略微放心了些。

    “诶,那边在猜灯谜呢!”一家人正逛着,长枫见墨兰的眼睛都快黏在了那高高挂着的莲花灯上,突然喊了一嗓子,“那作为彩头的花灯,正是四妹妹最喜欢的莲花形状呢!瞧着甚是别致啊!”

    盛紘瞧了一眼跑在他们前面几步,急匆匆要去看鳌山的如兰,有些为难。想了想,吩咐了长枫一句:“那你和你妹妹去猜灯谜吧,我们在鳌山那块儿等着你们。你可记得看紧你妹妹啊!”

    “爹爹就放心吧!我定不会把妹妹搞丢的!”

    得了长枫的保证,盛紘又叮嘱了一遍墨兰:“千万跟紧你哥哥!”又留了两个下人跟着,这才跟王若弗以及其他的孩子们接着往前走。

    还没走到地方呢,明兰见顾廷烨给她使了个眼色,便随手指着旁边唱傀儡戏的,说是自己想看傀儡戏,还想去隔壁的摊子套圈儿。

    盛紘挠了挠头,正想留下长柏陪着明兰,顾廷烨却抢先说:“我恰好也想看看傀儡戏,套圈儿,不若由我陪着六姑娘吧!”

    到底是在自家读了好几年书的孩子,盛紘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照葫芦画瓢,交代了两人一番,便接着往前走。

    王若弗瞧着如兰仍是兴冲冲地盯着不远处的鳌山,在心里直骂自家如兰小孩子心性,光顾着看鳌山,人家顾二郎指不定是看着她和明兰亲近,才特意说要留下陪着明兰,等着如兰也说要留下陪妹妹呢!白白浪费了同顾二郎道别的机会!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别的话说了,只得带着长柏和如兰接着往鳌山的方向去了。

    等到了鳌山跟前儿,王若弗一眼便瞧见了荣飞燕的车架。

    这荣家,仗着小荣妃的恩宠,这些年很是有些不知所谓了。这车架,明显是超了制的。不过,圣人不管,旁人自是不会为着这点子闲事儿去烦扰圣上的。

    正想着呢,便见荣飞燕从车上下来,踩在下人的背上,张望着想要看鳌山。

    可前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其中不乏人高马大,头顶上还举着小娃娃的。她哪怕是踩在下人的背上也看得不甚清楚。

    于是,她从下人身上下来,也顾不上身边儿人没来得及跟上,自个儿一个便往前跑去了。

    她身边儿的下人没反应过来,王若弗却是一直盯着她呢,却是瞧了个真切。

    只见一个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穿着深色衣衫、身材比寻常女子粗壮了许多的“姑娘”,趁人不注意一把用帕子捂住了荣飞燕的嘴。荣飞燕几乎是瞬间便瘫软了下去,被她极快地套了一件深色外披,搀着向不远处的一架马车走去。

    王若弗来不及细想,向自家的下人尖声喊道:“快——那边儿有拐子!过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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